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曾对我说过，我是他所训练的杀手中最出色的一个，不是我根骨有多好，而是像我这样拼命的，从没有过。他说，我是他见过的人中对自己最狠的一个。

当时我听了，面无表情，心中却暗道：“除了对自己狠些，我又怎样才能做好一个杀手呢？”我必须要成为最出色的杀手，才有资格待在他的身边。

“无衣，杀了他。”背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我甚至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却早已行动。麻利地抽出腰间软剑，眨眼间，师傅便已经躺在了地上，再不能动。

我面无表情的转身，看见身后不远处，苏珏满意地笑了。我却仿佛听到了师父似喜似悲地叹息。

苏珏慢慢走近我，丝毫不惧我周身的杀气，他用折扇挑起我的下巴，我的目光与他的交汇，我听到他磁性的嗓音响在耳畔，“从现在起，你叫月婉歌。”

月婉歌，月国派往日国的和亲公主，性情温柔，是有名的才女。彼时我坐在前往日国皇宫的凤辇上，脑中慢慢消化着关于月婉歌的信息。

坐在凤辇上，脑袋有些晕，不知不觉轻合了双眼，等睁开眼时，已到宫门。

凤辇缓缓停下，车帘掀开，我看到一只如玉的手伸到我面前，“婉歌。”好听的声音近在耳畔，是不同于苏珏的温柔和煦，隔着喜帕，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感觉那必是一个如清风般的男子。冰凉的手指轻轻搭上他温暖的手，心底都暖了起来。

他掀开我的喜帕，温柔的唤了声“婉歌”。

我故作羞涩地低垂了头，实际是想遮掩面上的不安。

他用手指轻抬起我的下巴，端详着我的脸，就在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你真美。”

我愣了愣，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苏玦与速决长相有七八分相似，整个人却透露着一股温润书生气，完全不似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帝王，倒更似谪仙。我不禁心中暗想，“他能坐上龙椅，只怕是因为他是皇后嫡子吧。”

他见我盯着他，温和的笑了笑，在我眉间烙下温柔一吻。

芙蓉暖帐，一夜，颠鸾倒凤。

神思朦胧间，他的指腹轻轻滑过我的面颊，撩起几缕青丝，与他的，纠缠不休，定了白头偕老，长相厮守的誓言。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似是一声喟叹，隐约是一句，“愿与卿年年岁岁长相守”。呼吸纠缠间，听不真切。

之后，他夜夜宿我未央宫，我的分位也不断上升，从妃到贵妃，再后来便是这六宫之首——皇后。他确实对我疼宠入骨，不仅予了我这后位，更是给了我这一份独一无二帝王之爱。

他慵懒地卧在软榻上，我伸手捻起一颗葡萄喂给他，附庸风雅的说，“三千宠爱在一身，自此君王不早朝”。他宠溺的看着我，一贯温润的笑，“值得的。”

值得？值得什么？江山尽覆换美人笑？然而我并未说什么。

他对我的爱一日更胜一日，直至——他将我带入了朝堂。乾正宫，日国帝王上朝的地方，这个地方，我只有封后大典时有幸来过一次。只瞥一眼，便觉刺目的金碧辉煌。

“陛下，这……”一位官员见我与他携手同来，震惊不已。

“如你所见。”他笑，君子如玉般的美好。

“陛下，”丞相一脸严肃的站出来，“历朝历代，后宫不得干政！”

“陛下，我还是离开吧？”我故作委屈的拽了拽他的袖子。

“不妨事。”他冲我温和一笑。

“众位爱卿，朕带皇后来，不是炫耀我们的恩爱，只是皇后之才，实在不可多得。众位爱卿可还记得日前的治水之策？那便是皇后的主意。”说罢，他一脸威严的看向众人。

我站在他身后，细看他瘦弱的背影，此时，忽觉他也是很适合做帝王的。但想的更多的，那治水之策可不是我的主意。明明就是苏珏门下谋士集思广益所得。

众臣一瞬间哑口无言，沉默不语。最后便这么不温不火的决定了我可伴驾左右。

一月后，我终于完成了此次进宫的任务。

看着手中玉玺，那温润玉色，不经意，想起了那温润如玉的人。此时完成任务，心中却没有喜悦，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心中闪过苏玦温和的笑，心内顿顿的痛。我这是怎么了？我问自己，没有答案。然而，我还是将玉玺送到了苏珏手中。

