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虽然不耐烦见兆佳氏,但是兆佳氏却是要同他辩白辩白呢。
芍院上房,兆佳氏听出去打听的媳妇子回话后,立时从炕上坐起,问道:“什么?颂儿从梧桐苑出来,就去跪祠堂去了?跪了一晚上,连饭也没吃,这……”她气得眼睛发黑,险些一头载到地上。
绿菊在旁见了,忙上前扶住,道:“太太,您先别恼,待问仔细了再说。”
原来,今日早起,收到孙家使人送来的信儿,道是曹颍要随丈夫孙珏午后来探病。兆佳氏打发媳妇子去槐院告诉曹颂,没想到却晓得这样的事。
曹颂昨天从梧桐苑出来,没有回槐院,而是往祠堂跪祖宗去了。
兆佳氏抚着胸口,指了指那媳妇子道:“你可是往祠堂去了,曹颂却是在那边?”
那媳妇子回道:“奴婢要传太太的话,自是往那边去的。二爷跪着,奴婢看不真切,只是瞧着身上的衣服着实单薄。三爷与四爷不晓得怎么知道了信,都过去劝了。二爷却只是不吭声,说是他该得的,让三爷与四爷读书去,不要偷懒。”
祠堂那边不生火,哪里是待人的地儿?兆佳氏只觉得心疼地不行,咬着嘴唇道:“怎么?就三爷与四爷去了,大爷呢,没露面?”
那媳妇子回道:“奴婢没见着大爷,只是听三爷与四爷也说要找大爷呢,但是大爷像是早早就往衙门里去了!”
兆佳氏火冒三丈,直觉得脑门子疼,好啊,兄弟都要冻死了,他倒是清清闲闲地往衙门去了。
她扶着炕沿下来,唤绿菊更衣。咬牙切齿道:“真真是好哥哥,好嫂子啊,我倒是要去问问,我这当娘的还没死呢,哪里就轮到他这堂哥哥来行家法?”
绿菊与那媳妇子都觉得不妥当,见兆佳氏这般气冲冲的模样,却也不敢劝阻。
兆佳氏只觉得头痛欲裂,脚下却是飞快。搀着媳妇子与绿菊的手,急匆匆地往梧桐苑去。
梧桐苑上房,初瑜请了紫晶过来,道出了心中疑惑。难道她真错了不成?要是额驸晓得她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会不会将她也厌了?
二房进京这半年。就有些不中听的话传出来。紫晶虽不往心上去,却不愿初瑜与曹难做,除了往梧桐苑回事,鲜少出葵院走动。因此,昨天的事,她也是过后才知晓。
见初瑜如此不安,紫晶扫了眼她的肚子。思量了一回。道:“奶奶想太多了,这样可不好。容易伤身子。有一件事,原是怕奶奶惦记,奴婢便忍着一直没说……”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
“哦,什么事?”初瑜颇有些意外,相处这几年下来,虽然她家务都委紫晶。但是紫晶鲜少有自专之时。都是问过她地意见。
紫晶道:“自打李家表少爷失踪的事出了后,大爷身边的长随也由四人增到八人。随扈的时候不说。那时跟着的人都有定例。在京城时,却是由魏大爷选了七个干练的长随护卫。”
虽然紫晶只是陈述一件事实,但是初瑜却听出话中之意,不禁大惊失色,道:“如此……如此……外头竟是如此危险……”
紫晶叹了口气,道:“奶奶,外头险不险的,奴婢说不说,不说这个,就是大爷衙门里的差事,想来也不是轻省地。大爷年轻,京城里的官儿又多,还不知怎么劳乏。奶奶没见过大爷小时候的样子,最是慵懒不过的,这几年却是熬心劳神,看了都让人心疼。外头当差本就劳烦,要是回到府里,还要为家务事糟心,那大爷不是可怜的很?”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对初瑜道:“奶奶只是为了让大爷省心罢了,又哪里有错处?说到底,只能说玉蛛糊涂,就算换了别人家,她这般也是容不得地。”
初瑜怔怔的,眼圈已经红了,低声道:“都是我不好,才会让大爷为这些事恼。”
紫晶原想说两句,不必太纵着二太太的话,但是碍于身份,那样说倒像是挑拨离间似的。因此,她便劝道:“奶奶不必如此,奶奶才多大,自打嫁过来后,太太又不在京里,这家务总要学两年才能顺手。如今,已然是很好了!”
