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的最后一场戏,是郁知意和季舒望的戏份。
她在长达四个月的拍摄中,走过了舒月几十年的人生岁月。
从十几岁的少女,为生活所迫,早早的就看清了人世沧桑,后来因为生活所迫,进入锦绣馆,成为锦绣馆的歌女。
再后来,和总理公子洛望轰轰烈烈的恋爱,却如昙花一现一般,刹那消逝。
是的,在封建的大家长制依旧存在的艰难世道里,舒月和洛望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悲剧,年少不更事,以为个人微小的力量足以抵抗庞大的制度,最后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人力微小,无法去抵抗强大的世俗。
最终,舒月和洛望轰轰烈烈的恋爱,以洛母生病、洛望回了洛家而慢慢走向了不无意外的结尾。
而恰是洛望回到洛家这一举动,为这部戏的悲剧成分,添上了最浓重的一笔。
舒月则失意远走重洋,只身前往法国,一生未婚。
父母安排下的婚姻,其实是一场悲剧,是两个家庭三个人之间的悲剧。
洛望和阮玉在家人的安排下,进行了一场堪称盛世的大婚,可两人婚后却成了生活寡淡,有名无实的夫妻,阮玉成功成为了洛太太,但不仅得不到人,也得不到丈夫的心。
而洛望沉默的抵抗,就像落日爱情里的最后一曲悲歌。
这是小说里的结局。
但小说中,最让人怅然若失,久久不能平静的,还是那个不知走向了哪一个终点的二十年后的再相见。
杀青的最后一场戏,便是舒月和洛望时隔二十年之后再相见的场景。
彼时,政权更迭,曾经风光无两的世家小姐和总理公子,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寻常一人。
那时候,历经青年的满腔热血,还有多年只身一人的漂泊游荡的中年岁月之后。
两个已经双鬓半白的中年人,在长桥的两段,长长的相望着。
二十年后的再相见,到底是意外,还是早已知道的结局?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答案。
黄昏的夕阳,度上一层柔和的光辉,将那白发,染成了泛着微光的银丝。
镜头慢慢拉长,观众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到底是释然一笑,还是深情对望,或者是……泪眼婆娑。
总之,故事到这里已经讲完了,是另一个开始,还是拖欠了二十年的真正的结束,谁也不知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场属于自己结局。
有的人,对爱情坚贞不屈,容不得一点点砂砾。
有的人,在爱情中互相折磨,分分合合,最后还是放不下最初那个人。
有的人,万水千山走遍,还是会回到最初的原点。
舒月和洛望的终点,是不是走向彼此,是没有答案的,但一生不婚的舒月,始终在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对爱情的坚守。
而这场跨越了半个世纪的爱恋,也见证着旧世界下起起伏伏的岁月更迭,以及家族荣辱。
“咔--”
“完美,太完美了。”莫邵崇抹了一把眼睛。
不过现场似乎都没有杀青的兴奋氛围,就连工作人员,都不免有些入戏而暂时走不出来。
虽然这场戏,大部分时候都是无声的,可就是这种无声的氛围,才将压抑的情感和悲剧的氛围渲染到了极致。
尤其是两个演员的表演,初期情绪的变化,全部都在长长的对望的眼神里。
如何用眼神来将二三十年的感情变化有层次的传达出来还能让观众捕捉到并且心有感受,很考验演技,而一旦能传达出来,便是致命的。
很显然,郁知意和季舒望做到了。
莫邵崇毕竟是导过许多戏的大导演了,经历得多了,这种情绪收放便没那么困难,这会儿挥挥手,“行了行了,都出来出来,杀青了,杀青了!”
听着这震吼的声音,工作人员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整个剧组从伤感的氛围之中反应过来,都欢呼着雀跃了起来。
“杀青咯杀青咯!”
“莫导今晚请吃饭!”
“这不容易啊……”
“哎,舍不得啊……”
“请吃饭请吃饭!”
