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昭彰的玫瑰」

22、永远的奥古斯都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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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摇动, 光影明灭,李希努斯带着赛拉杜斯走进办公间,来到小主人面前。

利维娅放下手中卷轴, 以挑剔的目光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新买来的年轻奴隶。

此人大概十五六岁,身材矮小, 眼睛大如葡萄,脸颊上若是添上几撇胡子, 简直就跟东方的鼯鼠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她从桌上拿起一只圆滚滚的橘子, 一边问话, 一边剥皮。

“奥鲁斯。”赛拉杜斯低下脑袋, 试图用假名蒙混过关。

他花了两年工资, 提前买通了李希努斯要找的第一家奴隶贩子。

在卖家的强力推荐下,男人不出所料选中了自己。

“奥鲁斯今年十五岁,是我从奴隶贩子手上买的。”李希努斯向主人解释道。

“你是行省人,还是意大利本土的?”利维娅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毕竟, 她正在假扮刚康复没多久的弟弟。

年轻的奴隶从记忆中拽来某个西西里村庄名, 回答了小德鲁苏斯的提问。

“你是怎么沦为奴隶的?”她又问。

“回主人的话,我是行省债奴。”

赛拉杜斯并没有撒谎, 他本身就来自西西里行省,他父母那辈正值总督维勒斯当政。这位大人臭名远扬,到处征收高额税款,作威作福。

西西里总督握有军权,在当地一手遮天。他与包税人勾结在一起,以武力敲诈勒索当地官员,无节制放高利贷。

除此之外,维勒斯时常以二分之一的价格从西西里农民手中购买粮食, 每个月从国库批下来的公款,至少有一半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这样的例子层出不穷。从一百年前开始,罗马就制定专门的法律制裁这种剥削行径。

可即便如此,高级官员总有各种手段钻空子,还在事发后相互包庇。罗马多的是比这位总督更加贪婪无耻的家伙。

行省自由民哪里禁得住这样年复一年的吸血?赛拉杜斯的双亲很快破产,全家沦为债奴。他被奴隶贩子运到了罗马,从此与父母失散。

那时候,屋大维年纪还不大,母亲阿提亚陪着他一起逛奴隶市场,打算为儿子挑选能干的助手。

年幼的赛拉杜斯根本不识字,

但他嘴皮子很好,反应也很快,一下就被阿提亚看中了。

从此,他成了小主人的陪读。和家生奴隶狄奥梅德斯一样,都是屋大维极为信任的下人。

“你买他花了多少钱?”利维娅问李希努斯。

“六千塞斯特斯,”男人回答,“还剩下一万六千塞斯特斯,我已经让人运到仓库去了。”

“那可是一笔巨款。我说过,剩下的钱都归你,”水果的清香填满了整个房间,女孩将一片橘瓣放入口中,“你和希拉攒着吧,这是你们应得的。”

“您真是过于慷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感谢!”李希努斯高兴极了,看来自己跟对了人。

赛拉杜斯在一旁听着,越发觉得这小德鲁苏斯出手阔绰,跟自家主人的行事风格一模一样。

只是......屋大维没有利维他们有钱,保民官老德鲁苏斯毕竟属于罗马首富的行列。

嘿,也不知道这家的小姐为什么不出来了,明明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今天怎么就她弟弟在场?

这家弟弟和姐姐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都不像是好糊弄的小孩子。

瞧瞧,刚来德鲁苏斯家,小少爷就当着他的面赏赐李希努斯,是不是在暗示:忠心耿耿的人,好处只会多不会少?

狄奥梅德斯说,李希努斯杀了姐弟俩的父亲,也不知道是受到了谁的指使。要真是这姐弟俩真的弑父,那也太可怕了。

不过啊,这两个小孩长得真是漂亮,到时候,姐姐利维娅会嫁给谁?弟弟又会给姐姐准备多少嫁妆?

