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江南行军期间,主星上又有了很大的变化。唐龙和韩曾的两个舰队顺利武装完毕,随时可以出击。然而戴江南的作战是那么的顺利,以至于他们暂时好像没有出去凑热闹的必要。我们大家一面等待戴江南的消息,一面开始讨论(那是客气的说法,许多时候等于拼杀)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众所周知,奥维马斯是一名资深太空军将领。镇压尼布楚期间,他曾短暂地对陆军产生过兴趣,绕过我直接对辛巴发号施令。然而辛巴确实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家伙,而且资历老得不得了,他担任雷隆多陆军军官是跟奥维马斯接任三星舰队同一时期的事。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后来人对发飙的奥维马斯还有些胆战心惊,但辛巴是完全不买帐的。
在第一舰队威震尼布楚期间,弗尔勒陆军面临的形势实在不好。以至于奥维马斯的智慧再高、辛巴的战术指挥再有力也没有办法取得很大的成功,那段短暂的合作也在虹翔抗命直接进击暗面基地后无疾而终。随后辛巴在主星承担了和国治安防控总指挥,并且正式签署了入府文件,名正言顺地成为我的幕府中头号陆军大将。在分家之势已不可阻挡的今天,奥维马斯再对他产生兴趣的可能性已经基本上不存在了。
戴江南出征后,两家幕府先后举行了一个开府仪式,补上了前几年的缺憾,然后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了起来。奥维马斯在全球议会的支持者比我多一些,得到的首批财政支援也比我得到的多一点点,但前线剩下的最后像样家当共工要塞可是姓黄的。加上原则上独立接受全球议会管辖的第三舰队,人类政治军事势力一时间形成了微妙的三角平衡状态。然而这个平衡显然不是最终结果,不是任何一方想要接受的平衡。
奥维马斯还没拿到钱就开始了与内藤重工的谈判,倾力加强太空军的意图很明显。对他那样的传统太空将帅来说,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事实上,包括虹翔在内的大多数太空军将帅对登陆作战都很头疼,那并不是能力范围内的问题,而是这些信奉“自由自在没有引力的世界才是我的世界”理论的家伙们的心理问题,就好像写字楼里的白领对倒个茶扫个地这样的事极其反感一样——其实并不是做不来,而是还没做就抱有一种反感的态度,认为是一种违背自身美学的粗活。因此虽然我和他的幕府领地都是封在尼布楚星球陆地上的,而不是太空中,奥维马斯仍然没有把组建陆战队放在头等重要的位置上,只是在扩建舰队的文件上随便加了一句“注意对太空士的陆战技能训练培养”。这种不咸不淡的口气,能被认真全面执行下去就见鬼了。
奥维马斯全力以赴地编制着他的新军,我可不会袖手旁观不给他捣乱,但直接出面厮杀也有违俺样的美德,就指示提都斯在编制问题上给他搞鬼闹包。太空军的编制都高得比较吓人,比如说:行星攻击舰队就是军区级的编制。第一宇宙舰队出征时就动用了五个攻击舰队(其中一个是我的)、六个守卫舰队,编出了一支虽然没有被上面核准但事实上存在的战区级星系镇压舰队,一直镇压到了十万光年以外的尼布楚本土。奥维马斯现在的野心更大,他想建立一支比第一舰队规模更大的舰队甚至两支以上的星系镇压舰队。但以他手里的资源,要达成这个宏大战略构想未免显得力不从心,毕竟军管收入有一小半也是姓黄的。就连那个牛气贯宇的第一宇宙舰队,也有我的三个舰队出力。想撇开我独立搞巨型舰队,他还做不到。
