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大厨房里管事的是孙典膳和张典膳,谢忘之在两位典膳面前都混过脸熟,两人也不爱为难人,细细查看过她手里的玉坠,再问了几句事宜,就放她走了。
谢忘之心里七上八下,走出大厨房:“那我去收拾东西。”
“东西多吗?”长生随口问了一句,跟上去,“我帮你拿吧。”
拿个东西而已,谢忘之倒没打算避嫌,认真地开始想得带什么。想了一会儿,她实在不明白清思殿的状况:“……唔,长生?你觉得,我得收拾什么呀?”
长生哪儿知道小娘子要收拾什么,他自己向来一卷被褥,在哪儿都能睡。他憋了会儿,试探着说:“被褥之类的倒是不用准备,旁的你看着办。”
“那洗漱用的帕子和脸盆呢?”
长生心说难不成我还能短你这个,“唔”了一声:“我想总是会准备的。你带些贴身的东西过去就行。”
谢忘之应声,不说话了。
长生也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沉默,到了谢忘之住的院落,在门口止步,看着她推门进去,纤细的身影在门后一闪消失。
说起来这地方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初回是九月里,一眨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正月。攀架子的花早就谢得干干净净,细细的枯藤在冷风里发颤,显出几分萧瑟。
长生稍稍抬手,掌心翻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过了这么久,掌心的鞭痕褪得一干二净,新生的肌肤细腻白皙,像是玉雕。可再度站在这儿,他居然一时有些恍惚,好像满手都是青紫的鞭伤,而他等着那个女孩握着瓷瓶出来,瓶里装着青绿色的药膏,抹在伤处会渗出雨后草木的味道。
长生忽然闭上眼睛,松松地收拢手指,像是把什么东西极轻地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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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带被褥,谢忘之收拾出来的东西也不多,就两个小箱子,装了几套衣裳,还有些首饰、香露之类的杂物。箱子不重,但谢忘之没法一手提一个,长生接手时她没推拒,只道了声谢。
路上有长生帮忙,等遥遥地看见清思殿的正门,长生却停下脚步:“快到了。那边没说让我再去,我就不进去了。”
“嗯,谢谢你帮我。”谢忘之大概懂,想了想,“其实我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就这么从尚食局出来了……我在清思殿,是不是就不怎么能见你了?”
这问题问得好,长生算是知道撒谎撒多了会遭什么罪,舔舔嘴唇:“或许有机会呢。总会再见的。”
“……嗯。”谢忘之哪儿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是客套话,一时间思绪万千,弄得好像生离死别,一面觉得冒出来的想法好笑,一面却难以克制,真有点不舍。
她咬咬牙,在心里和煤球说了声抱歉,“那煤球不会被拦着吧?”
“……应当不会。”长生服了,顺着谢忘之的话,“看它的本事,或许我还能传信。”
谢忘之“嗯”了一声,不觉得多高兴,转念又想是分别,弄得这么僵不好,努力露出个明朗的笑:“好!反正都在宫里,想想法子,我们总还能在一起玩的。”
“好。”长生急着脱身,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他一走,箱子只能自己拖,谢忘之走了一小段路,还没摸到门口,里边出来几个内侍,打头那个笑眯眯的,看衣裳的样式,还是个少监。
宫里就是分个三六九等,谢忘之当即要屈膝行礼,常足却赶紧虚扶她一把,仍是笑眯眯的:“都是伺候人的,哪儿能对着我行礼呢?这箱子让人替你搬,我带娘子去屋子里。”
边上两个内侍会意,一人一个,替谢忘之提起了箱子。
善意来得古怪,谢忘之不信其中没蹊跷,盯着常足看了会儿,脸上忽然绽出个恰到好处的笑,还是把这个礼行了,低头时垂着睫毛,颇有点低眉顺眼的意思。
“多谢少监。”她仍低着头,顺手想褪下腕上的镯子。
常足哪儿敢收这个,刚才他在门口,可是亲眼见着七殿下帮谢忘之提箱子,这小娘子还是李齐慎亲自去请回来的,他是嫌命长才敢贪这个钱。常足一声咳嗽,稍稍侧身避开:“那就走吧,娘子来一趟辛苦,也好早些休息。”
这话说得更古怪,不像是召人来做事,倒像是请谁来做客,谢忘之沉思片刻,应声:“那麻烦少监了。”
“不麻烦,不麻烦。”常足松了口气,“走吧。”
谢忘之应声,跟着常足往宫人住的地方走。
和尚食局比,清思殿的宫人少得多,屋子比尚食局那边小,好在并不显得逼仄。谢忘之以为自己得在哪个屋里拼张榻,常足却带着她七拐八拐,最终进了其中一间。
这屋子两个人住正好,一个人住有些空,但屋里确实只有一张榻。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榻上的被褥枕头看样子都是新的,桌子和架子也擦得发亮,甚至还有只香炉,这么一看,倒真像是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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