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叛军进军的速度,算上城里驻军能抵挡的时间,三日内叛军必定能到城外,十日内长安城必破。皇帝奔逃,太子随行,长安城里官员溃乱,底下百姓暂且还不知道消息,若是知道,或许还会有动乱。
再好的军师也只能用计谋敌万军,不是用孤家寡人□□凡胎去敌,李齐慎手里没兵马,只能倚仗各地节度使,赌的就是李承儆没敢把弃城南逃的事儿告诉他们,来回传信有个时间差,节度使收到信时或许能以为是皇帝的意思。
但节度使肯不肯来还不一定,长安城里像那个副尉一样想杀他的人或许也还有,李齐慎发觉他真是陷在个死局里,身边还密布着刺,一个不慎就是穿骨而出。
他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轻声叹息,缓缓抬手捂住了脸,在手指拼成的屏障里闭上眼睛。
闭了没一会儿,殿里忽然响起脚步声。不响,但和宫人那种小心翼翼的不是一个路数,平稳均匀,显然走进来的四平八稳丝毫不慌。
李齐慎心说这是哪位,放下手,看清来人的瞬间愣了一下:“长宁?”
“是我。”长宁确实不慌,进宫就穿了身翻领的胡服,腰上的马鞭都没解。她一撩下摆,在李齐慎对面坐下,扫过桌上摊开的地图,“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给各地节度使发敕令。我再想想,这令该怎么写。”李齐慎毫不避讳,“你呢,来宫里干什么?”
长宁没答,把问题抛回去:“敕令得落印,你有吗?”
李齐慎微微一怔,扶了扶额头,他还是没想周全,情急之下只能想到该怎么谋划,又该怎么遣词造句,反倒把最简单也最要命的事儿忘了:“我把这事忘了……以我阿耶的性子,就是死也得带着玉玺,绝不可能留在这里。”
正在发愁,对面的长宁忽然说:“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李齐慎放下手:“哦?”
长宁微微一笑,抬手绕到颈后,指尖一拨,解开系在颈上的细绳,把坠子放在桌上,轻轻一推,正好推到李齐慎面前。
这坠子不是长命锁或是玉佛一类常见的饰品,小小一个,四四方方,看着像是枚闲暇时把玩的小印。李齐慎拈起来,一翻转,底下居然真有阴刻的字,他辨认一会儿,看出是“丹华”两个字。
“是丹华大长公主的私印,我阿娘留给我的。外祖母曾经佐政过,那些节度使都知道,她的印一样能通行。”长宁笑笑,呼出一口气,“此外这印还能调动私兵,算在霍氏的军里,大概有三千人。虽然也没什么用,但归你了。”
“多谢。”李齐慎把这枚珍贵的私印握在掌心,抬眼看长宁,“你不会平白无故给我送东西的。现在你可以说了,条件是什么?”
“我真的很喜欢和你说话。和聪明人聊天,我们都很舒服,你阿兄就不行,畏首畏尾,怎么聊都难受。”长宁真情实感地骂了李琢期一句,看着李齐慎的眼睛,“我要你发一道敕令,发给朔方节度使和丰州节度使,或者还有别的几位,反正就是会经过那条道的。让他们退避,允许回纥军入长安。”
“叙达尔?”李齐慎想起那个曾经的质子。
“现在是衔羽可汗了。”长宁说,“二十天前我给他发了信,让他调军来驰援。算算时间,差不多他该收到动身了,算上你给节度使发信的时间,刚好是他过来的时候。”
李齐慎皱眉:“你的意思,是让回纥军直入长安?”
“是。”
“是个法子,朔方军和天德军不能全过来,得调至少一半去范阳,一半的一半游击,剩下的恐怕拦不住叛军。有回纥军在,胜算大得多。”李齐慎看着长宁脸上浮起的笑,“但那是回纥,开国时抢过地盘的回纥。”
长宁面上笑意一凝。
李齐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不信任叙达尔,也不信任回纥。想来也是,叛军再乱,领头的也是康烈,算起来是帝国内乱,一旦放回纥人进来,且还是深入河套,要是回纥军中途反水或是有什么动作,就是外敌入侵。
这责任长宁担不起,李齐慎也担不起。
他一言不发,沉默地注视着桌对面的公主,等着她开口。
片刻后,长宁说:“那你就把我吊死在城楼上,用我的尸体砸死他!”
“好。”李齐慎忽然笑笑,眼瞳里刹那间刀剑清光乍起,“再谢一回,谢你请来的驰援。”
丹华大长公主的私印在他手里,还有两支军队,局势骤变,一下子把他从死局里扯了出来,一条路明晃晃地摆在前面。李齐慎和李承儆或是李琢期都不一样,他有得是脑子和自信玩死康烈,最不济自己领兵,用枪尖把康烈的心脏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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