为了这件事,韩曾往我这里跑了多次。其实这么大的事,奥维马斯应该自己来。但大家都是尊无可尊的幕府将军了,看来得自持身份,就如我当年与北条老儿扯皮一般,让下面的人跑断腿。既然奥维马斯不来,我也就不接见,只把小淫贼顶出去接待韩曾。小淫贼负责接待,接待费总是很高,但起到的效果也很好。韩曾一来就被小淫贼拉去称兄道弟,迷汤灌得记不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直到第三次来,领教了厉害的韩曾才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联合办舰队的意向,可小淫贼怎么会容他继续说下去,一阵迷魂汤猛灌过去,韩曾就再次有辱使命了。
一直得不到我正面回答的奥维马斯不愿意再等下去,独自筹划起了重建奥维马斯舰队的事宜。他试图建立一支战区级星系镇压舰队,然而全球议会那边却没给他这样的编制。假如只是编制问题倒好办,完全可以象我当年那样悄悄建立民兵舰队,反正现在也没人敢去查他。可舰队不会从天而降,要钱的,而且比其他军种贵得多得多。全球议会给了他四个攻击舰队、六个守卫舰队的编制,同时也只给了那么多预算,而且还是两年内分批到位的,把算盘打烂了也凑不够一个星系镇压舰队的最低规模。如果把全球议会给我的两个攻击舰队和一个守卫舰队划给他,星系镇压舰队倒是勉强成立了,但我才不会干。
奥维马斯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我不会干,所以他差韩曾来游说我联手向全球议会施加压力,给两家都整上星系镇压舰队。可惜韩曾遇到了小淫贼,足足给拖了一个月才把完全的意图表达出来。听到他的传话后,小淫贼故作惊讶道:“这有什么可谈的?两位大将军的幕府都是最高级,可以随意设立战区,用得着去找全球议会么?假如设个战区都要扭扭捏捏的,不是把俩大将军弄得跟辛巴一个档次了?”
韩曾露出为难之色:“话虽如此说,舰队花费太高,没有全球议会支持是不可能的,你看……”
小淫贼不动声色地把一个陪酒美女塞到了韩曾怀里,打哈哈道:“那我请示下,哈哈,喝酒喝酒。”
既然奥维马斯那边终于表达出了足够清晰的意向,我这边也就勉为其难地召开了一个幕府会议讨论此事。其实这个会议的决议还没开始就在每个人心里确定无疑了,开会只不过是交换下意见而已。
提都斯认为不能让奥维马斯再扩大力量——早在三星时期,我们两家之间就有过多次微妙的倾轧机会,只不过最后没演变到最恶劣的结果。事隔多年,此事依然不可不防。
寒寒则提出了经济数据,直截了当地说:“目前全球议会实际上是由两家幕府和少数自由派联合主持的。确立了反击战略,也为这个战略投入了最大限度的力量。如今我们的军管已经进行到了80%,后继恐怕会非常乏力。现在已经有多项经济指标开始下滑,影响深远。除非敌人确实有马上侵略本土灭我种族的危险,不然不能作出那样的选择。”
辛巴则大咧咧地说:“搞那么多天上飞的干什么,他不下去占领尼布楚么?”
这句话是实在话,于是我无视了奥维马斯的提议。不仅如此,还由提都斯在全球议会出面抵制他要求增加舰队编制和筹备经费的要求。从七六年中尼布楚方面军编制确定不久后开始,奥维马斯就试图搞到星系镇压舰队的编制,每次提案都被打回,也搞得太够气闷的,只得一边孜孜不倦地继续发提案过去,一边用手中仅有的资本建设法定的十个舰队。其实就这个工程已经够他受的了,他又何苦胃口那么大,碗里的还没吃完就要锅里的。
明争暗斗一年多,大家心里都还惴惴不安,毕竟戴江南孤军深入,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能打成什么模样。一直等到七七年七月尼普尔森全面大捷的消息传来,我和奥维马斯才放下了心头大石。接到消息后的第二天,两家幕府就同时发出了出征令,唐龙和韩曾的两支舰队一前一后地向尼普尔森增援过去了。两支舰队出征后的当天晚上,郭英雄和虹翔夫妇通过超级跳跃直接回到了主星。虽然这种跳跃成本非常的高,但为了把前线高级将领以最快速度弄回来带兵,也只有如此了。