唉,又有钱又好看,多好!就是父亲死那么早,母亲又病重,人脉几乎断了个一干二净。

要是亲友不肯提携,或是觊觎他们家财产,小德鲁苏斯就只能自己打拼了。

若是运气不错,得到了凯撒的怜悯,应该也可以混个不错的前途,中年时混上裁判官之类的高级职位,去行省当一年总督。

利维娅吃下第一片橘子的工夫,赛拉杜斯心中的吐槽已经填满了一口水井。

“你认字吗?”她问。

“回主人,我不仅认字,还会写字。”一想到小德鲁苏斯可能就是弑父凶手,赛拉杜斯立刻驱散脑中乱七八糟的碎碎念,打起十二分精神与小少爷对线。

“好,”利维娅再一次举起手中的卷轴,“这是几个月前的《每日纪闻》,读完最后两行,将整件事描述给我听,尽量生动详细。”

这根本不是问题。赛拉杜斯捧起卷轴,扫了一眼,发现最后两行写的是安东尼和多拉贝拉的巷战。

他酝酿了一会儿情绪,随后放下莎草纸,表情兴奋,编出一大堆关于多拉贝拉的绯闻,还给安东尼扣上一顶金字塔高的绿帽。

他辅以手势,语速恰到好处,绘声绘色讲述起二人结怨的故事。

当然,四分之三的内容都是赛拉杜斯自己瞎编的。自从屋大维不让自己在家乱聒噪,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尽兴了。

利维娅继续剥着橘子,始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未曾表现出不满,却也没有半点赞赏的意思。

这让赛拉杜斯有些沮丧。

小德鲁苏斯真的很严格。

“你编故事和讲故事的本领真不错。”女孩干巴巴地赞美道。

其实,这是她的老/毛病。她可以面不改色说出违心话,却总是觉得真心的赞美不应该过于肉麻,或者说,她觉得动听的言语并不能表达出真实心意,不知不觉便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就像很多人并不会对母亲说“我爱你”一样。

“不过,我要再考验你整合信息的能力。”

利维娅站了起来,转身从书架依次取下十五卷莎草纸,堆在桌面上。

“这是我家五十位门客的资料,其中一些是我父亲释放的奴隶,还有一部分是罗马公民,请你理清他们的生平和人际关系,把重要信息归类写在纸上。”

“三天之后,我要看到结果。”

想建立蛛网般的“低语者”势力,必须培养混迹于各行各业的门客。

首先,她得排除掉摇摆不定的家伙,筛选出除了依靠德鲁苏斯家,别无其它选择的群体。如果人手不够,等成人礼过后,她可以再释放掉一些可靠的奴隶,为自己做事。

在利维娅的设想中,这群人可以搜集信息,也可以放出刻意加工过的消息。

将来的某一天,他们说不定可以派上大用场。

她打算找个能力强的人负责启动这一设想,这才命令李希努斯挑选奴隶。

“我已经专门空

出了一个房间,”女孩告诉赛拉杜斯,“让提洛带你过去,稍后会有人把资料送到你那里。”

利维娅吃下最后一片橘瓣,摆手示意他退下。

赛拉杜斯时刻处于警惕状态,生怕小德鲁苏斯突然提出什么奇怪问题为难他,直到她赶自己出去,这才松了口气,一脸顺从,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办公间只剩主仆二人。

利维娅重新坐了下来,她刚从银盘中挑了只桃子,却又觉得自己早就饱了,便将桃子重新放了回去。

“这个奥鲁斯很符合我心目中的人选,你觉得呢?”

细白的指尖轻点着大理石桌面,频率与水钟发出的声响达成一致。

“我不觉得他值得信任。”李希努斯的回答非同寻常。

“为什么这么说?”她将上半身略微前倾,似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昨日,有人始终在跟踪我,”男人讲述起自己的发现,“他行踪很隐蔽,谨慎到像一只麻雀。别说一般人,就连我一开始都没有发觉!”

“你还挺自命不凡的。”利维娅重新靠回椅背。

“观景平台上,您的护卫点燃了火把,他藏在树后,不小心露出一片衣角,我碰巧看到了,”李希努斯很得意,“我很想知道他有什么打算,才没有立刻将他揪出来。”

“于是,你今天将计就计,买他回家了?”女孩问。

“是啊,他还以为自己很厉害呢,一副神头鬼脸的样子。这家伙到底是谁的人啊?为什么光跟踪我?难道是卡利的同伙?”

