早晨的阳光落在水榭的连廊上,水面荷花轻举,有鸟在荷尖上略过,蜻蜓在叶间流连。水波荡起一片金色的晨光,将一切都显得迷离。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里是哪儿,李道生万万想想不到这座宁静的水榭就坐落在混乱的庄州,而且就在一直冲突不断的庄州和贤州交界附近。
水榭的主人是一个女人,造化境的女人,江湖人称蒲蓉夫人。
蒲蓉夫人算得上是承御帝国散修当中有一号的人物,年不过300便修成造化境,别说是在散修当中,就算是三线宗门里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加上年轻时容貌可观,因此在修行界颇受关注。
来水榭的时候,李道生见过蒲蓉夫人一面,来这里这么多天,也就只见了这一面。
一看之下,还有些失望了。
蒲蓉夫人已经老了,突破造化境之后,估计是天赋用尽,再无力人仙,因此到现在快五百岁了还没到造化境巅峰。
脸上都出褶子了,堪堪也就只能算是风韵犹存。
而且此女颇好女色,对男人不是那么感冒,所以和李道生算是相看两相厌的结果。
只不过慕容萱和她的关系颇有些耐人寻味——一个是背叛过朔雪宗、害死自己师尊、加入风波楼的妖女,一个是散修界素有佳话的过气女天才,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凑到了一块儿?
而且能够在这个时候,收留慕容萱和李道生这两个雷点,只能说两个女人就差穿一条裙子了。而实际上这些天慕容萱只是半夜来李道生的门口转一圈,没有想尽办法进一步骚扰他,就是要和蒲蓉夫人同床共枕的结果。
“百合花开啊……”
可惜,其中一朵太老了,有碍观瞻。
慕容萱轻轻走到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也不做落座,就在他的身后站着,腰身轻轻靠在他的肩头,柔弱无骨。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李道生问道。
“怎么?着急了?”慕容萱抬手把玩着李道生的发鬓,似乎漫不经心。
李道生轻轻推开她:“李泺在我们手上,怕什么?”
慕容萱幽怨道:“你有千生骰子当然不怕,师姐也有一个,我没有,我怕。”
李道生“不耐烦”地解释:“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当初她是宗主,她想要我能不给吗?一共就这两个,你用还是我用?”
慕容萱却突然不吃醋了,笑着说道:“当然是弟弟用了!我可不像师姐那样。只不过,现在出去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去风波楼接一个任务,然后我帮你把任务做了,让你能正式回到风波楼,将我引荐给第一圣天。不然呢?”
“咯咯!”慕容萱跟紧一步,重新靠在他身上,轻声问:“不是因为蒲蓉夫人?”
李道生脸色一变,露出了一丝被看穿心思的惊慌,仓皇说道:“跟……跟蒲蓉夫人有什么关系?”
“好了……”慕容萱拍了拍他的头顶:“一个老女人的醋你都吃。”
李道生打掉慕容萱的手,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小声道:“你疯了?这话让蒲蓉夫人听到,我们就没法在这儿呆了!”
但是慕容萱却笑得更开心了。
“你还笑得出来?”
慕容萱笑完了腰,凑到李道生的身边小声说道:“弟弟,你没有否认呦!”
“否认什么?”
“否认你吃醋了。”
“我……”李道生表示这一招他是真没想到。
整理了一下心情,没有继续跟慕容萱扯皮,正经说道:“总之,你同不同意?”
“好了好了!急性子!”慕容萱白了他一眼:“早就已经在准备了,要接任务不考虑万全,等着出去被抓啊?隐王已经回来了,我们不宜轻举妄动,再等一段时间。”
“你已经看好任务了?”李道生意外,于是问道:“多长时间?”
“嘻嘻……你帮我织一条和师姐一样的围巾,三天后我们就出发!”慕容萱看了看他。
“这……好吧!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任务?”
“反正不是对付朔雪宗的,承御境内,你猜吧!”
我猜?李道生看着慕容萱离开,笑了笑,这特么还用猜?
能比得上上次偷袭朔雪宗等级的,也只有和大宗有关的任务。而承御帝国境内的大宗,三山虚无缥缈,瓦罐寺刚拿了一尊神器,白马书院就在承天京的被窝里,界逾宗几乎已经废了,除了玉皇观还有谁?
而且玉皇观刚刚损失了青墟,九厥老道也被软禁在承天京,正是个软柿子。
撇了撇嘴,李道生叹了一口气,从背包里取出了三样东西。
两根毛衣针,几团白色的毛线,还有一颗晶莹剔透如同炸顶西红柿的红色果实。
“去打一盆水来。”李道生说道。
李泺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他,老老实实转身去打了一盆清水,放在了李道生的身前。
李道生就用真元托着那颗红色的果实到空中,用真元捏碎,火红的汁液便落在了水盆里面,将一盆清水变成了鲜红鲜红的。
将残存的果肉随意扔进池塘里面,李道生把接线团都浸泡在红色的水中,没过多久白色的毛线便全都染成了漂亮的莹红色。
李泺亲眼看到李道生从盆里捞出了一团毛线,湿漉漉的毛线一接触到空气,竟然顿时发出一阵热气蒸腾的声音,其中的水份瞬间蒸干,连带着毛线团都变得蓬松柔软了许多。
她有点吃醋了,这么上心的吗?
