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聪口口声声说着甥舅,却是一副商人口吻。
沈瑞不禁莞尔,其实这样更好,他也没刻意去反驳甥舅这个词儿,只问:“是什么样的买卖?”
“目前海上乱成这个样子,你们的商船也上不了倭国的岸,肯定都是喂鱼的命。”孟聪大喇喇道。
又遥遥一指窗外万顷碧波,“我知道你们练水师呢,但你们的水师,哼,不是我瞧不起人,就是打巨鲨也是趁其不备罢了,真下了海,还指不上什么样。”
沈瑞依旧微笑听着。
孟聪便将身子前倾,声音也压低了些,“你的人要练兵,要试试新家伙,正好,来帮我收拾了姓图的娘们和孟兆庆小崽子,日后我保登州的商船平安来往倭国和大明。落地倭国我抽两成,运走的甭管是金银还是货我都不抽。”
沈瑞扬了扬眉,禁不住笑了:“您要朝廷养的兵卒给您当刀使?别说我做不了这个主,就是能做,我又如何能答应?”
孟聪向后一仰,“别提什么刀不刀的,互惠互利么。你这要练兵,不真打怎么练?
“巨鲨帮算个什么东西,你找个说书人说得天花乱坠,那也就是条死泥鳅,木头靶子似的一戳,由着你们扔上俩火油罐,你们水师就天下无敌了?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好像说了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沈瑞面色不变,心里却也叹气,山东海上承平已久,水师是缺乏战斗经验的,虽有南京水师的人来帮忙操练,但距离实战,仍有一定差距。
打巨鲨是次很好的练手机会,只是,巨鲨太弱了,确实就像个小泥鳅,水师一面倒的屠杀,固然士气高涨,却也不免会将对手都看得过于简单了,生了轻敌之心。
“就说你们出去拦巨鲨的官船,四百料、五百料的,大是大了,真到了海上,没等转个身呢,快哨船影儿都没了。
“五百料的船,不算军械配置一艘也要一千两银子。
尖哨船、十桨飞船、高把哨船一艘不过几十两银子,每船配上二十斤火药,就是点火放船去撞,朝廷可损失得起多少几百料大船?”
孟聪是个合格的商人,提起钱,就句句都在点子上。
现在的船只本身就不多,造船的周期也颇长,加上原料木料供应不足,朝廷是消耗不起多少船只的。
沈瑞垂了眼睑,道:“说的是啊,朝廷的水师既如此无用,又哪里敢拉出去深海对抗九头蛟的图大娘呢?”
孟聪一噎,倒是把自己装进去了。
他忍不住瞪了沈瑞一眼,心下骂了句臭小子,方道:“不用去太远,我将孟兆庆那小兔崽子的人逼到文登外海这边来,你的人上去真刀真枪打上两场么,也就练出来了。
“吃下孟兆庆,他的船,我一艘不要。若还不够补偿你这边损失的船只,加上兵卒抚恤,这些统统算我的。”
他颇为豪气的大手一挥,全然财主姿态,“你们包赚不赔,又有俘获,又有军功,难道不好?”
“图大娘那边,吃下去,就一般处置——船,都是你们的。”孟聪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你要建水师,船嘛总是多多益善。”
沈瑞深深吸了口气。
这是极大的诱惑。
船,登州水师太需要了。
他也想扫清海上。
但,不是现在。
登州水师刚刚成立,还缺乏经验,茫茫海上变数极多,风险极大,谁知道会不会一个失误就全军覆没!
那他沈瑞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了!
沈瑞脑子里翻了几回,紧盯着孟聪的眼睛,问道:“水师的斤两您尽知,又何必来找朝廷水师。水师能帮您什么?”