许多感叹的声音,有不舍,有感慨,有惆怅。
郁知意倒是能很快从戏里走出来,虽然好像比往常,花费的时间要久一些。
四个月的拍摄,对人物不是没有感情的,她在表演的时候,能出戏入戏快,是专业所致,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四个月的时间里,她是舒月,也是郁知意,虽然舒月的许多选择,也许不会是自己认可的,可全身心的情绪都被人物缠绕的时候,情绪也没那么轻易收放。
轻吐了一口气,郁知意发现,自己其实也有些舍不得。
看了那边还蹲在地上的季舒望,郁知意微顿,意识到,也许有人的问题,比自己还要严重一些。
季舒望确实还不太能走出来。
他眼圈红红的,还在洛望的角色里挣扎着,那种对爱人的愧疚、二十多年思念泛滥成灾、再见的激动、不安,百般情绪,酿成心头的一口苦酒。
又苦又辣,烧得真个人都不能自己。
不能像年轻人那样放声痛哭,所有的情绪就被收敛着,越是这样,才是越痛苦的。
郁知意走过去,低头看着神色怔怔,眼里还有泪水掉落不出的季舒望,提醒一声,“杀青了。”
季舒望红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对方,才发现郁知意根本就已经和舒月脱离了,连戏后的情绪都没有。
季舒望哽着声音,“你不难过么?”
除了霍纪寒,郁知意并不会安慰人。
何况,她更多的是不舍,而不是难过。
郁知意只好说,“不难过,我不是舒月,我不会做跟她一样的选择,爱情容不得瑕疵,艺术终究是艺术。”
季舒望:“……”
姑娘,你可真有本事!
他原本还沉浸在洛望的情绪中,结果被郁知意一句“艺术终究是艺术”煞风情的话弄得荡然无存。
简直糟糕透了。
季舒望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郁知意,“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季舒望说不出来,帽子一扣,大步朝着导演那边走过去了。
郁知意在后面看着,一阵莫名其妙。
本来就是这样的啊,她说错什么了。
演员在演戏的时候需要和人物共情,演戏结束,就是她自己本身。
总的来说,《佳人曲》是杀青了,晚上,剧组的全部人员聚在酒店吃杀青宴。
制片人、导演、监制、还有新明娱乐的几位高层都去了,当然最多的还是剧组工作人员和演员。
作为主演,郁知意和季舒望自然是要坐在导演一桌的,同桌的,还有几位新明娱乐的高层。
酒桌上,三方客气相对,酒桌文化发挥得淋漓尽致。
郁知意坐在季舒望的旁边,其实两人都有点不太喜欢这种氛围,也不怎么说话,默默地吃饭吃菜喝饮料。
不过,酒过三巡,该来的还是会来。
今天新明娱乐来的高层,是一位称为黄总的人物。
此时,他喝了不少酒,脸色已经有些红,散发着一阵酒气,微胖身材,眼睛偏小,看起来,不是那种讨喜的人物,尤其是酒桌上说话,有意无意带着些自以为无伤大雅的痞气,其实很让人反感。
而一直安安静静吃饭的郁知意,此时正好引起了他的注意。
喝多了,该黄总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手里举着一杯酒,直接面对郁知意,“郁小姐,我敬你一杯。”
这种虚假的客气,郁知意到底还会维持的。
拿了酒杯,跟黄总碰了一杯,“您客气了。”
黄总色眯眯的视线放在郁知意的身上,“怎么能说客气,都说你演技很好,因为《战歌》,你现在都红遍了半个娱乐圈,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谢谢,您过奖了。”郁知意依旧客气。
一杯酒下肚之后,黄总又倒了一杯酒,大有一种继续跟郁知意续杯的打算,“我们新明娱乐,一直很惜才,若不是舒望和中凰早早签约了,我们就是三顾茅庐,也要把人请过来!”
