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已经一更将尽。

老刘前来汇报了一声，陆修羽便起身，少见地坐了御辇往后宫去。

雨丝变薄，继而渐渐停止。天空一洗，透出稀疏的星光。

他一路无话，老刘等众太监自然也不敢作声。

“这是去后宫，又不是去刑场。”老刘暗自想到。“皇上这样痛苦是为哪般？”

金樱宫坐落在后宫最深处，相对来说位置比较偏僻，因此也走了许久。而陆修羽双眸微阖，似在半梦半醒之间。

直直到金樱宫不远处，他才仿佛惊醒一般，睁开了眼睛。

亮如白昼，宫人们手执灯火在门前一字排开。

为首的是点翠。她带着宫人们齐齐下拜，口中高呼:“恭迎皇上圣驾！”

陆修羽神思初定，抬眼便看到“金樱宫”三个大字。

“皇上，”身边的老刘这才出声。“贤妃娘娘早就候着了。”

陆修羽听到贤妃，神情一滞。

“原来……如此。”他自语。

老刘没听清，以为皇上有事吩咐，便应道:“皇上？”

陆修羽摇了摇头:“无事，进去吧。”

老刘伸手欲扶，陆修羽抬手示意不必，回过身来:“退下吧。”

老刘有些吃惊:“皇上……”

陆修羽忽而提高声音:“今夜，朕便宿在此处了。”

老刘诺了一声，但手还是狠狠抖了一下。

皇上要整夜宿在贤妃娘娘的宫中，并且没有刻意提起分房而睡的话，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开始繁衍龙嗣了？

老刘窃笑一声，连忙带人退下。

退，自然退，说退就退。

决不能打扰皇上办事。

陆修羽被点翠引着，向贤妃花婉婉的寝殿走去。

一路上暖香萦绕，有些过度女性化的馥郁，却并不讨厌。

陆修羽没什么表情，步伐从容，也不说话。反倒是前面引路的点翠，觉得自己悄悄出了一身冷汗。

她从未离皇上这么近过。

上次见到皇上，还是在七夕的斗香大会上。

当时还是康嫔的贤妃花婉婉正被皇贵妃梁浔刁难之时，皇上忽然从天而降，夸赞了康嫔进献的艾草精油，还升了康嫔娘娘的位份。

点翠不敢抬头，唯独眼角堪堪瞥到了一缕皇上的风姿。

果然如同宫人们议论的那样，皇上的容颜气度，放眼整个大胤也是绝无仅有的。

而今天她为皇上引路，仅仅几步之遥的距离，却有种寒风刺骨般的气息从皇上身上透出。

即使点翠不了解皇上平素的性子，也知道此刻的皇上心情并不佳。

点翠心中暗道一声苦，开始担心自家娘娘来。

好不容易轮上侍寝，却撞上帝王心绪不佳。

再加上宫里的风言风语不断，都说皇上根本不能人道。万一皇上真不行，反而降罪娘娘……

点翠指尖冰冷。

娘娘今夜，真的是凶多吉少。

“怪不得娘娘刚才一直掉泪。”点翠叹了一声。“原来是早有预见啊。”

然而寝殿已经到了。点翠心中虽然直叹气，但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花婉婉正立在寝殿中，身上穿着一袭嫩粉。刚刚沐浴过，她脸上微带粉红，身上香气袭人，的确当得起人比花娇四个字。

“臣妾参见皇上。”花婉婉盈盈下拜，低垂着头。

陆修羽依旧站在寝殿之外，远远地望着她，神色依旧显得清淡。

花婉婉看皇上毫无反应，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犹豫再三，之后又出言道:“皇上可曾用了膳？臣妾命小厨房准备了新进的鲥鱼炖汤，皇上不如用些？”

陆修羽眼神松动了片刻，算是默许，这才抬腿进了寝殿。

花婉婉用眼神示意点翠，又请皇上坐在桌边。

不多时，点翠带着宫人，端了两菜一汤并珍珠白饭上来。

菜色并不奢侈，甚至说得上是家常。

“叫这些伺候的都退下吧。”陆修羽此刻忽然出声。“朕与贤妃许久未见，不想身旁嘈杂。”

花婉婉咬了咬嘴唇，示意点翠等人退出去。

门一关上，花婉婉便立刻拿起一只饭碗，为皇上盛饭布菜。

陆修羽望着她的手，发现她正微微发抖。

而花婉婉似乎也觉察到了来自皇上的目光。

她强压心绪想要稳住双手，然而事与愿违。

当啷一声，饭碗竟从她双手之间滚落在地。虽然没碎，但撒了一地的珍珠米饭。

花婉婉脸色一白，连忙要跪下。

就在这时，陆修羽忽然伸出手，一把架住了她的手腕。

花婉婉惊异地抬起头来，脸上失了血色:“皇上，臣妾有罪——”

陆修羽眉头微锁，手微微一使劲，将她拉进怀中坐下。

“皇上！”花婉婉失声。

她的身子如同秋风中发抖的枯叶一般，手也一瞬间冷透了。

她虽然大睁着眼睛，但什么都看不到。

陆修羽注视她失焦的眼神，忽然沉声道:“你，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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