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使司衙门。
身为海路安抚使司的安抚使,邓健越来越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起来。
双屿港的锦衣卫百户使曾峰每日求见,将南洋最新的情报禀告到这里,南洋那儿,已经潜伏着一股巨大的危机。
朝廷在双屿港设了锦衣卫百户,别看只是个百户,可是由于安抚使司的支持,如今这百户所虽然正式的锦衣卫只有九十余名,但是编外人员,已经高达数千,这些人或许是水手,或许是商贾,或许只是个不知名的引水员,但是这些人的足迹遍布各地,将海外所有的情报全部送达双屿港百户所,再经百户所进行甄别和整理之后,汇总传报朝廷和安抚使司。
南洋近来已经越来越不稳定,一方面主要是受到了大明贸易的刺激,使得佛朗机获利甚大,佛朗机人的殖民活动原本主要集中于非洲和美洲大陆,但是由于远东带来的巨大利润,使得他们开始对这一地区,越来越重视起来。
甚至在佛朗机,西班牙放出豪言,谁在这一片水域占据主导地位,谁就得到了通往黄金世界的钥匙。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还在于丝绸和瓷器贸易尝到了巨大的好处,瓷器和丝绸,得到了整个佛朗机大陆的喜爱,在不久之前,一个德国君主,用六百精骑兵换取了另一个德国君主的一百二十七件瓷器,这种交换在整个佛朗机极为常见。
四个全副武装的精骑兵,其中包括了他们的战马,他们的全套铠甲和武器。在佛朗机,要供养四个这样的骑兵,对于一个君主来说都是花费不菲,而一件瓷器。就能兑换四个孔武有力的骑兵,四匹战马,这足以让人咋舌。
当然,在西班牙。瓷器的价格要低一些,而德国的价格居高不下,甚至瓷器根本不用现金来交易,只进行货物的兑换,由此可见,这其中的利润会有多么丰厚。(注:六百精骑兵兑换一百二十七件瓷器的事为史实。)
为了得到更多的贸易权,并且扩大和大明朝的贸易,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开始出现了竞争。
这两个海上帝国,原本经过教会的调解。所以在殖民地掠夺上。进行了某种妥协。双方侧重的地区略有不同,比如西班牙侧重美洲,而葡萄牙则是在非洲和亚洲更为活跃。可是现在,教会的调解成为了一纸空文。双方都意识到,对大明贸易的重要性。
而要扩大贸易,以及保证自己在贸易之中得到更大的优势,两个海上强国不断增强了他们在南洋的军事实力,锦衣卫百户曾峰就察觉到,在吕宋,西班牙人在八个月前,派遣了一支庞大的舰队抵达那里,他们开始争夺一些南洋重地,如马六甲,亚齐,还有葡萄牙人较为活跃的爪哇地区,甚至于台湾,他们也开始不断的增强据点的实力。
而葡萄牙人也不遑多让,他们也加强了他们的实力,虽然还没有和西班牙人产生冲突,但是对南洋各国的殖民活动也开始增强。
大量的佛朗机雇佣兵也随着两个海上帝国的脚步抵达这里,他们或为海盗,在这条航路上进行抢劫,或受雇于西班牙和葡萄牙人,从事更加主动的殖民活动。
亚齐、满喇加、勃泥、苏禄、占城、真腊等国纷纷遭殃,同样,大食亦是对葡萄牙和西班牙人不满在增加,理由是他们不断占据沿途重要的港口,并且掌握航道,禁止大食人的货船通行,希望借此达成对大明贸易的垄断地位。
“大人,一个月前,西班牙人又袭击了占城,他们袭击别处还好,这占城可是咱们大明的正宗藩属,这可是天子亲自册封的永不征伐之国,这事儿肯定要传到朝廷,朝廷那边,只怕也不肯罢休了。”
邓健苦笑,道:“这些家伙,真不消停,本官还说,为何近来不见有大食商船来,原来是有人捣鬼,这件事,我会上报徐制台,你命人继续严密监视吧。”
“是了,还有亚齐、苏禄等国的使节已经抵达了双屿港,都是来求援的,大人要不要见?”