该黄总说得信誓旦旦,季舒望听罢,客气地笑了笑,“黄总过奖了,这话要是让我们温总听到,估计还会扣我工资。”
“哈哈哈,谁不知道你跟温总是兄弟。”黄总将视线重新放到郁知意的身上,肥胖的脸因为笑起来,堆起了一层油腻的皱纹,“听说郁小姐现在还没有签约公司,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进入新明?”
郁知意依旧客气,“多谢黄总赏识,我目前只想专心学习。”
“哎,你这小姑娘有些不上道啊!”黄总假装不高兴,一脸不满地看着郁知意。
堆满了肥肉的笑容,让人无法喜欢起来,“我很赏识你,如果你现在考虑不了,饭后我们可以找个合适的时间,来谈谈。”
在场的人,都是混圈子的人,这话的意思,还有谁听不明白的,配上黄总这副表情,差点将“饭后来我房间”写在脸上了。
何况,这位黄总是什么人,多少有人了解。
到了这种程度,莫邵崇出面,说,“黄总,知意还是学生,这酒先不喝了,何况,陈老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位接班人,哪里能轻易放走?”
其他人也跟着笑,“那不是!”
“可惜啊,可惜啊。”
黄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多了,还是色气上脑,依旧不依不饶,笑着打量郁知意,色眯眯的眼睛里意味已经非常明显,“姑娘都这么大了,做什么还要经过老师同意,这是什么道理?”
郁知意不说话,脸色变得清冷。
黄总嗤笑了一声,倒了一杯酒,“来,再喝一杯,喝过这杯,我就允许你喝饮料,酒桌上哪有不喝酒的道理呵呵呵。”
季舒望主动接过郁知意的杯子,“黄总,知意是女孩,现在的女孩,多讲究保护身材,不如这杯酒,让我代替如何?”
黄总脸色不虞,酒杯放在桌子上,发出哒的一声响动,看着郁知意,神色不快,“怎么,这是看不起我?连一杯酒都不愿意喝?”
这时候,其他桌的人,也都往这边看过来,莫邵崇正要中间调和,郁知意忽然笑了笑。
拿过季舒望手里的酒杯,绕过半张桌子。
就在黄总以为她要过来喝酒的时候,郁知意手里的酒杯,举在黄总的头上,一杯酒,酣畅淋漓地从他的头顶浇了下来。
在场的人全都震惊了!
就连季舒望和莫邵崇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郁知意。
这姑娘,刚啊!
一杯酒从头上浇下来,黄总堆肥的脸上,都是酒,衬衫染湿了一大片,头发也湿了,那模样,说有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酒气被浇灭了一大半。
黄总根本想不到郁知意敢做出这种事情,众目睽睽,这般没有面子,心头怒火中烧。
“我他妈——你活腻歪是不是?”
正当他破口大骂时,餐厅的门忽然从外面打开,而门口,站在一个西装革履,意想不到的男人。
继郁知意做出的惊天之举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门口。
霍世泽的出现,是个意外。
黄总一口即将发泄的怒火因为霍世泽的到来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咽不下去,将自己憋成了一张大红脸。
郁知意的空酒杯还放在手里,清冷的脸上看不出特别的愤怒,好像刚才什么事儿也没有做过一样。
暗潮涌动也不过眨眼之间。
看到霍世泽出现,莫邵崇立刻站起来,“霍总怎么来了?”
霍世泽瞥了一眼被浇成了落汤鸡的黄总,慢悠悠地走进来,“我听说剧组杀青,赶来凑个热闹,这是怎么了,黄总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黄总不敢在霍纪寒的面前造次,堆着一脸肥肉,酒气已经消了一大半,忍着心里的火气,“霍总见笑了,我喝多了,喝多了,嘿嘿。”
霍世泽的目光在郁知意身上逗留了几秒钟。
郁知意自然看见了,微微垂眸。
倒是主桌旁边的祝艺站起来,“黄总刚才可不还惦记着让我们知意再寻个地方喝一杯的么,怎么这会儿就喝多了?”
黄总扫了一眼祝艺,恨不得将这小妮子赶出去。
脸上却笑着应道,“祝小姐开玩笑呢?”