“倘若他是卡利的同党,不会这么迟才找上你,”利维娅翻了个白眼,“你想想看,除了卡利,只有你前主人对你感兴趣。”

“屋大维?看来他并没有真心放我走!”李希努斯脊背发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神奇。

前任主人和现任主人,跟两块浸在沼泽中的海绵没什么区别——无害,柔弱,心眼多,一挤就是一滩黑泥。

“你告诉我实话,屋大维是不是从你身上看出了什么,才让手下找到我家里来?”她紧盯对方的碧眸,不放过任何一丝神情上的变动。

“不瞒您说,我不小心暴露了......就是那个......我才是杀了您父亲的凶手。但屋大维对冥河发

过誓,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屋大维说什么,你就全信是吧?”利维娅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得像一块青铜。

“他找不到证据的,您放心。”

“我知道,”女孩瘫在椅子上,缓慢呼出一口气,“其实,他派人混进我家,这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我去把那个新奴隶绑起来拷问。”李希努斯摩拳擦掌,随时准备修理那个胆敢跟踪他一整天的家伙。

“没必要这样,”利维娅抬手阻止了他,“装作没看出他的伎俩就行,他开心,他主人开心,我们更开心。”

“让他一个人呆在房间整理资料,别跑出去了。这家伙还挺好用的,我不想浪费花出去的钱。”

她要谢谢屋大维,送来这样一位打工能手。这样的人才,可遇不可求,不要白不要。

———

为确保罗马城内各项工作正常运转,长达十日的凯旋式进行到一半,官员们会值一天班,处理各种案件和公务。

凯旋式第三日上午,利维娅接到通知,裁判官们将于凯旋式第四日处理继承事宜,地点就在萨姆普罗尼亚巴西利卡。

这座长方形公共建筑由格拉古兄弟下令修建,外观是灰白色,柱廊上方的石制拱券撑起整座建筑的顶部。

此处不仅搭有法庭,还设置了一系列交易场所。

裁判官派人来德鲁苏斯家收取监护人推荐人选。利维娅将布鲁图斯的名字按格式要求填在莎草纸上,再签上弟弟的名字,交给了对方。

下午,几位维斯塔贞女光顾,为逝者举行了庄严的仪式。

仪式结束,德鲁苏斯的遗体被奴隶们抬到玛尔斯广场火化。

这片广阔原野以战神命名,东侧坐落着权贵家族的公墓,西侧正在进行步兵演练。

几天后,此处将举行盛大的庆典表演。

凯撒在战争中赚了个盆满钵满,为显示慷慨,他自掏腰包,宣布赠予每一个公民家庭三百塞斯特斯,不仅如此,每一位军人至少可以获得两万塞斯特斯的奖励,比当年庞培给的赏金多了两倍。

西边热闹非凡,东边却笼罩着悲伤的阴云。

母亲和姐姐因病无法出席葬礼,作为家族仅剩的男丁,盖乌斯·利维·德鲁苏斯孤零

零站在搭好的柴堆前,向宾客发表了简短的演说。

稿子很套路,几乎没有人记住男孩说了什么,四周响起哭声,门客亲朋低头落泪。至于是真哭还是假哭,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扮成弟弟的利维娅抽泣着向客人表达了感谢,塞尔维利亚似乎深受触动,拥抱了可怜的丧父小少年。

