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日早晨,杨沪生率领三护军进入了尼布楚城。城中的费里亚军中的大半人都已与人类并肩作战多年,尽管非常敬服长恨天,但对它这样突如其来的逆反之令仍感到难以接受。长恨天失踪后,少数坚持作乱的部队已被中立观望派和少壮派剿灭或监视。在三护军入城的过程中,仅仅在接收城南防空阵地时发生了半个小时的交火,其余时候都是在很平稳的情形下进行的,便似从未发生过任何悲惨事件,只是一支新的人类部队进驻尼布楚城而已。只有以解放广场为轴心的五公里范围内街区中遍布的尸骸和火堆仍提醒着人们:平静的空气下面的东西并不平静。
在解放广场的废墟间,羊手掌大发感慨:“多么雄伟的城市,我们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它!”
“事实不会象你想的那样简单。”他身边的妻子、第三舰队的现任司令陈香妲白了他一眼:“黄大将军只是利用我们收复了尼布楚而已,并没有答应把它给我们。”
“事急从权,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局面不知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杨沪生志得意满地说:“我们已经在这里插上一只脚了,他可别想让咱们轻易离开!这里的一切我们都会有份的,说不定还能利用局势得到比在主星时更多的利益,将来会多么美好!”
陈香妲呸了一声说:“无耻。”
此时在甘德尔指挥所内,我正在闭目小憩。持续一夜没有合眼,此时实在是太疲倦了。然而寒寒却又敲开了我的门,报告说:“三护军进城了。”
“嗯。”
“没有烧讨,而是贴出了安民告示。看来短期内不打算追查袭击我府军的事。”
“嗯,也做得没错。”
“看来是有长期驻足尼布楚城的图谋了。”
“嗯,我们一时也无力把他们赶走。”我睁开了眼,说:“是不是在埋怨我?”
“辛巴好像有些不满,江旭和虹翔还没表态。”寒寒说:“我个人是无所谓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那可不是对历史负责的态度呀。”我仰头看向天花板,喃喃地说:“我现在都有些害怕自己了。老长为什么会反?好像好有个大阴谋大秘密在下面。一旦揭开,接下来又是什么?昨晚的事的确是事急从权,但从某个方面来说,让全球议会插足尼布楚,大概会使我对自己有所警醒,也是好事吧。”
寒寒摇了摇头,说:“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我悠悠然地说:“全球议会想给我一个议长或者特别首席的位置,然后用人数的优势逐渐渗入尼布楚事务,我可不会做他们的扯线木偶。我昨晚大致想了一下,还不甚成熟,可此时江旭是指望不上了,拜托你帮我设计一下。原则上分为四十至六十国,我军、无忌军、泰严、土著民的比例可大致参照9:5:4:6的比例划分。暮色森林单独留给暮色费里亚和菲林那些人,成立一个魔法王国。另外给伽南的朋友也留两到三个丰腴富饶之国吧。”
寒寒笑了笑,说:“你想做什么?这可是对全球议会的极大挑衅,他们不会容忍你这样做的。”
“从一个对手变成几十个对手,异界的存在也自然而然地合法化了,他们一定会头疼得很。”我想到得意处,不由笑出声来:“而且这几十个中,有一些是必然得重视的,拉拢的,如此一来,新的人类议会局面就复杂得很了。咱对搞政治并不在行,但如何把水搅混却是拿手得很的。”
“那你自己呢?如果这样做了,能给你分到什么权益?”寒寒盯住了我的眼睛:“分了之后,幕府就等于解散了。到了那时,谁能保护你的利益,甚至只是基本的安全?”
我摇摇头说:“这些毋庸你来为我操心,去做就可以了。”
寒寒摇头说:“这是一个办法,但不是最好的办法。”
“我不愿意再在政治层面上费精神,就这样好了。虽然没有做到翻天覆地的程度,却也是我能做的极限。我毕竟是一个凡人,十年击败费里亚已属奇迹中的奇迹,再要求我睿智远见地缔造一个完美的社会政治局面,未免要求太高了点。这些事就交给后来人吧,比如你、辛巴、江旭。”
寒寒沉默了一会,抬头说:“明白了。”
忽然门被推开,静唯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双手按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急不可待地叫道:“有奥维马斯的消息!”
