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行衣唯恐自己上前帮忙反而会给聂铮造成麻烦,只能选择相信他的选择,自己则与李绍煜一同逼近了魏灵。
魏灵呆坐在地,一旁是方才被断头的两具尸体和染血的刀,眼神空洞无光。
“魏灵姑娘,”李绍煜眸中的寒意逼人,一字一句道:“你怎能做出背后捅刀的事?”
符行衣手中的长刀指着少女的鼻尖,面上在笑着,实则笑容未达眼底:“熊孩子,你不感念我的救命之恩倒也罢了,还敢在紧要关头恩将仇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为何要心虚?”
魏灵惨然一笑,淡淡地道:“符大哥,你也知道救命之恩,倘若没有贺兰将军,我或许早便死在康宁城了,又岂会有回永安之日?我帮了你们,可终究落个卸磨杀驴的结果。”
符行衣稍显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
身旁的李绍煜满头雾水,纳罕地看向魏灵,道:“我们怎会做出过河拆桥之事?无论如何,你帮敌国主将伤害同胞已是叛国的重罪,不得抵赖!”
符行衣心里跟明镜似的,李绍煜并不清楚聂铮的真正计划——
他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当然只是在演戏。
“宁姐姐,此事该不会有外人知道吧?”
彼时尚未进入康宁城,还在马车内时,魏灵面色担忧地问道。
符行衣宽慰地一笑:“放心,除了你我和聂铮之外,再无第四人知晓,此行目的极度隐秘,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顿了顿,符行衣唇角勾起了一抹极难察觉的弧度,道:“倘若事态当真如我们预料中那般进行,恐怕还会有意外收获。”
魏灵狐疑地歪了歪头,却被符行衣盘冬瓜似的揉了揉脑袋。
倘若她们两个人的嘴不严,死的便是自己。
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李绍煜,符行衣谨慎地环视一周,并未找到石淮山的踪迹,大概他是被聂铮安排去探风了。
符行衣觉得,按理来说,论机敏与经验,探风这般重要的事轮不到石淮山去做,他也本不该是被召集入帐议事的人,除非……
聂铮无人可用了。
并非找不到有能力的青年才俊,而是信不过,不敢委以重任。
尤其李绍煜,探风本是最适合他的职责,如今却变成了由石淮山去做。
此次除了安排魏灵之外,还有一个目的,排除并断定隐藏在千机营内的北荣细作究竟是谁。
符行衣的心情无比复杂,分明隐约察觉到真相就在眼前,又不愿意去相信,是以在心底暗暗地劝慰自己:“但愿李二狗不要令我失望。”
除了自己和魏灵之外,其他人接到的假任务都是杀死贺兰图。
倘若李绍煜事先将此事通风报信给了贺兰图,那……
看似空无一人的周围势必会有极难察觉的隐秘埋伏,贺兰图才会在自己刚一入城时便派人堵截,又淡定地请君入瓮,只待将自己等人一网打尽。
如此一来,留守在逃生口的探风之人,乃是此次行动是否能安全撤退的关键。
符行衣心说难怪聂铮会选择石淮山,那黑脸大汉就是脑子转得慢了点,忠诚之心却丝毫不必怀疑,更何况还是自己看得上的好友,聂铮选择相信自己的眼光。
“贺兰将军于我有恩,我不得不报,叛国实乃无奈之举,我自知罪孽深重,”魏灵笑出了一行泪,兀的取了刀横在她的颈子上,“已无颜苟活于世。”
彼时聂铮已然全身挂彩,站都快站不稳,贺兰图趁机松懈了些许,听到魏灵的话之后微微一顿。
他犹豫了片刻,不知自己的心情究竟如何,该救还是该漠然视之。
只这一瞬间,聂铮便把握住了等待已久的机会,将藏在衣袖内多时的匕首滑落至掌心,拼尽腕力掷向贺兰图的膝盖,顷刻间裂了他的骨头。
符行衣早便全神贯注地等待,见状立即调转方向,一刀劈去。
只见贺兰图以护腕作挡,然而骤然受袭,调息不足,还是被自己的劲道压折了臂骨,咯嘣一声尤为清脆,想必就连筋脉也会受到严重的损伤。
符行衣探出鞋底的钢针,刺入贺兰图的心窝——
可惜不够长,否则能一击毙命。
与此同时,李绍煜眼疾手快地打掉了魏灵手中的刀。
魏灵捂着脱臼的手臂,痛得连连抽气。
“周围突然出现了好多伏兵!”
石淮山在密室与此处相连的暗门附近出现,大声吼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绍煜拧紧了眉头,看了一眼屋外迅速逼近的大群人马,沉声道:“只差最后一刀便能杀了他!”
他举起了手中的刀,符行衣见状一把拦住,厉声喝道:“快撤!”
“可是……”李绍煜不甘心地咬牙道:“眼下若撤退,我们之前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符行衣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兀的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细腕。
头顶传来聂铮不以为意的哂笑:“着意送死之人无需再救,走。”
李绍煜看向聂铮的目光唯一一次出现了阴冷的杀意,不过眨眼便换回了一贯温和怯懦的模样。
他无奈地紧随几人离开此处,回到了他们自小道入城的出口,骑马回了永安。
康宁距永安不过二十里的路程,快马加鞭不过一晌午便赶到了。
此次出行共十一人,只回来了四个人。
他们虽死伤惨重,却也凭借重创贺兰图,致使其七日之内下不了床,使东齐转瞬之间处于上风。
然而聂铮的伤势亦惨不忍睹。
“肋骨裂了三根,胫骨扭折,左肩关节错位,头部轻微震荡,”何守义神色复杂地送走了军医,看着坐在榻上给自己正骨的聂铮,道:“你小子真他娘命硬啊!”
