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便是兰梅派里一个小小的弟子,他自11岁拜入长老陆菲菲门下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跟着师兄弟们一起修炼,从早上太阳初升,霞光万丈的时候开始,一直练到傍晚夕阳西下,倦鸟归林的时候才结束。偶尔长老会来指点一下,但也仅仅是同期的年轻翘楚才有得到指点的机会,像隋便这种默默无闻的,一般都是师兄来带。
一天的修炼结束后,晚上就比较自由了,可以选择继续夜修,可以下山去附近的城镇里逛逛,看看能不能淘到什么宝贝,也可以叫上几个人切磋切磋,或者约上相恋的道侣卿卿我我,赏花吟月。隋便是比较合群的人,总会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在一块,或是讨论功法,或是到山下的珍罗城里吃点宵夜,顺便打听打听最近发生了些啥事。
不过,最近这几天,隋便似乎病了。他总听见自己耳朵里头有个声音在对他发出各种指令,让他干这干那,关键是这声音让隋便做的事情,正巧是他本来就想做的。比如说,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隋便刚想起床去修炼,那声音就让他起床去修炼;晚上正准备和几个朋友下山,那声音也会让他和谁谁谁一起下山。
隋便怀疑自己的元神遭受了某种未知的污染侵蚀,马上去找带他的师兄,让他通知一下几位长老,说自己可能遭了诅咒。长老们得知这种情况,马上把隋便拉到安魂殿检查元神,并仔细盘问他,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禁地,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隋便的记名师傅陆菲菲虽然平常和弟子们接触不多,但基本情况还是了解的,她知道隋便是个老老实实的孩子,从来没犯过错,严守宗门规定,不会干什么坏事,所以查起来格外用心。
几番折腾过后,几位长老也没发现隋便的元神有什么不对,只能让隋便先留在宗门内,不要随便外出,观察几天看看情况。
隋便只好郁闷地回到自己的寝室内,这时已是晚上。刚一踏进寝室门,他耳朵里的声音又出现了:
“隋便走进寝室,脱掉鞋子和外套,躺倒在床上。”
于是,隋便走进寝室,脱掉鞋子和外套,躺倒在床上。
“隋便叹了口气。”
隋便叹了口气。
“隋便翻了个身。”
隋便翻了个身。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他只觉得自己跟个被操纵的木偶一样,被这该死的声音玩弄于鼓掌之间。没人喜欢被安排的感觉,隋便也一样,他再随便,也不会随便到连自己的生活都可以由他人掌握控制。
“隋便大吼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你够了!!!”隋便大吼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住在隔壁寝室的同门张嘉正在夜修,刚运转完一个小周天,就听到隋便在大喊大叫,连忙收了功,赶到隔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推开房门,见到隋便在床上,抱着脑袋直打滚,被子踢到一旁,脸上青筋直冒,头顶汗如雨下,急忙一个箭步上前,按住隋便,对着他的太阳穴“咚”地敲了一下。
隋便被这一敲,元神瞬间稳固了下来。他看到床边站着个瘦瘦小小白白弱弱的家伙,两个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他瞧,跟个骷髅似的,身上穿的长衣没风都能自己飘起来,不用问,肯定是隔壁张嘉了。
“张嘉,好兄弟,谢了。”隋便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怎么了?没事吧?”张嘉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问。
“你……哎……你特么能不能别说话了!!!”隋便又大喊一声,捂住耳朵,双眼紧闭。
张嘉吓得连连摆手,说:“好好好,我不说话,我不说话。”
“我不是说你。”隋便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我是说我脑袋里那声音。”
“长老没把你治好?”张嘉把脸凑到隋便鼻子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的印堂,想找找声音的源头。隋便最近出现幻听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
“没有,元神都给洗了一遍,都快被洗成白痴了,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既然元神没问题,那可不可能是这样——你的耳朵里钻进了什么精怪,天天冲着你喊话?”张嘉猜测。
“喊话不是问题,问题是,那声音总能未卜先知,说出我下一步要做的事情!”隋便摇着脑袋哀叹道,“他又说话了。”
“他说啥了?”张嘉问。
“他说我会骂他。X他娘的,我就骂了,咋地?”隋便愤愤地骂道。
“你不按他说的做不就行了?”