我立即把更改政制的事丢到了一边,急忙问:“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东北的冰精灵部落传来了一封急信,他们在冰海底采金时,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静唯摊开手中的羊皮卷:“你看,这就是他们绘制的怪物形状!”
虽然这些原始部落绘画的手法非常抽象,可现代级的特征委实太过明显,我和寒寒一看之下便跳了起来。走到墙壁边的大地图前,问静唯:“具体位置是在哪里?”
静唯研读了一会羊皮卷上的原始文字,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了好一会,指到了一个地方:“应是这里。”
静唯手指的位置已在北极圈附近,是终年被冰雪覆盖的冰洋。寒寒看了后皱起了眉头:“奥维马斯跑那里去干什么?”
我的心却隐隐震动,一些原来结合不到一起的线索忽然间模模糊糊地衔接了起来,不由脱口而出:“他是要进入北极暴风圈内的大空洞。”
寒寒和静唯都转过脸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问:“为什么?”
“如果不出所料,老长现在也在那里,或者已经进入了大空洞。现在我已明白情况了,各自分工吧。”我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闭目考虑了一会,缓缓说:“寒寒。”
当着别人时,我已很久没有这样称呼过她。寒寒听了后不由一惊:“诶?”
“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你们都不用插手。你就去做刚才安排给你的事吧,让辛巴去与第三舰队和三护军打交道。杨沪生毕竟是他的门生,在他面前不敢猖狂的。”
寒寒困惑地说:“是,可是……怎么听你的口气,感觉我们要做的事都已是小事了一般?”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退下吧。”我叹了一口气:“时机合适的时候我或许会向你解释的。”
寒寒离开后,静唯说:“也就是说,也许永远都不会向她解释?”
我点点头说:“是那样。如果可能,真的想一肩承担,可惜我的力量太过薄弱,承担不起如此重担,还得劳烦你们这些高人帮忙。现在已经晚了,你马上去通知一下,晚上在我住处一起吃个便饭。参加人员是你、刘诚、华嵩和虹至枫。”
静唯的眼睛亮了,嘴角微微向上一翘,说:“好像是很有趣的事要发生了呢。不通知虹翔参加吗?他应该没那么脆弱才对。”
“可能的话,我想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顿了一顿,说:“知道的人,大概都不适合今后再执掌政权,我却希望把虹翔留给以后的尼布楚。政治这东西无论被吹得多么高尚纯洁,根骨里是肮脏得不得了的东西,但有了他的话,会给人民带来欢笑的。”
“明白了,我马上下去通知。”
“三十年风云,尘归尘,土归土。”我轻声吟唱了一句,苦笑道:“如果神婆和她老公还在,今晚就是四界聚集了,会很热闹呀。”
静唯转身说:“请不要介怀,有我在,什么事都能解决的。”
我哑然一笑,喃喃说:“真象是成熟的大姐姐对没用的小男朋友说的话。”
晚上,刘诚等人来到我家中一起共用晚餐。因为兹事体大,我给所有的卫兵和勤务兵都放了假,一桌丰盛的晚餐都是我亲手所作,足足花了我三个小时的时间。虽然在陈琪的饲养下,我已多年不曾下厨,但看来效果还不错,他们也都能吃川菜,风卷残云地吃了个精光,纷纷夸奖我是“宇宙中权力最大的专业家政男”。然后我就动用自己至高无上地权力指挥这些白吃白喝之余还胡说八道的家伙们去洗碗扫地,大家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下做完了所有的家务事后方才坐到了会客室的沙发上,围着火炉说起了正事。
我单刀直入地说:“看来我们马上要进行一次冒险。从我掌握的情况看,意味着探索这个星球的历史真相,挽救许多人的命运。”
“请说得详细一些。”刘诚说。
“只能说与北极暴风圈有关,我们必须进去。具体的我现在还说不上来。”我转脸说:“华嵩博士,请你先说一说北极暴风圈的性质。”
华嵩说:“尼布楚北极的暴风圈,是宇宙中最不可思议的自然现象之一。在气体行星上,这样常年不息的暴风气候并不是没有。但在这样一个富饶美丽、物种繁多的岩体星球上出现这样异常的巨型气候系统,实在是非常奇怪的现象。多年来,这个暴风圈一直处于非常稳定的状态,可以说简直是恰到好处——如果它再扩大一百公里,就会完全打破这个星球的气候平衡。”
说到这里,华嵩掏出笔在一张纸上画出了一个简易的示意图:“平衡一旦打破,这个暴风圈就会不住地、迅速地扩张,其风力足以将地面所有的热量卷到太空中散发掉,从而将这个星球带到冰河世纪。它为什么会如此恰到好处地停留在现在的范围内,并且还能够不住地自动循环,长年累月地继续下去,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难题。”
我发问道:“有办法进去吗?”