一周以后,原第一舰队的所有舰队副司令以上的高级将领都以超级跳跃方式返回了主星。郭英雄和虹翔得不到半点休息,刚刚落地就被任命为各自势力的太空军司令,授大将衔,负责重组太空军。郭英雄接了任命书后,没有给守候在侧大半日的记者们任何发挥的机会,匆匆离开了。但他的兴奋和激动是显而易见的——凌晨一点抵达,清晨六点就前往舰队驻地视察,恐怕是一夜没合眼吧。
虹翔的表现就比郭英雄混帐多了。小淫贼给他授了任命书,他看了一眼就丢给金灵收捡,然后把小淫贼拉到一边低声说:“以前的混帐事,切切不可再提。”
小淫贼瞟了金灵一眼,心领神会,喏喏连声:“明白,明白。不过实在是有些浪费资源。兄弟我目前实际负责华东事务,行署就设在淞沪,如果你还是单身无忧,可安排的节目很多啊,呵呵。”
“呵呵,呵呵,还是结了的好,你也安分一些。家庭以和为最贵,儿子都有了的人,还整天晃什么晃。”虹翔居然顺口教育了小淫贼两句,末了方说:“本来应该跟你们好好聚一聚,喝点文明酒,聊个三天三夜的。可我老婆离家太久,思乡情切,我也在外打拼太久,准备回乡休养一段时间。你去跟黄二说,反正卖身契早就签过,玩够了我自会回来报道的。”
他说这些话时,小淫贼企图用鄙视、歧视、藐视、怜悯、悲愤等诸多充满感情色彩的目光予以无声的谴责,然而虹翔的脸皮是我幕府中的最厚,根本不理会他就拉着金灵走了。小淫贼惊叹于可与他并肩的一代浪客之陨落,头晕耳鸣了许久,方才省得大事不好,连夜跑到我官邸报告:“不好了,你的太空军司令抗命逃跑了,这太空军还怎么建?”
我也没想到虹翔会这么不给面子,也不由有些愤愤然,心生把他立即夺权降为草民之念。转念一想,这个命令倒是好发,只是又苦了寒寒那一般人。幕府将军的金印是用纯金制作的(反正雷隆多盛产,成本不算高得离谱),每次用印都麻烦得很,上次巴斯克冰帮寒寒盖章,结果一不小心失手落了下去。印倒没事,胖子的脚骨给砸成了轻微骨折,住院一周——此事说明这种重要的事用贵重物品的必要性:其麻烦和危险性足以在一定程度内防止上位者产生瞎折腾的念头。我把虹翔削为草民又如何,他一回来还不得又升回来?反反复复用两次印,发两次文书抄送幕府各处,存两次档,何必何必。
想通此节,心里忽然一宽,哈哈笑道:“他回来了不就好了,总会到我这里来的。说起来你我也好长时间难得如此相聚了,小陈,给我们炒两个菜,准备些酒,我们喝个半夜,好好聊一聊。”
睡得迷迷糊糊的陈琪怏怏不乐地爬了起来,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嘴里嘟囔,明显是在诅咒小淫贼和我。这种事见多了,我俩都自动将她的频率过滤掉,自顾自地聊了起来。小淫贼扯到了虹翔对他的话上面,忽然说:“我看金灵像是有孕了,大概他带她回乡有那个原因吧。”
“你的眼神我相信。”我微微一笑:“不错啊。你老婆不许我当干爹,他总得答应吧?”
“咳,当大将军的人了,不该胡搞这些勾当的。有时刻意拉开些距离的好,你……”郭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问:“明白?”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说得很委婉了,提都斯和霍书湘在这些方面意见最大,由他们闹吧。”我耸了耸肩:“你我是贫贱学生时代的兄弟不必说了,胖子一直负责我的安全和为我办私事,鲜血凝结出来的感情。虹翔这个人呢,我跟他意气格外相投,说是臭味相投也不为过。然而他的最大不同是手握重兵,在很多时候甚至是我手中绝大部分的兵力。文官们对他产生提防之意在所难免,即使是寒寒也对他颇有微辞。立场不同嘛,哈哈。不过何必担心那么多,幕府将军制度的基本原则之一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不涉及血缘继承,他们何必操那么多空心。”
“此一时,彼一时啦。”郭光说:“gdi制定这些条例时可有绝对的权威保障和制裁违背者,如今gdi又在哪里行使权力?你和奥维马斯中任何一人想修改这些条款,对方不反对的话,有谁能阻止?就是反对,又是否能奏效?”