“不行啊。比如说,我洗完澡,正想穿衣服,他就让我穿衣服了。难道我不穿,光着身子跑出去?”
“你可以试试!”张嘉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坏笑道。
“我……他……他让我拒绝你的提议!”隋便焦躁不安地扭着身子,好像身上没穿衣服似的。
“你赶紧同意!”张嘉兴致勃勃地鼓动着。
“我……我拒绝!”隋便憋红了脸,最终还是向那声音屈服了,“为什么我要满足你奇怪的癖好?”
“我可没有这种癖好,你不要污人清白。我对男性的裸体没有任何兴趣!”张嘉义正言辞地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试试,如果不按着那个声音去做,会发生什么?”
“我也有这个想法。”隋便盘起腿,坐直了身子,“我就不相信,什么事都得听他指挥。张嘉,明天的早课我打算翘掉,如果师兄问了,你就跟他说我有特殊情况,长老们都知道的。”
“这倒是个很好的理由。”张嘉点点头,“如果那个声音让你去早课,你就翘掉;让你翘掉,你就去早课。两手准备,看他怎么办!”
两人商量好明天的说辞后,张嘉就回房休息去了。这时隋便刚想躺下睡觉,声音又响起来,叫他睡觉。隋便脾气顿时上来了——好啊,叫爷睡觉,爷今晚就不睡,咋地!修仙之人,岂有睡的道理!
隋便躺在床上,两眼瞪得像硬币一样圆,咬紧牙关就是不睡。平常这个点他早睡了,只是今晚,他有一场战斗要打,必须全力以赴!
困意的洪流滚滚涌来,瞬间将他淹没吞噬。他双眼圆睁,与睡魔搏斗,在疲劳的海洋里搏击风浪,用尽吃奶的力气把缠缠绵绵的上下眼皮扒开。有好几次,他差点迷失在梦境的深渊里,是坚定的修仙意志将他又拉出,他继续苦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我不能,我不能睡。
我……不……能……睡……
我……不……能……目……垂……
隋便战败了,他的精神坠入到黑暗中,被强行分开的眼皮终于能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二天上午,隋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刺眼的亮光瞬间钻过大张的瞳孔狠狠撞击在他的视网膜上,刚睁开的眼睛又立刻闭上。他耳朵里阴魂不散的声音一如往日般响起,告诉他,他今天翘课。
“笨蛋,你输了,你输了,我现在就去上早课!”隋便哈哈大笑,精神也振奋了不少。他飞速下床,更衣,拎起飞剑恨不得现在就御剑到山顶去跟师兄弟们一起修炼。
结果,他刚出房门就撞见了满身大汗的张嘉。张嘉见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忙问道:“怎么样了?”
“哼哼,走,上早课去!”隋便提着飞剑,头也不回地赶路。
“哎哎哎,早课早结束了!”张嘉赶紧上去拉住他,“你没看到我一身汗?”
“???????”
隋便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自己果然翘了今天的早课,因为昨天晚上熬夜睡过头了!
“靠!”隋便转身回去,开了锁,一脚踢开房门,把飞剑一丢,坐到床上生闷气。当然,这一系列动作,全被那声音所言中。
张嘉屁颠屁颠地跟着进了房,问:“又被他说中了?”
“对。”隋便神色黯然地说道。
张嘉耸耸肩说:“要不就别管他了,他爱说什么说什么,只要不夺你舍就行。”
“是啊,可我不甘心。你想想,你所有的事情,吃喝拉撒睡,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换你你愿意?”
“那确实,有点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变态,难道是上古的老怪物,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这一世闲得无聊,分了一缕神魂躲到你脑子里,天天对你搞心理暗示?”张嘉胡乱猜测道,“那老怪物得强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宗门里的长老都束手无策?”
