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忘之想不通这时候薛歌书怎么会在屋里,但既然她在和人谈话,她也不好直接闯进去,抬手打算敲门。
她刚屈起手指,薛歌书的声音隔着门窗,清晰地透出来。
“……唉,我有什么法子?我也不想来宫里,说是做女官,结果到这么个地方……尚食局,呵。”她冷哼一声,带着点恼意,“当初阿耶塞了钱,安排时说得好听,说是这地方不用伺候人。这倒是真的,可哪儿好过了?厨房里忙里忙外的,油烟气熏人,还得洗碗擦桌,恶心死了,穷酸命的下人才做这个呢!”
这话实在刻薄,谢忘之一时手足无措,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听下去,或是转身就走,还是干脆推门进去。
李齐慎先前就跟着她过来,薛歌书的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不由讥讽地笑了笑。但在谢忘之的视线一移过来,他立马微微垂下眼帘,眉眼平和,轻轻在她肩上搭了一下。
谢忘之点点头,刚想说话,里边另一个女音传出来。
这女声和薛歌书不同,沙沙的,像是块将死的老树皮,语气也平缓得多,像是压根没听见薛歌书刻薄的话:“这也没法……都是命,郎主也是念着娘子的,不然也不花这个心思了……唉,不提油烟,娘子同屋住的人可还好?”
“你说得对,阿耶自然是念着我,才送我进宫,还花钱替我打点,否则若是送了歌丹和歌梨,那两个还不踩我头上来?妾生的玩意,也配吗?”前一句薛歌书犹带着点恼意,后半句就是十足的轻蔑了,“不提这个,乳母问我同屋的人……啧,也好不到哪儿去,平白惹人心烦罢了。”
第43章 羞辱
谢忘之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薛歌书背后这么说, 本能地有点恼,更多的却是不小心撞破什么的尴尬。听见旁人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堪比撞见对方沐浴完刚从浴桶里出来, 她低了低头, 想着退避, 李齐慎却伸手拦住她。
李齐慎迎着谢忘之诧异的眼神,无声地笑笑, 示意继续听下去。
“同屋的有个官家女,这倒还好,就是人闷,小门小户的, 没规矩, 横竖我是瞧不上。”薛歌书接着说, “另两个就更惹人厌, 大概都是民间来的, 没规没矩,天天吵得我心烦。一个话多,偏要凑上来,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若不是在尚食局, 配和我说话吗?”
她啧了一声,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谢忘之都不敢信这是先前非要送她簪子的那个娘子, “另一个比这个还讨厌呢, 先跑到清思殿去,又巴巴地跑回来,害得我都没地方放衣箱。眼皮子又浅,拿了两支我不爱用的银簪子就乐颠颠的,跟这辈子没见过好东西似的。啧,民间来的就是没见识,看得我都恼。”
听她这么说,谢忘之先是一愣,旋即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难过。
那两支银簪她确实收了,当时致谢也是含笑的,可她其实不缺这种东西,从小到大妆奁里的首饰都出自长安城里有名的铺子,再不通这方面,一打眼也知道那两支银簪做工一般,用料也不算纯。
说得过分点,若是戴着这簪子去见阿兄,以谢匀之那个性子,肯定要大呼小叫,一把抱住她,装模作样地说些“妹妹何故如此,沦落到戴这种东西,是阿兄无能,令你受苦”之类的挖苦话。
但谢忘之还是收了。她是想着不能平白拂旁人的面子,不戴是自己的事儿,难得的是心意,却没想到她的致谢,在薛歌书嘴里就是轻轻巧巧四个字。
——“眼皮子浅”。
她颓唐地低下头,李齐慎不太能理解这种小娘子的心思,猜测她是心里难受,自然地抬手在她发顶上揉了两下,又轻轻拍了拍。
那边薛歌书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有的没的,多半是抱怨同屋的人,从孙水蓉到谢忘之,一个个骂过去。同屋的妇人耐心地听完,才问:“清思殿?那是哪儿啊?”
“没什么可说的,七皇子住的地方罢了,偏僻得很。想来她也是脑子不清楚,居然想着去搭七皇子,只可惜连那个鲜卑杂种都看不上她呢。”薛歌书又嗤了一声,“也不多照照镜子,看看自个儿什么样,我就烦这些人没脸没皮,麻雀也想着当凤凰。”
“哎……”妇人再开口时有些迟疑,像是觉得薛歌书这样说不好,又不知该怎么劝她,“这是在宫里,有些话娘子还是藏着点,以前在家里,梨娘子不也听见过,去找郎主告状,惹得郎主……”
“行了,我知道。”薛歌书想起来就烦,直接打断乳母,过了会儿又觉得不好,放软语气,“不用担心,这会儿没人呢,再说听见又怎么样,我连孙家那个都不怕,还怕别的?何况本来就是如此,那些人到宫里就迷了眼,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先前这屋里不就有一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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