我淡淡回答道:“我对此无意,你知道的。”
“好吧好吧,说些其他的。”郭光沉吟了一下,说:“我们三兄弟中,只有你还没有子嗣了。关系比较近的人中,虹翔即将有后了,提都斯早有了。前几天听寒寒偶尔提到说,准备在虹翔过来接手太空军后稍微抽出些时间给胖子,争取在出征前生一个。你知道,她年纪实在不小了,跟阿冰冰儿合籍已经有六年,到现在连个长期同居的时机都没有。”
“政治女性的悲哀吧。”我轻叹了一息:“不必回避,我耽误她的时间也太多了。她是心存顾虑才没有直接对我说吧。你帮她带来这个话也很好。我这里的确缺不了她,但这种事更不能再耽搁了。不必等虹翔,现在开始放她的假。明天你把谭康叫到我这里来,不能让他一直闲着了。意见可以保留,事情得帮我做下去。他有任何抵触情绪,你就以寒寒的情面来迫他。想必他也厚不起那个脸非要为难。”
郭光点头说:“知道了,眼下也只有如此。你呢,什么时候准备要一个小孩?”
我哑然失笑道:“这个重要么?”
“咳,要之前总觉得不自由啊、麻烦啊什么的。等到自己的骨肉抱在怀里,又是别样感受啊,说不出来的亲密哪!”郭光笑道:“这是过来人提醒你,你可是自己把先后次序搞颠倒了,让我这小弟提醒你做大哥的。再说,还是我刚才那句话。你现在已经位尊到了无可再尊的程度,该考虑些以后的事了。日子还长远,如果有比较系统正规的家庭结构,让下面比较容易归心。”
我摇了摇头说:“想法各异,至少我对子嗣传承权力这种事是没什么兴趣的。六〇年我们在南国院见面时都是一介白丁,到现在一眨眼就是十七年过去了,变化之大,好坏优劣,一言难尽。但我从来不觉得这就是我要追求的。”
正在谈论这些,忽然楼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侍女惊恐万分地冲了进来,叫道:“大将军,不好了,夫人昏倒了!”
作为战乱中走过的人,我们对此都不会太过惊慌。只不过接下来是个不眠之夜罢了。将军官邸内本来就有值班医生,他进行检查和紧急处理后建议立即送玄武医院。这些事现在都不用我亲自动手了,甚至我可以完全当作没发生一般倒头睡觉。不过我实在不是那种凉薄之人,于是拖着郭光驱车跟到了医院,守在急救科外一直到凌晨四点。郭光去打听了一阵,回来对我说:“消息比较明确了,你应该有点心理准备。”
我斜眼藐视他道:“尽管说,还能坏到哪里去?”
“陈琪是习惯性流产,医生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能近期有两到三次,你不知道?”
我这才明白这段时间一些不正常之处的原因,她却不跟我说!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但恐怕还不是全部,于是冲郭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他接着说:“医生初步的意见认为,这可能与大剂量电离辐射有关,她的身体早该入院治疗了,看来是一直拖着瞒着的,结果拖得现在引发了大出血。虽然抢救过来不成什么问题,但是……但是最好从此以后严格避孕,不要再生育。”
“医生说的应该是‘一定要’吧?”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闷闷地说:“知道了。”
我一直守到了中午时分,通讯员满脸愁容地直接找到了医院来,使我不得不抽身回去开会批文件。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郭光才通知我说医院同意家属探望了,我才又匆匆赶去。
失血过多的陈琪脸色很苍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想跟我说话。我不想打扰她,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削苹果,一直削了有二十五个之多,垒成了一座气势恢宏的金字塔,貌似睡眠中的陈琪才忽然开口说:“你很忙,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陪陪你不好么?”我切了一块苹果送到她嘴边:“为什么要这样?”