“谁说长老们束手无策了?”一道清亮的女声在门外像水波一样荡了进来。
隋便和张嘉立刻住嘴,乖乖低头站好,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丝丝缕缕的压力透过门缝流到房内,灌满了整个房间,把两人都给淹没了,压得人喘不过气。紧接着,压力又顺着门缝被吸了回去,霎时间,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隋便和张嘉两人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跑去开门。门刚开,门外的人还未进门,似有似无的馨香就先飘了进来,仿佛盛夏初开的荷花般,清水中透着股阳光的味道。
“弟子见过师傅,师傅请进。”隋便和张嘉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刚刚张嘉还在吐槽长老们呢,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
来者正是隋便的师傅陆菲菲,兰梅派史上最年轻的长老。她闻言微微一笑,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伸出两指,轻提起裙摆,跨进门,一双灵动的眼睛先是扫了房间一遍,而后将目光停留在隋便和张嘉二人身上。隋便张嘉二人始终低着头,只看到师傅淡绿轻纱裙随着迈步摇动,带着一阵香风飘过,一直走到隋便屋里的椅子处坐下,裙底的丝履若隐若现,像雾气中的白莲。
“张嘉,别总串寝,回房吧。”陆菲菲说。
见师傅没骂自己不尊重长老,张嘉窃喜之余不免有些担心。如果长老们真的如自己所言那般束手无策,隋便岂不是得天天呆在山上观察,不能和以前一样一起下山进城了?
“是。”张嘉赶紧溜了。他本来就皮包骨头,溜的时候猥琐得像个猴子。
陆菲菲见张嘉离开,便抬手一指,“嘭”地一下房门自动关上了。隋便看到师傅的神通顿时有些羡慕,自己要是会这一手,每天睡觉忘记关窗关门就不用专门跑下床,直接在床上用手一指就行。
“隋便,早上怎么没去上早课?”陆菲菲盯着他问。
“我,我睡过头了。”隋便实话实说。
“你师兄说,你平常作息都很规矩,怎么今天会睡过头?早上张嘉帮你请假的时候说你是因为元神的事情才没去上,所以我来问问你具体情况。”陆菲菲倒没有批评他的意思,“昨晚没出什么事情吧?”
“昨晚,那家伙跟我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睡觉。我就想,如果不按照他的话来做,会发生什么?于是就熬夜了。”隋便老老实实地解释。
陆菲菲听罢,沉吟了一下,说:“隋便,我昨天晚上和几位长老讨论了一下,你这种情况翻遍各种古籍都见不到。要么你是在自导自演……”
“隋便急了,他连忙发誓。”声音在隋便脑中响起。
隋便急了,他连忙发誓:“我发誓,我说的绝对是真的!”
陆菲菲抬手,轻轻地放在隋便肩膀上,捏了一下,微笑道:“师傅当然相信你说的。师傅来是想告诉你,无论那人对你说了什么,你一定不要一味地顺从他的意思,也不要故意和他对着干,你必须清清楚楚地知道,你此时此刻在此地,要做什么事情,要说什么话,明白吗?这对你来说,或许不是坏事,而是个机缘,修炼元神的机缘。”
“修炼元神,这是师兄师姐们的课程吧,我连气都练不好。”隋便不太自信。
“没事。隋便,记住,千万记住,修炼元神的第一要点和第一难点是守心。守心,即守住本心,守住本我,守住自我,只有认识了你自己,成为了你自己,才能在神念、意志、道心、信仰的对攻中立于不败之地。”陆菲菲语重心长地教导着,“千万不要活成了另一个人,懂了么?”
隋便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懂了。”
其实他压根就没听懂,他才多大。陆菲菲也知道,对于一个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而言,跟他说这些还早了点,不过还是笑盈盈地多叮嘱了一句:“别上了那家伙的当,要自己多思考。”
说完,陆菲菲站起身,隋便刚想躬身送师傅离开,没想到师傅忽然消失了,椅子上只留下了一瓣白里透红的荷花。
“隋便捡起了那瓣荷花。”声音说。
隋便捡起了那瓣荷花。
“隋便放下了那瓣荷花。”声音说。
隋便想了想,自己总不可能一直把它拿在手里,于是便将它放到了枕边。
“隋便走出房门。”声音说。
隋便刚把脚迈出房门,立刻又收回来。他选择不出去,不听那声音的话。
可他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他早上起得晚,没吃早饭,现在中午到了,又得吃午饭,这可真是饿死人。
“该死,该死!”隋便骂骂咧咧地走出房门,“你等着吧,休想操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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