而此时,李道生已经搭上了两根针,慢慢地打了两个套,靠在连廊的柱子上,一边用真元托着一本书翻看,一边闲适地织起来。
李泺突然想到李道生当初在宓城送给她的几团毛线,心头一动,眼睛落在李道生的动作,心中开始慢慢演练,慢慢地入神了。
湖边连廊,荷光山色,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和安详。
而另一边,就没有这么美好了。
钟盈正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就听到外面房门一响,吓得她赶紧从小榻上跳起来,结果就看到进来的是慕容素。
“宗主!”钟盈连忙站定问道:“找到师弟了吗?”
“没有!”慕容素正一肚子火气,顿时一股寒意便喷了出来,站在宗主殿里也不坐下,就这么缓缓踱了几步,突然就拽住了挂在肩头的白色围巾,在手里揪成了一团。
“宗主……”钟盈吓了一跳,心道这不是师弟送给宗主的吗?
眼见着慕容素好像有了什么大胆的想法,钟盈壮着胆子问:“宗主,是不是师弟在外面惹祸了?”
“惹祸?”慕容素呵呵一笑,终究还是扔下了围巾:“惹祸倒是没有,惹别的他倒是拿手的很!”
“唔……”钟盈觉得这事儿可能很大,自己管不了,于是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对了,前些天大长老曾经过来,说是玉皇观最近遇到了麻烦,正在寻求帮助。”
慕容素喘了两口气:“所以,大长老怎么看?”
“大长老觉得,这是缓和我们和大宗之间关系,并且对外表现出渴望盟友态度的好机会,可以去插一手。毕竟现在能帮玉皇观的宗门只有我们,剩下的就是承御帝国。”
玉皇观一定会更乐意接受朔雪宗的帮助,如今他们被帝国控制的很深,若是再接受李家的帮助,说不定都会损失掉主权也说不定。朔雪宗纵然和玉皇观有冲突,但是总归也是立场问题,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大家都可以心照不宣。
慕容素想了想,点头说道:“你去跟大长老说,明天我去议事厅。”
钟盈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跑出了宗主殿。宗主身上的气氛太压抑,她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房间里顿时变得静悄悄的,慕容素就这样坐在椅子上,握紧了右手发呆。良久,她脸上的怒气才微微一垮,叹了一口气,抬手从榻上将围巾招来,捧在手心里定定地看着。
没过多久,两滴晶莹的水花便落在了洁白的绒毛上面。
第二天早上,慕容素还是那个不可侵犯的慕容素,谁都不会意识到,慕容素也曾暴露自己的脆弱。大长老甚至不知道她曾经离开宗门,在外面经历了那么多。
“玉皇观的事,具体是什么情况?”
大长老站出来说道:“据玉皇观说,是他们的一名弟子被挂在风波楼的悬赏之上,很可能招致大量的杀手刺杀。如今玉皇观实力受损,想要寻求帮忙。”
慕容素不由得冷声道:“他们也算损失惨重?”
大长老抿了抿嘴,没法说什么。
玉皇观当初在前往界逾宗的路上出了那样的丑闻,青墟直接被处死,九厥被软禁。损失了一个造化境,一个人仙高手,或许看起来很惨。可是他们也因此错过了界逾宗的战斗,相对于其他加入战斗的势力,损失肯定更小得多。
就这还有脸说损失惨重,分明就是想拉人下水,和承御帝国分庭抗礼。
“大长老觉得可以去?”慕容素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大长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说道:“圣宗已经在三宗论道上展现劣势,承御帝国只会认为我们是在垂死挣扎,并不会在意。借着此次机会,也可以缓解上次与玉皇观之间的冲突,至少以后不要为敌。”
“好,那就去吧!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
“我会亲自过去。”
……
儋州,风波楼。
风波楼的总部,就坐落在儋州的会心山之上。
所谓会心山,虽然说是一座山,去更像是一座小岛。自儋州流过的浐水经过会心山的时候,便被会心山一劈两半。会心山就像是在浐水这颗大树上长着的一颗树瘤一样生硬突兀,而由于河水水道被分成两半,此处的浐水河流更加湍急,暗流汹涌,下面暗藏着无数的旋涡。
而整座会心山,高逾千米,上面却满都是黑色的狰狞石块,如同骨刺一般向外凸出这,与会心这样美妙的名字简直就是格格不入。
在这山穷水恶之上,就盖着一座十二层的高楼。
高楼四四方方,越是向上越窄,像是山顶上又摞了一座小山。
而这座小山一般的高楼,也和整个会心山一般,通体漆黑,甚至更有甚之的是,上面还散发着隐隐的金属暗纹。
是的,这一整座二十丈的高楼,全部都由玄天寒铁打造,本身便是一座仙器!