受了这样重的伤,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仿佛没事人一般带着三个下属平安无事地回来,各自嘱咐完之后,走进营帐才开始摇摇欲坠。
“赏赐与恤银发放不可耽误,”聂铮慵懒地开口,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明日一早,由你领兵拿下康宁,留心水攻,护好火器,使用兵器尽量以□□为主——襄助宣威营推战即可,不必强出头。”
何守义灌了一口酒,辣得连连咳嗽,艰难道:“你安心养伤才是正经,论打仗的经验我不比你少,放心。还有,小符和石头算是通过你的考验了,沧澜卫的规矩和任务由我去教吧。”
聂铮大抵是有些累了,闻言便默不作声地闭目养神,微微颔首示意。
“要说你脑袋是好使,我就没想到这招!”
何守义将熬煮好的药汤放在他手边的桌案上,赞叹:“料定康宁攻城战必出变故,干脆主动毁掉库房内的火器,把趟雷的机会堂而皇之地‘让’给宣威营,借北荣的力量彻底搞垮太子手里的兵权。”
聂铮饮下药汤,精神恢复了些许,道:“朝中一群尸位素餐的老狐狸,不准大齐自行研制火器,巴巴地冲西沂摇尾乞怜,还不是想钻海贸通商的空子,自己从中捞点油水,捞着捞着,国库便空了。”
他的指尖摩挲着白瓷碗沿,更衬得肤若白玉无瑕:“此番火器尽毁,因着海贸时日过久而不得及时填补空缺,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如数呈上,权衡之下,我倒是要看看,谁还敢提禁制之事。”
何守义笑道:“那桶水泼得正是时候!”
营帐外兀的闪过一道人影,聂铮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何守义警惕地怒喝道:“哪个兔崽子在外面?给老子滚进来!”
“我只是来给聂将军送些伤药,”换回了军服的符行衣掀开帘子,神色有异,目光微微扫过聂铮稍显僵硬的身形,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道:“并非有意偷听。”
何守义拧紧了眉头,却听聂铮淡淡地开口:“你先退下。”
懒得多管闲事,何守义只在临走时给符行衣使了个眼色,告诫她日后不准再犯。
符行衣憨笑着连连点头。
那副傻不愣登的狗腿样,在营帐内仅剩自己和聂铮时荡然无存。
“聂大将军,干得漂亮啊!”
符行衣将手中的伤药往桌上重重地一放,面色不善地逼近榻上的男人,道:“你明知火器受损与李绍煜无关,仍要将人打得半死不活,就算要做给将士们看,也不至于如此不留情面,还让他给你背黑锅?”
聂铮本还为瞒她此事而稍有愧意,口中的解释一句都没来得及说,便被兜头盖脸的兴师问罪给堵在了喉管中,上不去下不来。
顷刻间,他窝了满腔怒火,态度便不怎么温和,语气也有些森冷:
“你为了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重伤之人呵斥一通?符行衣,你如今的胆量倒是愈发大了。”
此话犹如□□,将近几日符行衣对他积攒的怒气和不满悉数引爆。
被剥夺了在两人中所占据的主导权、以及逐渐感受到的压制和不安一瞬间涌上心头,符行衣自己都说不上来究竟是在撒娇还是在胡闹——
愈是到手,惶惶不可终日便愈是严重,担心会失去,更担心自己看错人。
“又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凶我!”
符行衣咬牙切齿地道:“你给我现在、立刻、马上收回那副杀气腾腾的姿态,我凭什么要对你毕恭毕敬,将你当祖宗一样伺候?何况此事本便错在你!”
“哦?”聂铮危险地眯着凤目,薄唇轻启,“你倒是说说,我错在何处?”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推卸责任,小肚鸡肠,还死不承认!”
符行衣气冲冲地点了点他的鼻尖,虽在生气,却还是念及聂铮有伤在身,并未用力,手劲极轻,微微一触即分。
聂铮却误解了她的意思,满脑子都想着“我的女人为了我的情敌冲我大发脾气”。
他根本没有诬陷李绍煜,反而还帮后者隐藏、并留给人最后一次改过机会!
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简直岂有此理!
怒火上脑的聂铮当即冷笑道:“既然你如此关心他,又何必同我多费唇舌?送什么伤药,不如为李风留着,最好摆在神龛内供起来,日日焚香祷告,期盼他能对你死心塌地,不像我,还要你任劳任怨地伺候!”
符行衣的胸口不断地起伏了许久,终究自嘲地笑了笑,道:“这就是我喜欢过的男人。”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彼此皆不肯主动相让。
聂铮的心情差到极致,越想越恼,还有些委屈与落寞:
那个鬼丫头,她就只想着替李绍煜讨个说法,根本没有问清来龙去脉,便断定是自己作恶。
“我在你心中竟是个卑鄙小人,丝毫不值得信任么?”
聂铮自言自语,掌心稍一用力便将白瓷碗捏得粉碎。
“哪怕做得再多,仍比不上青梅竹马之间的感情……”
躲在营帐外的人影一闪而过,聂铮目光锐利地睨向那边,冷冷地开口:“若敢外传,便将你的舌头扥出来,剁碎了喂狼。”
偷听了全程的何守义脸色十分难看。
男人和男人……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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