她没有吃,转过了头,过了好一会才说:“无论如何也想要给你生一个孩子。”
她用这种语气说话时就是犯了固执之极的臭脾气,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劝慰或斥责她。
七月十四日,寒寒交掉了手里的工作回家休养去了。对于她我只有愧疚,这一次连送别都不敢去。谭康被我抽上来重新主持华夏工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霍书湘的事太多,而且也就是一地之才,主持这样一个大国根本就专业不对口。谭康恢复权力后,霍书湘回到了四〇四专心负责内情工作。杨沪生倒无所谓,他已经数次在不同场合表示了想到尼布楚作战的决心,想必会被辛巴考虑委任为一军之长,国内安全只有另寻高人负责了。每当这时候我就觉得头疼:平日手下似乎是猛将如云,能人辈出。可到了特殊情况需要多安排人手或重立班子时,重要的政治岗位实在找不到多的人可以代替。提都斯如今是欧洲元首身份,比加入我的幕府更加有利,因此他的手下也不归我统辖;虹翔那一群太空军的家伙打仗不错,谈到政治几乎全是外行中的外行;辛巴从来是搞独立王国的,我也甚少干涉他,从些微的传闻看来除了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有政治头脑的,我却不可能把他的军权下掉让他去做文官。那么谭康做事就只有小淫贼监督了——这家伙在淞沪好吃好喝,要指望他把谭康看好是不可能的。但事已至此,烦恼无用,走一步看一步吧。
寒寒前脚才走,估计还没抵达夏威夷休养地,霍书湘就给我翻出了一件大案子。这件事闹腾出来的时机是那样凑巧,涉及人头的身份是那样敏感,以至于我非常怀疑是他蓄谋已久的。这家伙主持政事许久,骨子里却仍是一个秘密警察头子的料,干这种事才是他的唯一追求。此时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象当年推诿我无休止索取要求的南都元老了,恨不得我黄某人能突然消失或者哑巴让他们清净些时候。愤恨了几分钟,渐渐反省到持有这种态度的人必将被历史淘汰,就如当年我淘汰老渚老王一般,于是我只得放下了对霍书湘生事的厌恶,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受理他举发的事。
霍书湘举发的是辛巴的心腹沈伍。有证据表明,他企图拉拢一批下级军官密谋刺杀曾任华夏前东海舰队陆战队长的尼布楚方面军总参谋部副参谋长江旭。刺杀计划相当周密,已到了实施阶段,他们竟然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准备在江旭到淞沪开会的途中用高射炮平射一座必经的桥梁。这些证据材料看起来都没有任何毛病,然而这个计划却让我看了又看,足足看了三次,实在难以想象真有人会愚蠢和自大到在我眼皮底下制造这样的恐怖事件。考虑了一会,亲自打电话给霍书湘:“你把这个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
“按照大将军的吩咐,下官有权作出初期处置和预审。沈伍已于今天下午四时被我局收押,其余涉案人等抓获三十二名,两人畏罪自杀,七人在逃,正在追捕中……”
“哦?”我饶有兴致地问:“我还没看材料你就把人抓了,效率挺高嘛。沈伍现在是什么阶级?中校还是上校?”
“大将军,沈伍现在是少将阶级,但看来晋升程序和材料都有问题,这事恐怕得牵扯到……”
他这句话可要惹到辛巴头上去了,真是怕我这里还不够乱,我只得立即发话阻止他再进一步的野望,说:“哦哦哦,弄虚作假的事就算了,反正人都给你抓了,一事办一事吧,反正脑袋只有一颗可砍,也不能多打两枪——现在是文明社会,侮辱尸体会被人权组织控告的。江旭是什么人?我以前好像没听说。”
“大将军,东海舰队的海军陆战队是副师级建制。七五年收编华夏军队时,江旭加入本府。当时是副师级海军大校军衔,到目前没有重定。”
“那沈伍为什么要刺杀他?真是令人费解,你没胡来吧?”