奴隶们抬起男主人的尸体,将其平放在柴堆正上方,负责祭祀的人员高声念诵起送别之语,用火把点燃了名贵的木头。

小德鲁苏斯将父亲生前的珍爱之物陆续扔进火里,它们都是些不值钱的、具有象征意义的玩意,至于珠宝古玩什么的,早就被她提前收进了库房。

秋风呜咽,火势越来越大,烧红了天边的云彩。

刺鼻的烟气熏到了利维娅眼睛,她哭得更加起劲。

夜幕降临,繁星闪耀,月光照亮了远方的高架水渠。

德鲁苏斯的骨头有一半没有焚化,祭祀人员拿起铜锤,将剩余骨块逐个敲成细小的碎片。

玛尔斯原野回荡起瘆人的敲击声,奴隶们将骨灰搜集起来,放入陶瓮封存。

葬礼结束,利维娅送完客人,回到家中。

办公桌上多了一卷信件,是图莉亚写给她的。

信中前半段基本都是安慰之语,到了后半段,图莉亚用调侃的口吻提了两句自家境况。

她父亲西塞罗和母亲特伦提亚打算离婚,闹得家里鸡飞蛋打。倒霉的老人无法专注于学问研究,他打算拍卖地产,凑出一笔巨款归还嫁妆。

利维娅斟酌词句,写了封回信派人送去,随后整理起父亲留下的文件,想努力推清楚他生前的人脉关系。

临睡前,她满脑子都是跳舞的拉丁字母。

黑夜过去得很快,太阳升起,凯旋仪式进行到了第四日。

生活中不可能事事顺心,意外总会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降临。

中午,利维娅收到消息:裁判官们驳回了她推荐的监护人人选。

———

桌上的食物已经摆凉了,利维娅碰都没碰一下。

“请问,各位大人为什么要驳回我提出的人选?”她问前来传递消息的公职人员。

“您推荐的人恰好陷入一场官司,经激烈讨论,法官们认为他并不能很好行使监护

财产的义务。”

“什么官司?”

这位公职人员表示,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反正是一件棘手的案子。

“我还可以再推一个人选吗?”

“很遗憾,不能。”

“那么,裁判官们什么时候能商议出最后人选?”她不依不挠追问道。

“凯旋仪式结束之后。”小官员答道。

待对方离开后,利维娅用左手捂住疲劳的双眼,右手托腮坐在办公桌前。

“怎么会这样?裁判官有什么理由拒绝您推荐的人?”李希努斯颇为惊诧。

“提比略动用了自己的力量,拖住了布鲁图斯他们。”

女孩思考片刻,先派了一个奴隶前去布鲁图斯那里询问,又另外派了两个人去城里打听上午刚刚发生的事情。

没过多久,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上午,一位来自塞浦路斯行省的公民起诉布鲁图斯,宣称对方任职期间肆意搜刮钱财,且从事了商业活动,严重违反十三年前凯撒任执政官时颁布的《关于搜刮钱财罪的尤利亚法》。

从前,小加图担任塞浦路斯行省总督,布鲁图斯在舅舅手下担任财务官,随后正式步入政坛。

“他真的犯下了搜刮罪?”奴隶们汇报完毕,李希努斯看起来有些惊讶。

“没搜刮过行省才奇怪呢,罗马有几个官员不去剥削行省民众?”利维娅抓起一块硬邦邦的面包,用勺子将其碾成碎块,“这不重要,这根本不重要。”

“而且这场官司......行省人多半会败诉,布鲁图斯大概率不会输。”

一边说,她一边将面包块放进热牛奶里搅拌了两下。

“这样的官司一般要进行多长时间?我不太清楚。”李希努斯小心翼翼问道。

“被告有七天时间准备,按照法律流程的走话,整个官司大概至少需要十天吧。”女孩和面包碎杠上了,将碗里的食物搅拌成浆糊。

“留给我的时间可没有这么多——凯旋式还有六天结束,我和盖乌斯的监护人人选应该会在仪式结束之后的那一日出来。”她有些烦躁,似乎将可怜的面包当成了提比略,用勺底狠命碾压。

“提比略只是想拖时间。而且,他们不允许我再提出一个人选!”利维娅冷笑,“这样一来,那家伙

肯定会成为财产监护人。”

“等他控制了德鲁苏斯的经济命脉和人脉,我和弟弟这辈子别想着摆脱他了!”她继续说道。

“先放过面包吧,您别着急,一定会想出解决办法的。”李希努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裁判官不允许我提出新的人选,可我偏偏想要和他们对着干。”她放下银勺,顺手拿起桌上的信件,展开又读了一遍。

“您是想......花钱贿赂这些官员?”男人试探道。

“当然不是,我要是这样做,有没有效还不知道呢!”利维娅灵光乍现,拿来一卷莎草纸,举起芦管笔,“而且,他们有什么理由为了十三岁丧父小男孩去得罪提比略?”

“我可不想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家伙身上。到时候金子打了水漂,目的也没达到,那我还不如直接拿把刀找提比略拼命。”她眼中凝结起寒冰。

“我想直接跟凯撒提出诉求,”女孩接着说道,“凯撒手握重兵,那群裁判官应该不敢驳回凯撒推荐的人选吧?”