闻名整个大陆的第一风媒风波楼,便将心脏安在这座岿然不动的铁楼当中,历经万年,从未衰落。
隐王漆黑的身影突然自虚空中一步迈出,下一步便到了浐水的河边。抬头看向了山顶上的风波楼,他静静地站在水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之后,一条黑木船就这样缓缓划到了岸边。
船上摆渡的,是一名面色黝黑的老者,见到隐王之后干硬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靠在岸边说道:“你居然回来了?没找到慕容萱竟然敢回来,你就不怕老家伙们找你的麻烦吗?”
“哼!”隐王迈过禁空阵法,上了黑木船:“刺蛟是楼主的刀,不是他们这些长老的奴才。慕容萱本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他们想要对付我?我隐王接着!”
“嘿嘿!”老者摇动了船桨:“小小年纪,不要这么大火气。长老们也是长辈,要懂得尊老爱幼才好。就像你说的,刺蛟的事本不归他们管,可他们毕竟是长老。就算你再得势你也是个通明,楼主要给他们几分面子的,何必自找苦吃?”
隐王从面具下看了老者一眼,淡淡道:“我此次回来,自然是有要事。”
“极北?”老者知道他从哪来,脸色顿时严肃。
隐王没有说话,老者便知道,他此次返回风波楼带回的消息,恐怕事关重大。闲谈到此为止,老者手上的船桨加速划动。黑木船就像是一条泥鳅一样,在波澜迭起、暗流汹涌的浐水之中左摇右晃,沿着一挑诡异曲折的路线快速穿梭,很快到了会心山下。
隐王跳下船,对着老者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上了山。
老者搓了搓手,看向风波楼外的世界,叹了一口气,轻声念道:“四十年了,外面的世界,还是一点都没变啊……乱七八糟!”
在老者的叹息声中,隐王的身影消失在了会心山嶙峋的石刺当中,迈步登上风波楼。
这条路他走了上百年,再熟悉不过。他可以闭着眼睛登上山,然后闭着眼睛上风波楼,赶到十重楼上“刺蛟”的总部,不需要浪费一点的时间。
可这一次,他还是觉得不够快!
作为风波楼下属秘密刺杀组织、天下第一刺杀团体“刺蛟”的首领,风波楼核心的人都知道隐王的这个这个真正身份。
相对于下九重楼当中负责普通风媒、任务的下级成员来说,能够常驻第十重楼的隐王,绝对是仅次于楼主、长老和各位堂主的存在。虽然他只是通明境界,可谁也不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通明。
隐王给他们的印象,一直都是神秘、静默、充满危险,更让他们不得不敬而远之。
可今天,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显得有些狼狈,疯狂地顺着山路跑上来,然后冲进了风波楼,片刻都不停留,就像是有人追命一般,化为一道黑影,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中崇尚了十重楼。
但是这还没完,没有理会十重楼里属下的见礼,隐王便大步迈上了通往第十一重楼的阶梯。
“极北、无尽深渊重大变故,隐王求见宗主!”
声音传到了十一重楼之上,一声轻微的房门声传来,穿着黑袍的老者站在楼梯的上方,皱眉问道:“隐王,你不是去找慕容萱了?”
隐王再次说道:“寻慕容萱至极北,得到重大消息,隐王求见宗主!”
“上来吧……”一个略显粗糙的声音从十一层楼更上方传来。
站在楼梯最上方的长老犹豫了一下,侧身让出另一条路。
隐王看了一眼那名长老,大步迈上了十一层,然后片刻都不停留,直接上到风波楼的最顶层。
十二重楼!
风波乱身上随意穿着一件麻布袍子,盘了一条腿坐在地上,抬头看了隐王一眼,摆了摆手说道:“坐下说话。”
隐王深吸了一口气,跪坐在风波乱的面前。
“楼主,此前被慕容萱骗到极北,属下险些迷失在寒流风暴当中,几乎险死还生。脱身之时,竟然发现了魔宗的楼船!”
“几艘?”风波乱手中拿着一柄小刀,在一块玉板上雕刻着一张地图,一张天行大陆的地图。
隐王看着他,低声说道:“回楼主,总共十三艘……”
“咔!”
刻刀卡在了白玉当中,风波乱收回了手,皱眉问道:“确凿?”
“亲眼所见!”隐王点头道。
风波乱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地图说道:“魔宗频频动作,本以为将欲起事,但无尽深渊之中却很诡异。第一圣天还在猜测魔宗会搞什么诡计……呵!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偷偷跑到了极北。这是打算换一个老窝?这一任的魔主,看来有点意思。”
隐王问道:“楼主,魔宗前往极北,必然引动天下,我们该如何行动?”
“不着急。”风波乱拍了拍身上的石屑,站起身说道:“先将消息传递给第一圣天,看叶摘空什么意思。有第一圣天顶着,我们不必强出头。”
“那我……”
“你回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个任务交给你。”风波乱说道:“当年桐月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隐王愣了一下,点头。
“桐月之事,已经牵扯到了楼中大计,当年的人,你去处理掉吧!”
“是!”隐王问道:“人在哪?”
风波乱随手把刻刀一扔,掉在桌上,发出铿锵的声响。
“玉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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