面的我这句不重不轻的问话,霍书湘不卑不亢地回答说:“大将军,下官秉公办事,未曾有渎职犯律行为。”
我知道他绝对不如他自称那般四十五度纯洁,不过也懒得深究他,又问:“沈伍在哪里抓的?说什么没有?”
“回大将军,是由我亲自带队前往尼布楚方面军军部抓获的。抓捕时沈企图持械反抗,被我局特工及时制服,未造成人员伤亡。”
“那家伙都对付不了,你的手下该集体下岗了。”我哼了哼,说:“到辛巴大本营去抓人,你是这么对待当年的救命恩人的么?”
“大将军,下官就事论事,只为大将军的事业效命,此外不计较任何个人得失。”
“算了算了。”我捂住脑袋说:“辛巴此时还没吭气,可真稳得住。你道他是在主星把意气消磨得不敢烧你的四〇四局了么?明天一早你们都到南都来,我亲自来断这个案子!”
本来我想在官邸里摆个鸿门宴,把几个直接当事人都叫来问个几句就断了,如当年断“小翠案”一般。但现在直接经手这些事的是谭康,他得知后连夜给我打电话说这样不合规矩,切切不可胡来:尽管辛巴以下的所有将官都是我幕府的,但他们同时还有个尼布楚方面军的职务,而那个方面军名义上直属全球议会——当然,尼布楚方面军的情况与戴江南的第三舰队相当不同。我、奥维马斯与戴江南有默契,他那支舰队当真是独立的,而尼布楚方面军目前的十二万正式编制人员有十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是我家的,只有挂名副司令韩曾是奥维马斯那边的。
形单影孤的韩曾对这种情况多少有点意见,也曾向奥维马斯反映是不是该给他派点干部、征几千个兵过来象征性表示其存在,给奥维马斯一阵“舰队的钱都没着落,哪来的时间精力金钱搞这些下三流的东西?”的暴吼就吼回来了。挨了吼后,韩曾便大彻大悟了:反正奥维马斯短时间不会投钱到陆军上,陆军只会是黄家出钱出人,自己在其中起不了任何作用,发挥不出任何影响,最大的意义不过是存在,就像是在超级跨国公司里只保留一股用于监视财报的落魄股东;同时自己还有一个攻击舰队,那可是军区级的,就级别而言,尼布楚方面军尽管是战区级,但目前的战力也就勉强一个军区级而已,算不了什么。自己犯不着管着一个太空军军区还去争夺一个陆军军区里的势力,闲得没事么?何况根本没有动手施抢的资本;再说了,自己能在尼布楚方面军中插上一脚,纯粹是时也命也,那时候奥维马斯阁下身边只有这么一个“自己人”可用。而自己究竟好不好用,自己比谁都清楚。郭英雄等人回来后,这个重要职位迟早得让出去的。既然如此,打哈哈混日子吧。这种想法日后被韩曾写到了他的回忆录《与时代同行》中。观者莫不交口赞叹曰:“韩君真直率人也!”
尽管韩曾打了这样的混日子主意,却仍占着茅坑不出产具体的货物,使得尼布楚方面军的性质没办法定为我的幕府私军,既然如此,如果私设公堂审讯尼布楚方面军高级军官的案子确实不合规矩。我和谭康讨论了两句,决定由谭康(他仍保持着全球议会的首席议员身份,在全球议会里的坐席序列只比我低,高于幕府内其他人)邀请几名有名望的全球议会议员,以全球议会特别听证会的名义主持这次审讯。我一听到“听证会”三字,就想起了斗地主,虽然这种事现在好像已经再与我无缘了,回想起来还真是怀念不已。
虽然中途横生枝节,但并不影响断这个案的时间。谭康邀请的几个议员都住在南都淞沪,明天一早赶到华夏议会参加听证会毫无困难。所以时间安排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我由主持者兼裁决者的身份变成了“旁听”。当然,如果我发飙,一样可以裁决——我已经进化到了可以用不要脸来践踏法律的程度了。
一夜很快过去,我难得对这次斗地主感兴趣,起了个大早到华夏议会去旁听。谭康到的也早,我俩在楼下刚好碰头。此时才想起来,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的渚烟葬礼那天。既然又过了那么久没见,我们应该捐弃前嫌,好生合作,而且合作早已开始了,只是现在才见面而已。客套了几句,我顺口问:“江旭这个人你认识么?”