她用笔尖蘸了些许墨水,先仔细打了遍草稿,再逐词逐句誊抄在另一卷莎草纸上,再三检查了语法,这才签名盖章。

“您新提出的人选是谁?”李希努斯问道。

“西塞罗。”利维娅朝他扬了扬图莉亚的信。

“他不是反对凯撒吗?”男人有些疑惑。

“凯撒一直想赢得他的认可。西塞罗最近缺钱,我除了钱什么都缺,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她终于端起碗,吃掉了面包牛奶糊。

“如果单单是讨好西塞罗这一个缘由,并不足以说动凯撒。而且,关于德鲁苏斯儿女监护人的安排,本就是件私事,凯撒可能也不好插手,”女孩的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有些小事,一旦涉及政治上的考量,便不会那么简单了。”

“为什么这么说?”男人很好奇。

“马略掌权后搜杀了反对者,苏拉掌权后也在罗马城进行过血腥清洗,可凯撒为什么不报复贵族派?他为什么宽恕了叛徒,仍让他们担任高级职务?”

“这也许是一种仁慈?为了赚取好名声?”李希努斯猜测道。

“这当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也许,他掌权后将眼光放在了党

派争斗之上......”利维娅放低了声音,自言自语起来。

“不过呢,如果换做是我,肯定做不到这样宽容。凯撒拥有非同一般的自信。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仁慈。至于弱小者,仁慈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打败不了敌人所产生的自我安慰。”她话音一转,自嘲道。

李希努斯还是没听懂,不过这不要紧,只要利维娅心里清明就行。

“可是,您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提名西塞罗?这样做可以省很多事。”男人又产生了疑问。

“西塞罗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布鲁图斯至少还是亲戚。至于西塞罗,我都弄不太清楚自己灵机一动选他的理由。你觉得,要是我第一次提名他当监护人,裁判官会同意吗?”

“每一种选择之下都会诞生不同的结果,环境永远处于变化之中。有时候,事情是不能像你刚刚那样进行假设的!这就跟假设历史一样,你想想看,你一个两百年后的人,去假设两百年前发生的事,不由自主会将自己这个时代的思想代入进去,视角也将凌驾于所有历史人物之上,这样一来,你的假设还有意义吗?”利维娅大概是有些得意忘形,教育起别人来头头是道。

她将刚刚写好的信交给信童,命对方送进凯撒府里。

利维娅安心了一阵子,随即又有些忐忑——说实话,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通过凯撒内战后的行为,推测出他可能的心理。

这就好比向天空抛出一枚钱币,她猜不透凯撒的态度,就像猜不出落下后朝上的是正面还是反面一样。

女孩继续窝在座位上,抱着德鲁苏斯留下的文件逐一阅读。

到了晚上,利维娅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她不幸失眠了。

信童声称,信早就送到了凯撒府中。这都一个晚上过去了,怎么还是毫无音讯?

凯旋式也就白天事多,到了晚上,凯撒难道不拆信件吗?又或者他拆开一读,觉得这根本就是十三岁小孩瞎胡闹,不肯理会?

凯撒是她最后的希望了,要是这条路走不通,自己就只能受制于提比略了。

她梳妆盒里还收着几天前的毒草阿特洛波斯。需不需要想个办法给提比略下毒?或

者在无花果表面涂一层毒药,骗他吃下去。

不行,这条路必须要走通!

利维娅猛然坐起,从床/上爬了起来。

至少,必须要让凯撒知道自己的诉求!倘若不是盖乌斯,凯撒早就被德鲁苏斯毒死了,这件事也必须让他知道。

况且,这位独/裁官将罗马几乎所有的权力攥在手中,她不应该仅仅满足于依靠对方的怜悯解决燃眉之急。

目光放长远一点,倘若能获得凯撒的赏识,自己和弟弟今后的道路......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她和弟弟只有十三岁,德鲁苏斯死了,家族里没有男性长辈,克劳狄乌斯的族人不可信,父亲的朋友各怀心思。

她现在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老牌家族的名号,以及数不清的财富。

在罗马,金钱远不如权力可靠,还会招来危险。

想要出人头地,不再受制于人,只有从政和参军两条路。可无论是从政,还是参军,她都没有靠谱的长辈引领。

她要亲自去见凯撒,向他说清自己的诉求!