初瑜点点头,想起早上孙家来人送信之事,道:“这两日大爷回来的都晚呢,大姑奶奶与孙家姑爷下晌要过来,得使人往衙门里给大爷送个信方好。”
紫晶应下,想要出去安排小厮送信,就听到院子里“蹬蹬”地脚步声响。
初瑜与紫晶对视了一眼,不晓得是谁这般毛毛躁躁。就见喜云挑了帘子进来,道:“格格,是二太太来了!”
初瑜闻言不禁皱眉,幸好额驸不在,二太太实是有些过了,这般往侄子院子横冲直撞是什么道理?
兆佳氏到了廊下,也不待人传话,也不等初瑜出迎,直接挑了帘子,往里屋冲进去。
初瑜刚打里间出来,原要给兆佳氏见礼,见她这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心里不由纳罕。什么意思,难道当梧桐苑是曹颂的槐院了,也要上演一处戏肉?
初瑜方下肯放下身段,应承兆佳氏,就是不愿意兆佳氏与曹有摩擦,使得曹难做。人心都应是肉长地啊,为何大半年下来,没见二太太有亲近之意,反而态度越发跋扈想着紫晶方才所说曹在外不容易地话,初瑜心里对兆佳氏亦有几分埋怨。
兆佳氏见她不请安、不见礼的,心里越发着恼,扬着下巴道:“哥儿呢,唤他出来见我?我倒是要问问这是谁家地规矩啊,啊,我的儿子凭什么轮到他来行家法?”
初瑜见兆佳氏满脸的怨毒之色,不由得怔住。
见初瑜不应声。兆佳氏越发恼,不由地扬着嗓子道:“曹,曹,你给我出来!”
初瑜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看着兆佳氏,道:“二太太,大爷衙门当差去了!怎么,我们爷犯了什么天大过失。使得二太太这般登门问罪?”
兆佳氏撇了撇嘴道:“你是他媳妇,他做了什么,你还不省得?我的颂儿跪了一晚上祠堂,都要冻死饿死了。他这当哥哥地,就是这般对弟弟的。还能欢欢喜喜地当差去!”
因梧桐苑这几个丫鬟都不是爱串门子传闲话之人,因此曹颂跪祠堂地事,初瑜还是初听闻。不过,却是顾不上了,她只是替自己同丈夫觉得委屈。
看来,这恭敬还恭敬错了,这友爱也友爱错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兆佳氏道:“哦?跪祠堂。二太太是听见了,还是看见了。就说是我们爷罚地?二太太何以能这般理直气壮地问罪?”
兆佳氏被问得语塞,方才一怒之下,直接来这头儿,并没有想着先去祠堂那边儿。但她哪里是肯认错服软之人,嘟囔道:“要不是他哥哥让的,颂儿自己就会巴巴地去跪祖宗不成?”
初瑜觉得站得乏了,转身进了屋子。道:“二爷为何去跪祖宗。别人不晓得,二太太应晓得才是。既是二太太来了。那便请进,侄儿媳妇正有些家务要同二太太说道说道。”
初瑜虽说出身高贵,但是素日都是温存软语地模样,何曾这般咄咄逼人过。兆佳氏觉得纳闷,跟进屋子,道:“什么家务?你到底年轻呢,拿不定主意也是有的?”