谭康笑了笑,笑容里有些不屑:“当时我把军队事务基本上全权委托给朱赫来,对军队并不了解,但这个人我有所耳闻。”
我以为谭康会说出一堆旧闻八卦,饶有兴致地应了声:“哦?”
谭康却说:“超级马屁精一个。”
我不由露出了怀疑之色:“会是那么简单?”
谭康耸耸肩说:“说了你又不信,反正你又忙,没空管那么多。可我从七一年《华夏军事研究》杂志创刊开始,每期可都看到署着那家伙名字的吹捧朱赫来的文章,简直是看厌烦了!老朱可是当真有那么多可景仰膜拜事迹的人么?”
朱赫来曾经是赫赫有名的,在我和谭康还是南国院学生时就听过他的大名,然而七一年新军建立之后的朱就只是个混吃等死俗称终日服用安胎药的碌碌之辈而已,这一点装都装不出来。看来江旭的马屁精嘴脸已经确定无疑,可谭康这席话让我更加困惑不解了:如果仅仅是个马屁精,为什么同为马屁精的沈伍要刺杀他?难道只是因为在拍马屁的道路上不可避免产生了倾轧所以必须相爱相杀么?好在听证会再过十分钟就开始了,应该会得到答案吧。
听证会在谭康的主持下召开了。霍书湘先带着几十个如狼似虎的手下进场,向台上的全球议会议员和我致意之后,喝令四〇四特工把沈伍押了进来。这家伙可算是我的老相识了,在雷隆多上就曾听过他大拍辛巴马屁的行为。辛巴曾说他身边都是些卧虎藏龙之辈,我一向是不以为然的,杨沪生只做一个另类看待罢了——就只一个沈伍就能把他这句话一票否决。
沈伍只给逮了一夜,已是神情委顿。进来了就东张西望地寻找救兵,可此时尼布楚方面军一个人都没来。他正失望间,忽然看到台上我坐着,连忙大叫道:“大将军救我,我是您的雷隆多旧部小沈啊!”
我故做镇定,竖了根手指道:“嘘,稳重些。有什么话我们下来说。”
不料这等欺骗十四岁以下幼女去看金鱼的台词也能把沈伍糊弄住,他顿时不哭不闹了,冷笑不已着把霍书湘看着。霍书湘才不理他,又宣告带另一当事人江旭入场。江旭虽然涉案,但没有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不能由四〇四特工押解入场,只有得他自行进场。结果他来时却阵容强大极其强大:身为当事人的他走在最前,后面紧随着的是身披大麾的辛巴和二十多名尼布楚方面军高级将领。他们每个人还带了两个以上的卫兵,一进来就是五六十号人,而且个个荷枪实弹。霍书湘的脸立即变色,大声呵斥道:“步入华夏议会参加听证,又有大将军在上,谁敢携带武器?全部缴了!”
辛巴看他紧张,只是冷笑着撇了撇嘴,也没有刻意抵制上来收缴武器的四〇四特工。问题是这些人携带的武器往往不是普通的制式枪支,多少还有点来历什么的。毕竟大家都是血里火里过来的,哪怕是一只从雷隆多时代一直养到现在的小强也是弥足珍贵之物。据说巴斯克冰当年用过的二膛炮在私人收藏家里已经抬到了千万价位,让喜新厌旧换了新装备便把它当废铁卖掉的阿冰冰儿捶胸顿足号哭泣血。可见我们走上历史舞台之时就该有自身增值的觉悟,把照片枪支内裤等一切大小物件都保存完好留到日后拍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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