邓健瞪大眼睛:“我见有什么用,统统送去杭州,让徐大人去头痛。”
这家伙言必提徐大人,让这百户曾峰真的感觉自己的百户所设错了地方,还是应当设在杭州才是。
曾峰呵呵笑道:“是,是,不过嘛,近来百户所拨发的银两又不足,安抚使司这边……”
别看双屿港百户所是在锦衣卫名下,但是靠北镇府司拨发的那点薪俸,大家早就吃西北风了,如此庞大的机构,而且由于近来局势紧张,招募的编外人员和眼线不断增长,这糜费自然也越来越大起来,所以百户所名义上的锦衣卫,某种程度却是独立,毕竟财务不自由啊,平时都指着安抚使司拨银子告急呢,今天惹得安抚使司不高兴,明天大家都得勒紧裤带做好饿肚子的准备,所以别看锦衣卫在外人听来骇人,可是到了这安抚使司衙门,却一点底气都没有。
“怎么这么多。”邓健骇了一跳,气冲冲的道:“每年给你们七八万两银子还不够?你们不如杀了我好了,要银子没有,要命有一条,你要不要?还有,平时不是给你们百户所一条船,让你们自己供货贩卖吗?这每年的收益,怎么也有数万两银子吧,这些银子呢?”
“这个……这个……”曾峰笑嘻嘻的道:“这不是大人给咱们百户所的兄弟挣得一点外快吗?”
邓健只得白他一眼,道:“再说吧,养着你们这些人,真是糟蹋银子,一个百户所,胃口这么大,老子还不如多养几条船。”
曾峰悲剧,百户所操心劳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咱们可是为安抚使司立过功,为大人卖过命的,现在连几条船都不如了。
不过但凡摸透了邓大人脾气的人,都晓得邓大人说话口无遮拦,曾百户很费解这么一个人,居然被朝廷委以重任,不过……无妨了,以邓大人的性格,银子终究还是会拨的,骂几句也无妨,他还想再说几件事,这时有人前来禀告,道:“福建、南直隶几个府县的官员到了。”
邓健朝曾峰一笑,道:“你明日再来吧,本官要见一见这些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四字说出来,说的好像他曾峰已经成了编外闲散人员,成了临时工似得,其实曾百户很想说,他也是朝廷命官,还是天子亲师,只是这些话,只能吞进肚子里,说了也是白说,说不得还要引来一番嘲笑。
曾峰告辞而出。
旋即百户林海领着聂豹、杨松几人进来,邓健一见他们,顿时爽朗大笑:“诸位,诸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其实呢,徐制台早就来信了,说诸位将来都是栋梁,将来还要多多依仗,让本官呢,多带诸位在这里走一走,看一看,来,来,来,快请坐,来人,上酒。”
上酒……
这里似乎没有上茶的规矩,招待客人难道都用酒水?
几个府县的官员面面相觑,都不吭声。
众人寒暄了几句,邓健旋即道:“诸位有什么要问的,尽管来问。”
杨松小心翼翼的道:“不知徐大人可在书信中提及过福建货运的事吗?”
邓健一听,顿时头痛,道:“这个……说实话,咱们海路安抚使司也有难处啊。”
他随即大倒苦水:“大家都晓得海路安抚使司看上去风光,每年获利数千万甚至上亿纹银,可是这安抚使司其实也穷啊,这么多人要养活不说,还要大肆补贴粮食,更要补贴天津制造局的火器,单单这两项,每年就得拿出两千万两银子出来,你们福建那边,若是要运货,安抚使司这边,至少又得准备好一千万的额外开销了。”
一千万两银子,如此巨额的数目,可是在邓健口里说来,就好像玩一样,不过安抚使司确实挣银子,可是花销也是大,这也是实情。
倒是聂豹对购粮的事颇有兴趣,不由问道:“这补贴粮食和火器,是怎么回事,还请大人指教。”
邓健道:“自然是高价收粮,还有所有海船入港,若是运载了半船粮食以上,都予免税,这里头的消耗可是不小。”
聂豹却是更加糊涂了:“就算高价收粮,可是这海运糜费如此巨大,那些番商,怎么肯运粮来?”
对海运的事,聂豹一窍不通,邓健如今却成了专家,道:“你这就不懂了,一艘海船出海,自然是装上珍贵商货才挣银子,比如象牙,比如玛瑙,比如香料,可是这些东西,毕竟是有限,你运的多了,反而价格会下降,而一艘海船的货仓至少有几十个,这些稀罕物,毕竟不可能装满所有的货仓,可是你要是装上压舱石,岂不是亏了。所以许多货船来这双屿港,往往都是装上一部分稀罕物,其他的货仓,都装上粮食,如此一来,不但粮食是免税,便是其他的珍奇也是免税,把这些粮食全部卖给咱们安抚使司,勉强能值回运费,真正挣钱的,是那些香料还有象牙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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