初瑜心里虽然恼,但是面上礼数却不肯缺的,刚想让兆佳氏炕上坐,兆佳氏已自己坐了。
初瑜叫喜云倒茶上来,淡淡地问道:“二太太进京已大半年了,可还住得惯?”
兆佳氏听着这话有些不自在,神色僵了僵,道:“怎么还提这个,有什么惯不惯地,左右是自己家里,又不是外头?”
初瑜低下头,道:“是啊,是不是外头,只是现下虽是家里,有些话还要同二太太提上一提!”
兆佳氏见初瑜今日待她不比往常,心里琢磨着是不是那两个供奉姑姑撺掇的。她不由得有些心虚,说起来如今花费都是公中,曹颂的俸禄也该归到公中才是,却让她收起来。就是禄米,也没有叫人运回府中,直接寻铺子换了银钱收讫。还有就是曹给她置办的那个庄子,腊月里来交出息,也有几百两银子。
因账本在梧桐苑本就有备份,所以初瑜唤喜彩立取了来。
今年归公的,就是曹地几份俸禄,和硕额驸、三等男、太仆寺卿、三等侍卫,合计将近九百两,还有九百斛米。虽说曹寅也有俸禄,但是因其是外官,不在京中支取,所以没有入这边公中账。
初瑜将账本送到兆佳氏眼前:“自打二太太五月底进京,到现下大半年来,月钱,两季衣裳,吃喝用度,共计八百余两。”
兆佳氏不晓得她的用意,以为初瑜是惦记她收起的那份庄子出息,讪讪地说道:“这不是孩子们小么,不靠着哥哥,还能靠哪个?左右你们有庄子的出息,也不差这几个钱。没有说养着外人,不养自家兄弟的道理?”
初瑜道:“二太太,大爷不是小气人,初瑜也不会去计较这些。只是二太太要记得一个理儿,这天下奉养父母是应当的,却没有奉养婶子弟弟这么一说。不晓得大爷到底哪里碍了二太太的眼,使得二太太提起大爷,没个好脸色。人心都是肉长地,二太太既是这样,我们做晚辈地也不好一直往前凑。还是往江南老爷那边去信吧,让老爷做主,看看咱们两房人如何在这一个宅子里共处。虽说没有分家,却也没有规矩礼法说,侄子非要跟婶子兄弟一个锅里搅饭!”
初瑜这番话说得在理,听得兆佳氏的脸阴晴莫测,耷拉着眼皮道:“这些话,是哥儿使你说地,怎么,嫌弃我们吃闲饭,这是要容不下了?”
初瑜听她这番颠倒黑白的话,实懒得同她在辨白,抬起头道:“二太太进京半年来,想来也听说过外人怎么说大爷的吧?大爷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惧内呢!”
兆佳氏“哼”了一声,道:“一个男人家,被人这般说,我都替他臊得慌!”
“既是二太太听过这个,初瑜也无需在二太太跟前扮贤惠,既是这般恭敬都换不了一分好,那便只能公是公、私是私。”初瑜轻声说道。
兆佳氏恼羞成怒,站起身来,指着初瑜道:“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么?亏你还是王府里出来的格格,连个长幼尊卑都不晓得?我这就使人找儿哥去,我倒是要当着他面儿问上一问,凭什么让媳妇这般来作践我?”
兆佳氏话音方落,就听到有人道:“无需费事,我回来了!”
原来曹方才就回来了,因听着里面说话动静不对,便没有进屋子,直接在外间站了,却是听了个正着。
虽不晓得为何初瑜今日小老虎般地发威了,但是曹听着却有些对心思。他们夫妻两个这半年来,将兆佳氏当成李氏似的恭敬,似乎是错了,使得兆佳氏的脾气渐长。
既是长房上面有曹寅夫妇在,他们两个无权做主,早说还要看在几个小地面上,不好同兆佳氏太僵,那只能另想他法。
兆佳氏既是爱财,在这上面辖制她,才能让她消停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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