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上，纪戎与纪征相对无言而坐。

纪征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刚才皇上那一枪，虽然冲击极大，但毕竟没有伤及肺腑。只要喘匀了气，便没有大碍了。

纪戎松了口气，放心不少。虽然弟弟最近情绪不太稳定，但再傻的弟弟，都是自己弟弟。

哪怕阿征还是赌气不肯说话，但纪戎也觉得没什么了。

年轻人任性一点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弟弟正值思春期。没准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但是又要准备应试，所以才特别烦躁。

纪戎盘算了一下。现在对于纪征来说，一切的障碍都已经解除了。武状元到手了，皇上赐了宅邸，过几天还要下旨赐官。

以他的条件，什么样的小姑娘找不着？说不定京城的豪门世家之中，都有很多人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呢。

纪戎想到这里，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

车轮辚辚，从宫中出来之后跑了一刻多钟，便停在了一处气派的大宅子前。

赶车的太监打开帘子，恭敬地请纪征下车，说是宅子已经到了。

纪征客气应声，随后便率先下车。纪戎跟在后面，也钻出车门。

下车的时候，纪戎本来准备豪迈地一跃而下，但很诡异的是，跳到一半，她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下摆被马车上的一颗钉子挂住。

发现的同时，纪戎便已经到了脸着地的边缘。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纪戎来不及反应，只能认命地张开嘴，准备开始哭。

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袭。

纪征，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敏捷，一把接住了纪戎。

惊魂未定的时刻，传来嗤啦一声。

纪戎的官袍下摆被扯出了一道口子。

虽然拜托了脸着地的命运，但还是没摆脱扯破官服的命运。

纪戎的世界顿时一片漆黑，心中泪水长流。

这官袍是她刚刚做好没几天的，眼下就又破了……

然而，宅邸门口站着一大堆仆妇家丁，纪戎并不想在这帮人面前失了体面，于是一轱辘从弟弟怀中挣脱，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

一旁的太监道:“状元郎，这些佣人，也是皇上随宅子一并赐下的。既然已经将您送到，那奴才便回宫复命了。”

接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上来，十分热络地向纪征和纪戎表明了身份。随后便要带两人参观宅邸。

纪戎上前一步，以武状元兄长和当朝太医的双重身份拒绝了管家的提议。她强势地要求下人们赶紧收拾好卧房，让纪征好好歇息。

纪征看着管家婆一样的纪戎忙前忙后，心头冰封多时的寒气，此刻消逝了大半。

说真的，他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冷落了她小半个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想着她，每天辗转反侧，如同万蚁噬心一般，却又别无他法。就这么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找她，不去想她，甚至不愿意梦见她。

如他所愿，这小半个月以来，纪戎连他的梦境都没有闯入过。

然而，纪征感受到的，却是更大的失落。

听说，如果对方思念你，就会在晚上悄悄进入你的梦里。

这样看来，纪戎竟是从未思念过他。

纪戎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爷爷纪霖去世的时候，并没有选择对纪戎说出这个秘密。所以，至今为止，纪戎一直都蒙在鼓里。

尽管他们并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但从出生开始，他们便一只顶着这个姐弟的身份。她一直将他当成双胞胎弟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而纪征早就知道，自己对纪戎生气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她总是把自己当成弟弟看待。她照顾他，担心他，唠叨他，如同每个长姐一般。

而他对此，简直是生气到了极点。

他恼她把自己当成需要呵护的幼弟。实际上，他是比她年长的，理应由他来守护这个家。

他更恼她把自己当成一母同胞的血亲。因为，他是陆修炎啊。他与龙椅之上的那个年轻帝王，流着同样的血。

他只希望被纪戎，当成一个男子来看待。就如同陆修羽一样。

纪戎清澈的猫样大眼，滴溜溜地转动着，打量着状元府内一路的风景。转了半天，又转回到纪征身上。

纪征本就在看她，这时无意中与她目光交错，心中顿时慌乱，竟然狂跳起来。

而纪戎则是不明就里地盯着他，眼神仿佛全无杂质的清泉雪水，坦荡澄澈。

纪征败下阵来，移开了目光。

这样纯净的目光。

是啊，纪戎把他当成是弟弟，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看待他的啊。

唯一失衡的东西，只有他不安的内心而已。

纪征的心口，无端地疼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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