华嵩说:“对北极暴风圈的研究,我已立项很久,但一直被各种其他项目挤压,直到前些天才得到了额外的超级计算机配额。经过这些天的工作,我认为以往对暴风圈的估计是错误的。起初大家以为它越到内部越冷,风力越大,但根据计算结果,显然不会是这样。”
刘诚举手说:“是我的错误,我起初以为在热量不断被带走的情况下,内部可能会接近开氏二十度,离绝对零度不远。如果是那样的话,内部的常规气体都会被液化和固化,大概只剩下微薄的氢气。这样的假设可以解释暴风圈的持久运行,但从计算的结果来看,显然我的估计是错误的。”
华嵩说:“根据新思路计算的结果,暴风圈内部没有有大风,大部分地方的大部分时候甚至可能处于半静稳气象,温度可能很低,但应该还能让一些特殊的生物活动。配给一定的特殊装备的话,人类也应可以活动。”
一定是那样的,不然洋子和奥维马斯怎么会往里面钻?老长的图谋现在看来已经是豁然开朗了。我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一定可以在里面活动。有办法进入吗?”
华嵩摇了摇头说:“风力很大,非常危险。”
我不由哑然失笑:“可以抵挡核弹攻击的现代级也不行吗?”
刘诚摇头说:“如果予以特殊的改装,现代级的动力也许足以与十二级暴风抗衡。但暴风圈的气温极低,可能会很快使舰体金属的活性急剧降低,强度随之呈级数下降。一旦出现那样的情形,在暴风冲击下的现代级甚至可能解体。”
“会低到那个程度?”我有些不敢置信:“宇宙空间内也接近绝对零度吧,现代级不也没事?”
华嵩解释道:“那不一样,宇宙空间内的确只有开氏三度的背景温度,接近绝对零度,所以有液氢星云一类的物质存在。但基本上没有热传导,在各种恒星发出的热辐射下,舰体应考虑是降温,保温却基本是不用考虑的。但如果进了暴风圈,那可是个超级风冷散热装置……”
我提醒道:“你这一说,我可想起当年在南国院用电脑的时候了。那一年热得要死人,当时空调对大多数人还算奢侈玩意呢,我们是不可能享用的,只得把机箱也打开了,风扇也改装了,还是频频死机——最后深刻领会了一个物理学的基本公理:任何主动散热装置都不可能使物体温度降低到降温媒体的温度,也就是当时的室内气温以下。”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风吹得再厉害也不会让现代级的温度降得比该处气温更低。没错,的确是那样,而且那是一个复杂的环境,具体情况还得用微分方程计算——我们还得考虑暴风摩擦舰体产生的热量,很复杂,确实很复杂。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产生的热量一定远远低于被带走的热量,整个系统会不断降温到与气流温度基本持平的。”刘诚苦笑了一下:“然而暴风圈内最冷的部分气温是多少,现在根本测不出来。现代级的复合装甲承受得住多低的温度,在狂风下支撑得了多久,这又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如果你真想知道,给我们十艘战舰,所有超级计算机的最高权限,还有四个月时间,大概能给你一个准确和权威的答复。”
“没有战舰,没有经费,更没有时间。”我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大家集思广益,想一个立即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出来吧。”
“我想起一件事来了。”一直没发话的静唯开口说:“你们都是科学家,我插不进嘴,只是说件以前经历过的小事,说错了你们可不许笑。”
谁敢笑她?我们几个连忙赔笑道:“不要紧,快说快说。”
“那是我游学时的经历了,十六岁时,到明郡去拜访大剑师蓝特。”
虹至枫忽然呵呵一笑:“难道老蓝封剑归隐也与你有关?”
