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娅坐在教室第一排, 等待老师进来上课。
全班大概有四个男生带了陪读的奴隶,他们都坐在角落,离主人们很远。
阿格里帕坐在她左手边, 二人中间还隔着一个空位,他拿出两块蜡板,分别放在自己左侧和右侧的桌面上。
这是在帮其他两位同学占座。
第一排有八个座位, 有一半都是空的,可剩下的男生全部挤在教室后两排,压根不愿意往前坐。
“这里还有那么多空位, 你为什么不过来?”
利维娅记着奥卢斯·科涅利乌斯的见义勇为, 见他躲在教室最后一排, 朝他挥手示意。
大块头连连摇头,他最不擅长的就是修辞学, 平时上课一头雾水,老师提问磕磕巴巴, 放学从不复习, 检查学业前突击一夜, 怎么可能有勇气坐第一排。
见对方并不乐意,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把头转了回去。
“你这是在帮谁留位置?”她问阿格里帕。
“盖乌斯和昆图斯。”他手里还捧着块蜡板, 上面是写好的演说提纲, 字迹工整清爽。
“昆图斯是哪位?”
“昆图斯·萨尔维蒂努斯·鲁弗斯,”阿格里帕解释道,“他与我一样出生于骑士家族,祖辈并不显赫。”
“盖乌斯和你从小认识,那昆图斯呢?他也是你们儿时的伙伴吗?”
她感到有些好奇,屋大维又骗了谁当朋友呢?
“我们去年才认识他, ”他放下演说稿,重新拿了块蜡板,细细修改起科林斯柱的结构,“当时,小克劳狄乌斯总是为难他,盖乌斯帮他主持了公道。”
看来,她这个亲戚还真是个疯狗般的人物,逮着好欺负的就乱咬一通。
“小克劳狄乌斯会去惹盖乌斯·屋大维吗?”她问。
“他不敢惹凯撒的亲戚,只敢拿身世不好的学生出气,否则,族里长辈不会放过他。”
“奥卢斯·科涅利乌斯也经常受欺负吗?”
“是的,”阿格里帕勾好了设计图的最后一笔,“他的家世是所有学生中最差的,家父曾为凯撒的敌人效力,死在内战。”
“盖乌斯怎么不为他主持公道?”萨尔维蒂努斯成了屋大维的朋友,可奥卢斯直
到今天还在忍气吞声。
她很想知道,屋大维为什么要这样区别对待?
“昆图斯·萨尔维蒂努斯从小好学上进,用极其痛苦的方式改掉了自己怯场的毛病。”至于奥卢斯如何,阿格里帕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利维娅顿时懂了,那家伙是嫌奥卢斯可利用价值不高,不值得他出手呢!
“可是,奥卢斯这种体格很适合入伍吧?英勇善战的人,前途也应该不错。”她打开折叠蜡板,在第一张板子上写下屋大维全名,又拿铁笔末端涂掉了。
“他也只是勇敢而已,”阿格里帕评价道,“想要成为合格的将领,光是勇敢,远远不够。”
“噢,那真是太残酷了。”
对于自己有用的人,屋大维才会出手拉一把,而那些用处不大的,他连理都不会理。
他这样的家伙,表面镀了层金,耀眼如骄阳,能给周围人带来光明与温暖,而内里却是由灰暗的铅块打磨而成,冰冷无比,重量极沉,世上几乎没有可以撼动他的东西。
显然,阿格里帕很了解屋大维这一点,可他依旧是那家伙最好的朋友。
“你很清楚,他是怎样一个冷血的人,”利维娅压低声音,侧头观察阿格里帕的表情,说出的话语意味不明,“将来某一天,当你失去所有的利用价值,你们还会是朋友吗?”
“即使他不承认我是他的朋友,那也无妨,在我心中,他永远是我的朋友。”阿格里帕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儿时的场景。
那时,屋大维还是个开朗乖巧的小男孩,早慧好学,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好奇。而阿格里帕小时候比较内向,反应有些慢,不怎么出门和同龄人玩耍。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性格截然相反、家世完全不在同一层次的小孩居然成了朋友。
那时的友谊如此纯粹,不掺杂任何利用——至少在阿格里帕看来是如此。
“你也是他的朋友......我知道,你们应该是背后达成了什么合作,”阿格里帕提醒了利维娅,“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他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冷漠。假如你愿意去了解他,也许,你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
“不错的提议,”女孩点头敷衍,“我会考虑的。”
这时,屋大维的另一个朋友萨尔维蒂努斯·鲁弗斯抱着文具走进了教室,与阿格里帕打了招呼,也跟利维娅问了声好。
这是一位黑发男生,他在蜡板上写出的字又小又细,足以体现本人谨慎的性格。
比起熊一样的奥卢斯,萨尔维蒂努斯这样的人,办事应该非常稳重,不容易犯错。
更何况,他在学校中极其上进,努力改正身上的缺点。而奥卢斯破罐子破摔,并不打算好好研读修辞学,怪不得屋大维看不上。
没过多久,教师也到了。他叫图伯罗,来自希腊罗德岛,师从莫洛,与西塞罗是同门师兄弟。
所有人都到了,只有屋大维没来。老师正觉得奇怪,就见奴隶狄奥梅德斯从外面走了进来。
据小奴隶描述,主人身体极其不适,应该是又犯了胃病,疼得走不动路,索性请假一天,今日就不来学校了。
小克劳狄乌斯顿时打起了精神,他觉得这个理由很妙,要不是家里长辈总是检查功课,他也要这样请假!