祝艺脸色一瞬变冷,“谁跟你开玩笑。”
她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简直就是人渣、败类!
她简直太佩服郁知意了,太刚了!敢浇这老色狼一大杯酒,怪不得游戏打得这么厉害,此刻,在祝艺的眼里,郁知意就跟雅典娜战神一样。
霍世泽已经走到主桌边,坐下,瞥了一眼黄总,对跟在身后的韩冰说,“明天让人事给黄总休休假吧。”
霍世泽话一出来,黄总脸都变白了,“霍,霍总……”
他明白,霍世泽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仅是黄总,就是在场的大多数人,也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了,不少带着深意的目光,纷纷看向了郁知意。
难道,一向传言不近女色的霍总裁,今晚也这样大动干戈英雄救美?
郁知意像是没有看见一样,显然一副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情的样子,可她表面做得再平静,多少也有些心惊。
“霍总,您别这样。”黄总颤抖着声音走过来,什么脸面都不要了,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
他怎么知道,郁知意的背后,竟然还有霍世泽撑腰。
霍世泽皱了皱眉,温润的眼角闪过一抹厌恶,“韩冰,带黄总出去,消消酒。”
“是。”跟在身后的韩冰恭敬地应下,“黄总,您这边请。”
别看霍世泽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但一起共事的人都知道,这位的手段,也并不比那位让人不敢触其锋芒的小霍总差,否则如何撑起一个偌大的霍氏集团?
黄总离开了,霍世泽的到来,也让杀青宴的氛围有所变化。
当然,他本人毫无所觉,倒是跟莫邵崇相谈甚欢。
而不少人看郁知意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她和霍世泽,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席间,霍世泽却也没有要和郁知意交流的意思。
外界从来没有闹出过霍世泽跟哪个女人的绯闻,一时更让许多人心头的疑虑扩大了。
难道,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然这两位,怎么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霍总不近女色嘛。
随着郁知意和霍世泽之间,半点交流也没有,大家的疑虑也渐渐放下了。
可哪里有人知道,不是霍世泽不跟郁知意说话,他这要是一说,传出了点什么,霍纪寒还不把他给宰了?
这种冒险的事情,他绝对不做。
席间,郁知意去了一趟洗手间。
再出来时,差点跟外面进来的人撞上。
“抱歉。”郁知意下意识道歉,退开了两步.
对方同时也放开了她的手肘。
待抬头,郁知意才发现眼前的人有点熟悉,对上对方深沉的眉眼,脑海里一瞬便反应过来,是厉泽深。
厉泽深眉头微扬,颇有兴味地看着郁知意,“郁小姐。”
郁知意对对方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好。”
厉泽深将郁知意的动作看在眼里,笑,“刚才没有撞到你吧?”
“没有,厉总若是没事,我先行离开。”对方的眼神,让郁知意有些无所适从,并不是很喜欢。
让她产生一种压力。
厉泽深却忽然出手拦住郁知意的去路,郁知意整个人被堵在洗手间的狭窄通道里。
郁知意微顿,强忍着心里的慌乱,故作镇定,“不知厉总还有什么事?”