膨胀的雄心莫名其妙填满了利维娅的胸膛。就像一股脑灌下一大杯酒那样,有一团无形之火盘踞在她的心室,熊熊燃烧,随着心脏收缩的节律跃动。

她披上衣服,让希拉找来李希努斯。

“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说过,你前主人屋大维是凯撒的甥孙?”

这不就是现成的门路?

若是有人引荐,可比她自己摸瞎派人找凯撒靠谱多了。她手中还有屋大维派来的奴隶探子当人质呢。

无论这个人质对于屋大维来说重不重要,她都争取一下机会。

正好,她也想弄清楚,对方先前派人混进德鲁苏斯家的动机。

利维娅走到桌前坐下,又拿来纸和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带有威胁口吻的信,命李希努斯送到同样位于帕拉丁山脚的前主人家,亲手交给屋大维。

信的大概意思就是:你带我见凯撒,我把你家小奴隶还给你,否则我就不放他出来,让他永生永世给我打工,时不时割掉他的一根脚趾,当成礼物送给你。

过了没多久,李希努斯回来了,还带来一条莎草纸卷轴。

女孩展开信一瞧,写信之人非常有礼貌。对方首先感谢了她对奴

隶赛拉杜斯的照顾,表示明天下午与她见面,地点就定在帕拉丁山正对着罗马广场的观景平台。

在信的最后,屋大维向她说明,自己睡觉的时间五年来从未变动过,一般一觉睡到天亮,中间不会醒。可只要中间被人喊醒了,之后就很难入睡。

他明里暗里指责了她半夜派人前来打扰的无礼行径,却又在最后一句话表达了谅解与衷心的祝愿。

这家伙,戏怎么这么多?

不过,一想到对方睡不着,利维娅就高兴了,她靠着枕头,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就这样,时间晃晃悠悠到了第二天中午。埃及凯旋式已经结束,今天举行的是本都凯旋式。

利维娅给凯撒的信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不过,她已经放弃了效率低下的书面通讯。

她套上弟弟的丘尼卡,临走时,还对李希努斯吩咐道:“看好那个新来的奥鲁斯,别让他溜走了,还有,让他加快速度整理资料,我今晚就想看到成果。”

说完,女孩带上两个护卫,徒步前往帕拉丁山观景平台。

———

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周围没有日晷,水钟也不能时刻带在身上,利维娅没办法知道准确的时间,不知是自己早到了,还是对方迟到了。

观景平台根本没有别人。

她站在树荫下等了一会儿,一位男性登上山坡,一下就发现了她。

“盖乌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她还没说话呢,对方就先开口了。

男人还算年轻,瘦得像木棍,穿得跟个暴发户一样。

“嗯,你好,盖乌斯。”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利维娅记得,对方叫盖乌斯·屋大维·图里努斯。既然他直接叫自己前名套近乎,那她也就这样称呼对方了。

“真是名不虚传,您果然跟传闻中一样美丽。”男人表情十分浮夸,高声赞叹道。

女孩绞尽脑汁也看不出对方有什么好赞美的地方。

那就赞美一下他的血统吧。

“您可真是威风凛凛啊!我一瞧便知道,您就是凯撒的亲属。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就连眼睛也都是那样炯炯有神。”

“朱庇特啊!我真是......受宠若惊!”男人欣喜若狂。

还没有人这样夸赞过他呢!不仅如

此,凯撒还不肯认他这个亲戚。明明自己就是盖乌斯·马略,他的祖母就是凯撒的姑母!

“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这位盖乌斯话锋一转,迫不及待做出一副谄媚样。

利维娅只觉得有些尴尬。屋大维怎么这么没骨气啊?既然今天低声下气来求他,那昨天晚上的信里,他怎么还明里暗里指责她?

或者,这只是对方的伪装?女孩顿时警惕了起来。

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居然装出如此浅薄的样子,简直有些可怕!

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凯撒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年轻人吧?或者,屋大维只是在韬光养晦,故意扮弱,麻痹竞争者?

他有竞争者?那究竟会是谁呢?能不能被她当作筹码用作谈判?利维娅迅速动起了脑子,不放过任何一条猜测。

听说他是凯撒的甥孙,是不是凯撒还有其他甥孙,这几个人竞争激烈?

