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入夜，阅卷处。

吏部尚书李经世点燃一盏多枝烛台，照亮了自己的案头，也照亮了自己疲惫的脸庞。

他事务繁忙，操心甚多，脸上一直有退不掉的黑黄气。

在桌案之上，堆放了好些试卷。

李经世仔仔细细，从一堆试卷里挑出了数张。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蜡封的纸卷，悄悄打开。

这纸卷是一份名单。李经世将几分试卷上的名字与名单上一一对照过，确保万无一失。

这份名单，乃是梁太师亲自拟定的。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太师点名的。

“宗祖荣，户部右侍郎宗材长子。”李经世低声念道。“祁隆，扬州盐道祁连三子。康成仁，钦州知府康道中幼子……”

都是些二世祖，学文不成，只得靠着父辈祖荫走武试之路。

然而，实际上这些人也并非真的正经习武，只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

平日里欺男霸女，鱼肉乡里还过得去，但想靠武试出头，还是勉强了些。

李经世顺着名单，继续向下读，终于读到了最后一个名字。

“纪征。……嗯？”

李经世拧眉。

与其他关系户不同。这个纪征的名字之后，什么都没有。没有父亲或者祖父的姓名，更没有官职。

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名字。

李经世黑黄的脸色，透露着一丝古怪。

他搜遍整个记忆，都没有找到有关“纪征”的任何信息。

可以肯定，此人从未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而梁太师也绝对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此人。

他卷起名单，收回袖中。又从挑出来的试卷中，找到了纪征的名字。没有任何犹豫，李经世便抽出了那张试卷。

纪征，彭城人士。年方十八岁，便已经是武举之身。

再看卷面字迹，刚劲内敛，端正浑厚。

李经世暗暗称奇。

刚才那几位二世祖的卷面，他也看过了。每张卷面，都透露出勉强的感觉。不是字体太丑，就是前言不搭后语。

不过，武科的内试难度，本就比文试低得多。虽然需要考生掌握兵法，六韬，但试题的难度都不会太大。有些题目，干脆就是指定默写原文选段而已。

但是即使是如此，对于许多考生来说，依旧不算容易。尤其是点名需要照顾的二世祖们。

这帮人仗着父辈撑腰，自然是没有耐心背诵的。

而这个名叫纪征的考生，无论是字迹还是内容，其水平都远在一般考生之上。

李经世匆匆阅览了整个卷面。

“此子就算拔得头筹，老夫都不意外。”李经世喃喃自语。“这等英才，何须特意点出照顾呢？”

李经世思索半天，心中也并没有答案。俗话说君心难测，但是对于太师这种身居高位之人，其实也差不多。

所有领导，可能都希望自己尽可能神秘一些。

李经世有些疲惫地将试卷整理好。

此时，从门外传来一个人声:“李大人，下官秦瑞求见。”

李经世转了转酸痛的脖颈:“进来吧。”

秦瑞推门而入。

“何事？”

秦瑞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来。

“大人今日伏案良久，下官担心大人的肩颈难以承受。”秦瑞双手奉上布包。“这是下官母亲亲手所做的热药包，请大人笑纳。”

李经世面露异色。“本官从未说过自己肩颈有疾，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秦瑞颔首道:“前些天，下官注意到大人总是转动脖子。家父肩颈不好，也是一直如此。多亏母亲的热药包，父亲的肩颈酸痛能够得以缓解。于是下官斗胆献上药包，望大人不要推辞。”

李经世点了点头。“呈上来吧。”

秦瑞快步上前，将热药包奉上。

李经世将药包搭在肩颈上，向后靠在椅背，面色舒缓了一些。

他半闭着眼睛，突然问道:“在吏部多久了？”

秦瑞恭敬答道:“回大人，下官在吏部已有两年多了。”

李经世点了点头。“本官还不知你的表字。”

秦瑞低头，脸上迅速露出一丝笑意:“下官表字‘呈祥’。”

“那本官此后，当以表字称之。”李经世睁开眼睛。“呈祥，你且在此待本官稍息片刻。随后，本官要去太师处，把武科内试的相关考卷送去。你，便随本官同去吧。”

秦瑞道:“下官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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