厉泽深笑了笑,一双难以捉摸的眼眸锁住郁知意,像是拿着猎枪对准了一只小白羊的猎物一般。
“郁小姐是不是忘记了,你好像还欠我什么东西。”
看到郁知意这副恨不得立刻离开的模样,厉泽深眸色微黯,那一股烦闷与不平渐渐在心底翻腾。
自从上一次见面之后,已经很久了。
原本只是有那么点,再次碰到了她的意外,这段时间,并没有觉得自己一定多么想再见到她,可是如今见到了,便忍不住想逗逗。
尤其是她这副故作镇定的样子,跟当年那副小大人一样的样子,真是如出一撤。
只是,当年的人,会对他笑,现在……
却避之如蛇蝎。
越是这样,厉泽深的心里就越加烦躁。
“我并不知道厉总在说什么,我们似乎也并不认识。”郁知意说。
厉泽深笑了笑,慢慢逼近郁知意,他一个高大的男人,加上常年居于上位,很容易带来压迫感,又是在这样狭窄的空间。
郁知意被逼地往后倒退,可再退,身后就是墙了。
厉泽深弯腰,慢慢逼近那张因紧张而变白的脸,女孩假装出一副清冷不可侵犯的模样,让他恨不得想要撕裂她的伪装,让他害怕,尖叫,愤怒,屈服。
重新变成温软的小绵羊。
“郁小姐忘记了么,上一次,你打扰了我的好事。”
“我不知道厉总在说什么。”郁知意皱眉。
厉泽深笑了,俨然没有放过郁知意的意思,“要我提醒你?上一次,停车场,你的出现,让我……”
“厉总!”
“呵,想起来了?嗯,打算怎么补偿我?”
轰的一声。
饶是郁知意已经锻炼了强大的心理,但是听到厉泽深这种话,脸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热。
那是她记忆里,和厉泽深唯一的联系,不就是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在停车场看到的那一幕。
可就算是这样,厉泽深何以至于这样做?
郁知意不明白,难道对方因为上次的事情,想要戏耍自己一般?
这么一想,郁知意慢慢镇定下来,对于这种无聊的游戏,她知道该怎么应对,你越是没有反应,对方越是觉得无趣。
厉泽深看清楚郁知意脸上的表情变化,眼睛微眯,再逼近一份。
郁知意冷声出口,“厉总,请自重!”
厉泽深看着郁知意瞬间恢复清淡的模样,可眼里的情绪,依旧泄露着那份掩藏不住的紧张,轻轻笑了一声,身侧的手微抬,“你……”
话没有说完,郁知意却已经找准时机,趁着厉泽深原本拦着她的手抬起的空档,快速地离开了厉泽深压迫的圈子。
远远地离开三四步的距离,警惕地看着厉泽深。
厉泽深倒也没有再继续上前的意思,只是,那双带着笑意地看着郁知意的眼眸慢慢地沉了下来,让郁知意感到一种本能的危险。
她有一种错觉,下一刻,厉泽深会扑过来。
就着这时,外边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驱散了空气里紧迫的氛围。
霍世泽出现在走廊的门口,看到厉泽深,眼里的意外一闪即过,“厉总。”
说罢,看了墙边依旧还处于警惕姿势的郁知意一眼,倒没说什么,只是眼底淡过一抹深意。
郁知意不知道霍世泽有没有多想,只好尽量平静地对对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厉泽深的目光放在郁知意离开的背影上,半点也没有避讳的意思。
厉家和霍家,向来是对敌的关系,生意上的杀伐和互相打压是常年的事,但两家公司的负责人见面的时候,一切暗潮都在水下涌动,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和平相处。
郁知意和霍纪寒的关系如何,霍世泽最清楚。
厉泽深的眼神,让他感到不爽,“厉总一个男人,在这种地方欺负一个女孩子,不太合适吧。”
厉泽深看了一眼对方,倒是坦然得很,唇角噙着一抹笑,眼底却薄凉得很,“看到一只小绵阳,一时手痒,忍不住逗逗。”
霍世泽眯了眯眼,声音冷了几分,“奉劝厉总一句,有些人,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厉泽深轻嗤了一声,没说话,径自往外走,背后霍世泽的眼里,流过一抹不屑。
一个小时之后,宴会结束。
霍世泽虽然来了,不过并没有停留多久,宴会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人就已经先走了。
谁也不知道他是来干嘛的,毕竟这样一个杀青宴,还不足以让大公司的总裁亲自过来,而隐隐约约之中,又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他好像只是来帮郁知意出了一个头而已。
可后来的种种迹象,又表明了他和郁知意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
在场的人,除却早就心知肚明的莫邵崇,还有了解一些内情的季舒望和顾真,没人明白是怎么回事。
要离开的时候,季舒望对郁知意说,“要不要捎你一程?”