“昨天,我已经告诉过你条件了,你得先帮我办那件事,我才会满足你的要求。”面对男人低声下气的请求,利维娅不为所动。

“可是......可是您昨天没有说条件啊!”

盖乌斯·马略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屋大维答应无条件帮助他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出尔反尔,突然加条件?

可自己又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呢?凯旋式结束,他将面临审判,完全不知前路。

利维娅听到这句话,以为是屋大维在装傻。

“这么说,你反悔了?”她笑得意味深长。

“我想见那个大人物,你答应过的,第二天就忘了?”她又问了一遍。

“亲爱的盖乌斯,我能做到什么呢?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啊!”什么大人物啊?他怎么不知道?

小马略的心凉了半截,觉得自己即将入土。

他没有钱,没有权,还面临一场敲诈罪的官司,唯一的好心人似乎并不愿意帮自己的忙,提出了他做不到的要求。

“明天,你会收到他的脚趾,”女孩一字一句警告着盖乌斯·马略,“告辞。”

谈判破裂了。

小马略彻底傻了眼。谁的脚趾?原告的脚趾吗?所以,这到底是同意帮忙,还是不同意帮忙?

利维娅不想浪费时间,她离开树荫,沿着台阶向山下

走去。

既然小奴隶对屋大维来说没那么重要,甚至不足以让他帮自己的忙,那她正好让小奴隶为自己打工。

至于见凯撒的事,实在不行,她去求求德鲁苏斯那些所谓的“朋友”,多花钱也不是不可以。

女孩沿着台阶向山脚走去。一路上,她光顾着低头想事情,差点迎面撞到人,还好身后的护卫扶住了自己。

“您没事吧?”

对方的声音宛如莹润珍珠划过无风的海面,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痕迹,先是从“无”到“有”,转瞬之后,又从“有”,重新回归到空荡荡的虚无。

她抬头望向来人。

不知道是因为阳光穿过叶片间的缝隙,照亮了少年冰雪般的脸庞,还是因为他将世界照亮了。

那双眼睛的颜色极难在大自然中寻找,人们只能在眺望大海之时,于海与天那条薄如烟尘的交汇线附近发现同样的蓝。

少年的发丝是缓慢流动的熔金,他的长睫是流星最为绚丽的拖尾,眸中光辉胜过闪耀的暮星。

听黎明女神说,月亮女神塞勒涅曾为一个凡人痴狂,倘若那凡人拥有眼前少年的容颜,她也算是可以理解。

“您就是盖乌斯·利维·德鲁苏斯吧?”利维娅听到对方这样问自己。

“是,”她顿时明白了过来,,“所以,您才是盖乌斯·屋大维·图里努斯?”

难怪观景平台上的那个男人说话奇奇怪怪的,原来他根本不是屋大维。

“您今日究竟约了几个人见面?为何上面还有一个盖乌斯?”

利维娅回想起先前与另一个盖乌斯奇怪的谈话,觉得无比好笑,但她忍住了笑意,时刻保持严肃。

罗马人的前名一共只有二十来个,总是撞来撞去,这下同时出现了三个盖乌斯,甚至发生了认错人的尴尬局面。

“他是盖乌斯·马略,执政官马略的孙子。我约他在更晚的时候见面,他这么早就到了?”少年上前一步,与她并肩,“我们上去看看?”

或许是过于美丽的缘故,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可以给人无与伦比的隔阂感,却又令人忍不住产生一种可怕的摧毁欲。

利维娅本来不想原路返回,可对方已经抛出了橄榄枝,她为什么不顺势接过

?况且,她也很好奇,屋大维要帮小马略什么忙。

“行吧。”

女孩转过身子,一路无言,与少年一步步登上了观景平台。

作者有话要说:盖乌斯,盖马斯,盖屋斯同屏。

未来,屋大维突然冒头进行各种骚操作,安东尼满脑子都是“??nmd!”

屋大维睡觉很有规律,一觉睡到天亮,《罗马十二帝王传》提到过。

行省法律以及西西里总督干坏事参考文献《罗马共和国后期行省治理的弊端与规范》,作者刘小青。

历史中,布鲁图斯确实在行省放过高利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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