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点头,语气挺轻松:“我拿不了东西,就不吃啦。”
宫里倾轧是寻常事,凡是地位高点的,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折腾底下人,看长生一身青衣,是最底下的小内侍,也不知道是哪个少监看他不顺眼抽的。
这种事不能问,谢忘之想了想:“现下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长生莫名其妙,“我出来透透气。”
谢忘之看了他一眼,抿抿嘴唇,轻声说:“那你跟我来。”
她说到做到,立即转身,稍侧过身朝长生扬扬手示意,眉头微微皱着,看样子是真着急。看她这个样子,长生想走也走不了,又不忍心拒绝,乖乖地跟着她往尚食局走。
谢忘之带着长生抄了条僻静的小道,把他带到了屋前的小院子里。这时间没人,平常尚食局里几个做杂工的小内侍来串个门也是坐这儿,她没什么可避嫌的,把食盒放桌上:“等我一会儿,我回屋拿点东西。”
长生还能怎么办,只能点头,看着女孩急匆匆地跑回屋。
这地方没来过,他还挺新鲜,视线绕着院子转了一圈。院子干净整齐,阴凉处一套桌椅,边上还有个花架,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他笑了一下,习惯性地抬手支下颌。手上有伤,这么一下碰着了,一瞬间的刺痛,恼得他皱了皱眉。
谢忘之刚找到伤药,看他皱眉,以为是疼狠了,连忙舀了温水端过去,连帕子一起放桌上:“对了,我得问问,你手上有破皮么?”
请来教他的学士实在有本事,竹鞭下来抽得人眉眼都能皱起来,却不破皮,长生摇摇头:“没破。”
“那就好,这药若是破皮就不能用了。”谢忘之松了口气,推推水盆,“得先拿温水洗干净。”
长生懂了:“不用管我,我回去会上药的。”
“不行。宫里……”谢忘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宫里坏人那么多,要真能那么容易,怎么会拖到现在?”
她抿抿嘴唇,故意装出凶样,“我又不会害你。伸手!”
长生没辙,只能把一双手伸出去。
他手臂上也有伤,谢忘之替他卷袖子时格外小心,拎着袖口,一寸寸挪上去,挪一点,看他一眼,生怕无意间磕着碰着弄疼他。
长生觉得好笑:“没事,不疼。”
自己说归自己说,那些鞭痕想想都觉得骨头发颤,谢忘之哪儿敢乱来,小心再小心,把袖口推到小臂正中,恰好卡住。
好在鞭痕只到小臂前半截,大概是竹鞭太长,有几下没收住手,不慎抽到的。谢忘之在温水里绞了帕子,攥在手里,眉头紧皱,迟疑着不敢伸手:“这肯定会碰到,会很疼……你忍着点?”
“我自己来?”
“……也行。”自己最知道力道该怎么用,谢忘之松了口气,把半干的帕子递给长生。
长生接过,干了件让她震惊的事情。
他像是不在乎会多疼,帕子直直地从小臂擦到指尖,旋即换手再来,最后在盆里浸了浸,再绞干,擦去手上的水。蓄着温水的帕子擦过肌肤或许能忍,绞帕子却是十足要用力的事,虽然是条轻软的丝帕,谢忘之看着也觉得疼。
她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不要这样,很疼的……”
长生把绞干的帕子递回去,轻描淡写:“我习惯了。”
不过四个字,背后藏着多少痛,谢忘之不想猜,也不敢猜,稍作犹豫,打开伤药的瓶子,用竹签挑了点淡绿色的药膏:“我给你上药,我轻轻的。”
抹上去那一下果真很轻,一点点抹在凸起的鞭痕上,立即有凉意沁进肌肤,把发烫的痛感压下去。淡绿色的药膏略带着草木的清新香气,像是大雨后漫出来的,隐约让长生想起幼时的居所,雨后出门,殿外边是成片的绿色,水珠从叶尖滴落。
他那个鲜卑血统的阿娘就蹲下来,手放在他肩上,声音低低柔柔:“长生,你看,下过雨之后,是这样的,叶子格外绿,花儿也格外漂亮。你喜欢吗?”
长生直觉阿娘说的话有古怪,但他太小了,还分不出背后的意思,点点头:“我喜欢的,喜欢下雨。”
“真好,我也喜欢。宫外的雨更漂亮,雨后也是,我多想带着你去看看。”女人欢喜地笑了一下,笑意转瞬即逝,她低低地说,“可是阿娘……没有办法啊。”
“好啦。”鞭痕都上了药,长生两只手上一大片的绿,谢忘之有点不好意思,清清嗓子,“现下有药膏的颜色,过会儿就没了,肿起来的地方也会消下去。不要紧的。”
长生无所谓,收手:“好,谢谢。”
谢忘之不求这声道谢,乍一听,还有点别扭:“唔,没事啦。反正伤药留着也没用,不如给你用,这药很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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