郁知意摇了摇头,笑,“别,我不希望,杀青才刚刚结束,明天的娱乐头条就变成了季舒望和谁假戏真做的花边新闻。”
季舒望想到那个场景,也是醉了,别说郁知意不想闹绯闻,他还怕闹了什么绯闻之后,那个在游戏里追杀他的神经病做出别的什么事儿呢,摆了摆手,“行了,自己回去小心点。”
郁知意点头。
霍纪寒说了要来接她,没一会儿,大家走得差不多了,郁知意才从酒店的后门出去,霍纪寒的车子已经停在那儿。
晚上有点天黑,她直接开门进车子,一时没有注意到,霍纪寒的车子有什么不一样。
她一进去,霍纪寒就闻到了一股浅浅的酒味,凑过去在郁知意的鼻尖嗅了嗅,“晚上喝酒了?”
郁知意抿了抿唇,“喝了一点点,度数不高,我没事。”
霍纪寒看了郁知意一会儿,确认对方确实没有喝醉脸红之后,才放下心来,启动车子,车子很快就掉头离开了。
霍纪寒问,“今晚杀青宴吃得开心么?”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因为深谙霍二少吃醋的本事,还是郁知意已经条件反射了,不由得狐疑地去看霍纪寒。
霍纪寒专心开车,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一样。
“怎么?”霍纪寒忽然转头,看了一眼郁知意。
郁知意轻轻笑了,“不开心,不好玩。”
霍纪寒唇角微松,有笑意似乎慢慢爬上来,郁知意接着说,“不如回去和你和爱斯基散步。”
霍纪寒彻底满意了,唇角扬起笑意,“嗯,以后再也不参加这种无聊的饭局了。”
郁知意无声笑了,心情莫名就轻松了许多。
说实话,她也不喜欢这种饭局,没有霍纪寒在的地方,好像渐渐都变得无趣了。
郁知意打开广播,随意调了一个频道。
一首并不怎么好听的歌过后,广播咔了一下,忽然换成了女主持人的声音。
“今晚九点,金环路上发生车祸,目前已知,车主姓黄,有知情人透露此人为霍氏集团下新明娱乐高层,车祸原因初步判断为驾驶人酒驾……”
听到这里,郁知意原本无意的神色一顿,待要细听,霍纪寒已经伸出一只手,调了频道。
郁知意脑海里首先窜出的便是酒席上那位色心满满的黄总。
“新明娱乐……”郁知意转头看霍纪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今晚,新明娱乐也有一个高层来参加杀青宴,他也提前走了,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点。”
霍纪寒原本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伸过来握住郁知意的手,“嗯,我知道。”
郁知意吞了吞口水,试探着问,“会不会是他?”
霍纪寒没有回答,趁着红绿灯停下的时候,转头看郁知意,“他今晚欺负你了?”
郁知意一顿,“你知道?”
霍纪寒倒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郁知意没有去问霍纪寒怎么知道的,那时候心里愤怒,就做出那样的事情,但过后想想,又何尝不是因为知道背后站着一个霍纪寒,他无条件地给她撑腰,后来才想起,会不会让霍纪寒为难,“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霍纪寒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郁知意的唇瓣,“不麻烦,只是给他浇了一杯酒,是知知太善良了。”
郁知意一顿,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心里却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并不是因为霍纪寒的维护而感到的那种甜蜜,而是一股莫名的担心。
红绿灯转换,车子和很快就开上路。
郁知意猜想,大概是霍世泽跟他说的,但今晚遇到的不顺心,并不仅仅是这件事而已,想了一下她还是轻声道,“我今晚还遇见那个厉氏集团的总裁了。”
霍纪寒并不知道这件事,声音微紧,“他对你做了什么么?”