第二日，我还是一如往常陪苏玦上朝。手牵手踏上高位，四目相对，恍若一对真正有情人。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直到殿外有侍卫慌张地跑进来，“宸王率兵攻城！”

我面无表情，却恍惚觉得苏玦的目光有一瞬间落在了我身上。我不敢探究他是否真的在看我，低下了头。

苏珏的兵来的突然，众人压根儿没有防范。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苏珏便踏进了乾正宫。

他一身银白甲胄，逆光而立，阳光倾泻在他身上，如同初见那日。

殿内侍卫将苏玦护住，大喊护驾。隐在暗处的贴身暗卫也显出了身形。

苏玦一把拉过我，将我护在怀中，他的手那样暖。

苏珏看见这一幕，眼中闪过不明的光。

暗卫的剑眨眼而至，苏珏与他缠斗起来。苏珏的武功不及那人，就在众人暗松一口气时，刀光剑影中，唯有我看见苏珏嘴边诡异的笑。

我心领神会，抽出身旁护卫的剑，毫不犹豫插进苏玦心口。杀手的剑，不偏分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我的剑就从他胸口带出一片血雾。

苏玦的脸上并无惊异之色，一如往常温和一笑，嘴里几不可闻溢出一声叹息，“终是不能长相守。”我听见了，眼泪瞬间落下。侍卫趁我晃神，一剑插入我心口，我倒了下去，我的血和他的血交融在一起，温热液体红得妖异。我将手伸出，与他的手十指交握，却是冰凉，只有我知道，那双手，曾有多温暖，融化了我所有的冰冷。正是这双曾经温暖的手，给了我一段不可磨灭的幸福。

我满足的闭上双眼，唇角勾起，如他一般无二温润的笑。这个杀手，终于退了一身凛冽杀气。

似又想起那年与苏珏的初遇。

我一身泥泞，狼狈不堪卧在街角，面前摆着一只空空的破碗。

苏珏逆光而立，唇角勾起不明笑意。“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嗯，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折扇抵唇，他看着我，薄唇轻启，“便叫，无衣吧。”

无衣，无依。

我想我，听懂了。

番外：苏玦

掀开轿帘的那一刻，心中有些不高兴。然终是为了大局，娶了月国公主。脑海中时不时闪过那人面瘫的脸，便有些好笑，不知不觉就对月婉歌温柔了些。

握着月婉歌的手，心中划过一道奇异之感，似乎会有什么惊喜发生。

果不其然，她就是“她”。我高兴之至，却竭力压住自己的兴奋。

那夜，拥着她温软的身体，我不禁脱口而出，“愿与卿年年岁岁长相守。”

我予她这一份独一无二帝王之爱，给她六宫最尊贵的身份，甚至让她同我一起上朝，不过是想多与她相守些时日，希望能挽住她的心。

当她将剑插入我心口的时候，我终于绝望。然而我并不恨她，这颗心，爱她都不够，又怎么舍得拿来恨她呢？只是遗憾，不能与她长相守了。闭上眼的一瞬间，我向上天祈求，愿来世与她长相守。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很早就喜欢她了。

那日我微服出巡，她一身黑衣陪同苏珏游湖。虽然冷着一张脸，她的眼中，却是满满的喜悦。很难相信，我对她一见钟情了。但当我看见苏珏看她的眼神中，冷然却带着一丝温柔，我便已怅然若失。

有情人，若能相守，必是极好的。我希望她能幸福，这个我一眼相中的女子。

在我失去全部意识前，隐约感到有人与我十指相扣。我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是她。于是我笑了，满足而幸福。

一刹那，天地静寂无声。只余这猩红鲜血，旖旎出盛世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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