老师图伯罗不再耽搁时间,他让利维娅给全班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随后切入正题,继续讲上一次课的内容。
女孩之前没来过学校,自然不知道大家学到了哪里。阿格里帕把上节课的笔记蜡板借给了她,她迅速誊抄了一些关键点,准备回家再细细消化。
学校采用希腊语夹杂着拉丁语进行教学,为了降低难度,图伯罗允许学生用拉丁语做演讲。
今天,老师打算继续围绕“叙事”这一项主题进行基础训练。
学习修辞术的最终目的就是进行演说。无论是进行法庭上的辩护演说,还是竞选官员时的演说,都得条理清晰,主次分明。
“叙事”是修辞术的基石,学生必须先掌握陈述事件与案件的不同技巧,说清楚各类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和原因,再考虑怎样增添修饰性词语,使演说更加引人入胜。
解释完所有难点,图伯罗要求学生们进行即兴演讲,描绘某件最近发生的事。
一半以上的同学都选择了前段时间的凯旋式。
利维娅不一样,她一时兴起,连提纲都没写,直接将课前小克劳狄乌斯如何欺负奥卢斯
、又如何让跟班欺负她的故事讲述给老师和同学听。
她有意炫技立威,第一遍演讲纯粹是用希腊语完成的,第二遍才改用拉丁语。
老师图伯罗被十三岁新学生惊艳到了。从内容上看,这篇演讲没有很注重详略上的处理,却也算是非常不错。他的情绪几乎被她的演讲影响了,满脑子甚至都是小克劳狄乌斯那副骄横的面孔。
就这样,时间过得非常快,转眼间到了中午,另一位并不出名的老师走进教室,为大家上了堂法律课。
听众们昏昏欲睡,脑门都要磕到桌子边了。
今日下午没课,所有人都可以回家吃饭。
提洛捧着新鲜出炉的笔记来到利维娅面前,询问她下午的安排。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盖乌斯家?”阿格里帕问萨尔维蒂努斯和利维娅。
“好主意,我正好也很想知道他身体状况究竟如何,很有可能是......他上次的病复发了。”萨尔维蒂努斯赞同了他的提议,脸上写满了关心。
“一般来说,盖乌斯的母亲会在下午请来一两位老师,为我们三个教授几何学、算术、哲学或者天文学,盖乌斯没有收取一块铜币,”阿格里帕向女孩解释道,“今天盖乌斯生病了,我们理应前去探望。”
利维娅正好下午没事干,多串门也没什么坏处。她欣然答应了阿格里帕的建议,与两个男孩离开学校,向屋大维位于帕拉丁山的宅子走去。
护卫们都认识小主人的朋友,连忙将三人请进中庭,赶去和女主人阿提亚通报。
容貌艳丽的女人快步来到蓄水池边,热情招呼了儿子的朋友,与他们一同坐在庭院边聊天。
“你是盖乌斯的新朋友吗?”阿提亚对利维娅非常好奇,“长得真可爱,你才多大呀,这么小就进修辞学校?能不能跟得上?”
“现在学的东西不是很复杂,难度还算可以接受,谢谢您的关心。”女孩既礼貌又谦虚。
“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每天下午来我家参加补习,”女人盛情邀请利维娅,“几何学、算术什么的,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太难。不过,这些都是修辞学校里学不到的玩意,只能请老师到家里教。你们四个一起学
习,互相促进,一点也不无聊。”
“那......我真的可以试试看吗?”她做出欣喜的表情,却又有些踌躇不定,很符合年纪。
“当然!”阿提亚怂恿着利维娅,拼命想拉新小朋友入伙。
“伯母,盖乌斯身体怎么样?我们都很担心他。”阿格里帕是真的对屋大维病弱的身体放心不下,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啊,今天根本没病,只是不想上课,上午找了片地方钓鱼去了!”阿提亚笑得很开心,“你们看看,我有半点烦心的样子吗?”
利维娅有些无语,母亲纵容儿子逃学,真是举世罕见。
“母亲,我回来了。”金发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身上披了件斗篷,连遮阳的兜帽都没摘。
他手里提着一个小桶,桶里装了一只螃蟹,一条狗鱼。
罗马人并不喜欢吃淡水鱼,除非饿到头皮发麻,否则钓鱼只是为了娱乐。
“狗鱼我没吃过呢,会不会刺太多?”阿提亚瞅了一眼桶里,看到了一条肚子翻了一半的可怜小鱼,那只螃蟹也只剩下五条腿。
“不是给您吃的,是给屋大维娅养着玩的。”他打消了母亲的邪念。
“我下午不想上课,用完午餐,能不能和朋友们出去逛逛?”屋大维征求着母亲的同意。
阿提亚知道,要是自己不同意,儿子又要使花招迫使自己同意,索性直接答应了他的请求。
“今天就放你一天假。”
出去逛?好吧,那也可以。利维娅没打算太早回家。
不过,当她发现自己最后被他们带到什么地方时,恨不得赶紧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屋:别问,问就是摸鱼去了
阿格里帕:干得漂亮(捧读
星期五我有个考试,我看考完来不来得及更
修辞学校学习内容参考文献:《修辞学校在罗马的兴起与罗马的法学教育》,作者徐国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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