郁知意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过你说得对,他的确不是一个好人。”
霍纪寒眸光微黯,转过头对郁知意说话的时候,却非常认真,“嗯,如果有人欺负了你,你要告诉我。”
郁知意觉得好笑,点头应下。
两人回到小区的,郁知意打开车门下车的时候,无意的一瞥,发现前灯旁边的车侧似乎有刮过的痕迹。
走过去一看,“霍纪寒,车子好像被刮了。”
霍纪寒也正开门下车,闻言眼里划过一瞬的紧张,表面依旧平静,“是么?”
郁知意转回头,指着前面,“你看,刮到了,什么时候刮到的?”
郁知意有点紧张,开车的人是霍纪寒,车子被刮到,而且看起来还不是轻轻刮到的那种,像被撞到了一样,她担心霍纪寒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隐瞒不说。
霍纪寒走过去看了一眼,不甚为意,“没事,可能不小心刮到了什么地方,明天我让人拿去看看。”
郁知意依旧担心地看着他,“真的是不小心么,你没事么?”
霍纪寒显然因为郁知意的担忧而心情非常愉悦,“知知,你在担心我么?”
郁知意语气郁闷,“不担心你还能担心谁?”
霍纪寒笑了,“没事的,可能放在公司停车场,被人倒车撞到了,这两天,好像公司的车位,也有人撞到,不过,你担心我,我很开心。”
说罢,霍纪寒抬起郁知意的手,亲了亲她的指尖。
霍纪寒都这么说了,郁知意还能说什么?
“明天把车拿去修。”
“好。”
霍纪寒带着郁知意往电梯去,最后瞥了一眼车子被刮到的地方,眸底划过一抹厌恶。
回去洗澡之后,郁知意躺在床上玩平板,毫无意外地再次看到了那位姓黄的新明娱乐高层出车祸的新闻。
从画面看得出来,确实是那位黄总。
郁知意不禁坐正了身体,往下看。
经过一个多小时之后,警方已经给出了调查结果。
而案情,竟然还有一点扑朔迷离。
当时那个路段,不知道为什么,摄像头并没有捕捉下任何场景,但可以通过现场留下的痕迹判断出,那位黄总确实是喝多了,车子撞到了马路上的护栏,车上还有被刮伤了的痕迹。
原本对方酒驾,撞上了护栏,已经可以判断为一起酒驾事件。
但是,后来出来了一个据有目击者,对方是位上了年纪的大爷,当时正站在不远处的高楼上,撞见了这一幕,说,那位黄总并不是酒驾撞上的护栏,当时是背后有一辆车子,快速冲过去,撞到了位于前边的黄总的车子,导致黄总的车子躲避不及才撞上了护栏,而那辆车子紧接着便消失了,并没有被拍下来。
目前警方正在寻找肇事车辆,案件在进一步追查中。
看到这里,郁知意的心里蓦然一紧。
她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来的,便是霍纪寒被刮伤了一块的车子。
恰好,霍纪寒这时候给她拿了一杯热牛奶过来。
眼见郁知意怔怔的神色,霍纪寒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知知?”
郁知意忽的抬头,霍纪寒在床边坐下,“怎么了,在看什么?”
瞥了一眼郁知意拿着平板电脑的手,视频还暂停在警察说要继续追查真相的页面上,霍纪寒皱了皱眉,“怎么在看这个?”
“没。”郁知意关了视频,“随便看看,就搜到了。”
霍纪寒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微微垂眸,“知知,先喝牛奶,一会该冷了。”
郁知意接过来,放在唇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警察说,黄总的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的。”
霍纪寒语气稍冷,“咎由自取。”
郁知意抬眼看霍纪寒。
霍纪寒背对着灯光坐着,一层淡淡的阴翳笼罩在他英俊的脸上,他声音低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知知,他敢欺负你,便是死,也是死有余辜。”
郁知意叹了一口气,“这么生气做什么,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么?”