静唯耸了耸肩说:“他自持身份不与我交手,手下三大弟子轮番上阵,都被我击败了。”
“想必你也挺惨吧,那三个家伙不好惹的,你那时也没到最高成就的时候。”虹至枫悠然道:“他们的心情我能理解,被你这么一个年轻女孩击败,当真是不能接受。不过你也得庆幸,他们是非常讲究武者荣誉的,不然把身受重伤的你用席子一卷裹去丢到荒郊野外喂狗,天下就少一奇才了。”
“呵呵,在他们那里叨扰了半个多月呢,疗伤之余也跟老蓝讨论了些时候,颇有心得……”静唯说着说着才发现我、刘诚和华嵩打起哈欠来了,连忙转过话题说:“哎呀,这一打岔说到不相干的事上去了。我去的时候是冬天,已下了一周的鹅毛大雪。”
刘诚说:“明郡当时跟无忌军处于交战状态,一旦发现是会把你投入大牢,甚至斩首示众的吧。”
“是那样,守卫非常森严。可我立志一定要见到老蓝,最后想了一个妙计。”静唯得意地看着我说:“你们一定想不到的。”
我打了个哈欠说:“不会是从雪下面爬过去吧。”
静唯一下把眼睛瞪圆了:“诶,你怎么知道?”
“无忌军与明郡的边界,到老蓝住所那里,足足有一百五十多公里。”刘诚问:“你一直钻过去的?”
静唯摇头说:“不,好些地方还是没人守卫,那些地方我就钻出来走路了。总共大概只钻了五十公里不到吧。”
“瞧瞧,瞧瞧,这都是‘妙计’!”我环顾众人,率先开炮道:“易容打扮伪造路引不是更容易么?这明明就是以恐龙的力气蛮干的一件超级蠢事!”
幸好有虹至枫在侧保护,不然我准会因这句话被静唯打成猪头。众人笑了一会,刘诚才说:“明白你的意思了,是说我们从暴风层下面钻过去?很难,很难,现代级不是挖掘机啊。而且被暴风覆盖多年的冻土层,大概比钢铁还要坚硬。”
华嵩忽然说:“如果有什么古代暗河,就有可能了。”
我们全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华嵩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只是假设。假设有一条足够宽阔的通向暴风圈内部的古代暗河,如果让我们找出了它的位置,就可以用最低出力的伽马炮将坚冰融化成水,将被坚冰封闭的古河道恢复为地下暗河。再关闭降温系统,使现代级的外壳保持一定的高温以防止附近的水重新结冻,就可以在冰河中前进了。你们小时候玩过把烧红的铁块丢到冰块上的游戏吗?就象是那样的。”
“我明白了,奥维马斯就是这样做的!”我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定存在那样的地方,我们立即准备,到奥维马斯最后出现的地方去仔细寻找!”
“我们马上去计算模型和制定方案。”刘诚也站了起来:“不过你得找一艘本身动力和防御力很强的现代级,以及足够的物资材料,以便进行特殊改装。”
我点头说:“明白了,我亲自找乌龟王去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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