“嗯。”霍纪寒轻轻抱住郁知意,语气带着一丝轻松,“还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发生了什么,就不只是死那么简单了。
郁知意靠在霍纪寒的肩头,自己心里那些没着没落的想法还在发酵。
等她喝完牛奶之后,霍纪寒回去洗澡。
郁知意在床上做了一会儿,站起来,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赵宇刚刚挂断了霍纪寒的电话,霍纪寒让他明天把他最常开的车子拿去扔了,换一辆一模一样的,赵宇自然是知道原因的,毕竟他今晚刚刚帮他二少做了一件违法犯罪的事情。
目前还心有余悸,需要老婆的怀抱来安安心。
却不想,电话刚挂断,就接到了自从交换了电话号码之后第一次接到的郁知意的电话。
赵宇精神一凛,“郁小姐!”
郁知意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微弱的路灯,她开门见山,“我只问一件事,今晚黄总的事情,跟霍纪寒有没有关系?”
“郁小姐,你在说什么?”赵宇回答得一派天真,但是电话那头却吓得脸色都白了。
郁知意叹了一口气,“他去洗澡了,你不用斟酌怎么跟我说,说实话就行。”
“郁小姐,您和二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你以为,我跟霍纪寒在一起这么久,是白白在一起的,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么,赵宇,如果你不说,告诉我,他会不会有事就行。”
电话那头,赵宇沉默了一瞬,“郁小姐放心,二少做事向来有分寸。”
郁知意重重吐了一口气,这么说来,今晚的事情,确实跟霍纪寒有关了,此刻,她简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既担心,又生气。
郁知意之所以这么怀疑,是因为霍纪寒太不会说谎了,如果没有后面这个报道,郁知意不会想到霍纪寒,但恰是因为看到了,才想起停车厂里,霍纪寒的话有多么不对劲。
霍纪寒如果跟她说谎,要么是小心翼翼,惊慌失措,要么整个人都会变得非常温和,温和得不像他自己。
破绽百出。
是她太担心了,一时被蒙蔽了。
电话那头,赵宇其实有点担心,觉得有必要为自家做了坏事有在郁小姐面前掩饰不住的二少说点好话,“郁小姐,二少做事一向有分寸,请您别为了这件事跟二少争吵,若您不赞成二少的行为,也尽量跟他好好说话。”顿了顿,赵宇说,“您可能不知道,在二少的心里,您有多重要。”
郁知意望着长长的黑夜,轻声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郁知意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可又不忍苛责。
那位黄总的车,真是霍纪寒撞的,而对方,只是在酒桌上一句带着侮辱的话,如果有一天……
郁知意不敢想下去。
霍纪寒,他真的没事么?
霍纪寒洗完澡回到郁知意这儿,郁知意还站在阳台上。
霍纪寒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将擦着头发的毛巾扔在椅子上,走过去,从背后圈住郁知意,“知知……”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慌张,紧张得非要抓住了郁知意,才能安心下来。
郁知意转回头,“洗好了?”
“嗯?”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霍纪寒总觉得郁知意知道了什么。
“知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郁知意转回身,抱了抱霍纪寒,脸颊埋在霍纪寒的胸膛,他身上冷冽的,带着一点苦涩的熟悉味道钻入她的鼻尖,竟让她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霍纪寒愣愣地抬手,轻轻环住郁知意。
郁知意吸了吸鼻子,“霍纪寒……”
“嗯?”
“你一定不要让我担心,你要好好的,好不好?”
“知知……”霍纪寒声音发紧,慌乱与不安,全都被压制在了喉咙里。
“霍纪寒,我只有你了,有一天,奶奶会离开我,爸爸也会离开,爱斯基会变老,最后,会只剩下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谁站在时光里,与我并行,谁与我共度漫漫余生?
所以啊,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苛责你,不用害怕我会厌恶你,因为,我们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就像,如果别人对你不利,我也会拼了命地去维护你,保护你一样。
这些话,郁知意没有说出口。
但霍纪寒也许明白了什么,紧张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低头吻了吻郁知意的发丝,低声低哑,“好……”
怎么会不好,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她叫他好好活着,他便好好活着。
她若想要他的命,他也毫不犹豫交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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