孟聪阖了阖眼,道:“我说了,不与你兜圈子,便直说了。我需要火药,需要火油,也需要你们的碗口铳,神机箭……
这些,你是不可能卖我的,因此,那就你们的人来用,我出银子买你们出征。”
“九头蛟现在的局面,拖下去,鹿死谁手真不好说。图大娘还是占些上峰的,若图大娘赢了,东海也不会是当初孟弘通在的稳当局面。
我说过,开海与我们不利,图大娘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会将朝廷所有出海的船都咬死,然后继续独占这门生意。这也不是朝廷想看到的。
朝廷与图大娘必有一战。现在与我合作,胜算颇大,若是等图大娘吃下孟兆庆吃下我一统九头蛟,朝廷便一点儿胜算都没有了。
孟聪望着沈瑞,道:“我同样也怕朝廷收拾了图大娘之后,掉回头来吃掉我。若是旁人在这个位置上,我也不会走这一趟。只因为是你,便是不帮我,也不会害我。”
“再者,王侍郎的水师也威名在外,且若能多方齐齐围剿,图大娘再是老奸巨猾也插翅难逃。”
孟聪说罢,又添上了最后一个砝码,“山东已旱了几年了,登州也不是水土好的地方。
“听说去年你从辽东弄了冻的干的牛羊回来,解了饥荒,结果还不是跑来登州逃难的越来越多,一张张嘴都等着吃饭。
“粮食,总是缺的。苏松湖三府水灾,苏州府兑了军粮二十五万石,又请了二十万石。想南直隶接济山东,怕是不成的。
“粮食,我有。”孟聪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道:“倭国朝廷也乱着,百姓苦不堪言。我头几年就弄了倭人在自己地界开荒种粮。都是肥田,天暖,一年两熟,已囤下不少粮食。不说养你登州府一地百姓,救济解困是没问题的。”
沈瑞深吸了口气。
船。粮食。海贸航线。海外市场。
哪一个都是登州需要的。
但登州年轻的水师能够完美完成任务换来这些吗?
“您说的,太大,我也担不起。我得,上报天听。”沈瑞缓缓道。
孟聪伸出三根手指,道:“至多三个月。孟兆庆撑不了那么久。现在他没死,那是有人等着他去消耗图大娘。但他本身是不行的。再三个月,海上风浪大了,出海也是不易。”
他顿了顿,又认真向沈瑞道:“还有,此事了结之后,我可不受招安。也许你们走科举的走仕途的,都觉得招安为官是顶好的出路,但对于我们来说,进官场就是死路一条。”
沈瑞也松了口气,低叹一声,道:“我还担心您是想招安呢。既您如此通透,也不必我赘言了。”
孟聪哈哈一笑,击掌道:“好小子!不是那榆木脑袋的。”
顿了顿,却又道:“不过我也知道你是个实心的孩子,信忠君那一套。但听老人家一句,也别一味的愚忠了。不要告诉皇帝小儿你我关系,现在信了你忠君,将来一样会拿这个砍你脑袋。”
沈瑞沉默的点点头。
他当然不会愚忠。
他若是说出来有这样个舅舅,他从前是不知情,但三太爷呢?
三太爷什么都知道,却瞒而不报,还花用海寇亲兄的银钱在官场铺路,还是官居通政使这样高位,这就是欺君大罪。
这一条追究起来,沈家上上下下都有罪。
孟聪见沈瑞点头应下,目光更加柔和,又补充道:“你放心,义父在九头蛟时,叫孟邢。旁人都只猜他原姓邢,因受我爹救命之恩才改姓了孟。
“其实不是,邢,是他那故去的长兄的名字。
“他们三兄弟,是沈邢、沈邺、沈邦。
“孙梦生也是化名,亦没有人能与孟邢联系起来。
“义父已是洗得干净,半点也查不出来。
“至于这张脸……”
孟聪自嘲一笑,“你也不用担心,我自成年就是一脸络腮胡子,见过我少时长相的人基本死光了,是这次要易容才刮了胡子去的,除了阿山也没人见过。
“待回去海上,又是一脸大胡子,再添两道疤,谁还看得出什么。
“知道我有妹子的人不少,知道我妹子死了的却没有了,他日我接个妇人一家子来作我妹子妹夫外甥,养在倭国,便再没有会往旁处想了。”
他挺直了腰,又恢复了几分海主的霸气,道:“你便告诉那皇帝小儿,我想联手朝廷除了图大娘,不求招安,不要朝廷封赏,只求他轻飘飘一张圣旨。
“我在倭国有一块地,不过是自己抢来的,倭国既是大明藩属,就让大明皇帝降旨,命倭国封我个大名,嗯,就是将军,名正言顺把这块地划给我作封地。
“放心,我会起个倭国名字,不会让朝廷难做。”
他目光炯炯,道:“你告诉皇帝小儿,我若当了这将军,能尽量控制海上,不让倭寇滋扰大明沿海。
“朝廷要与倭国海贸交易,我也能从中出力,还可以暗地里为朝廷提供想要的粮食、倭刀乃至船只。
“而我想要的只是倭国的土地,倭国税赋,朝廷一厘银子也不用花。如何?”
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海外殖民地。
沈瑞哑然失笑。
他想过日后大明水师强盛了,可以往东南亚去搞种植园,也不是没打过朝鲜的主意,但是确实真的没想过倭国。
“那您且先在府城住下?”沈瑞笑问道。
孟聪却摇头道:“我简单易容一下,准备去你的岛上看看,沿海走一圈。最迟一个月,我会再回府城。朝廷驿站说是八日内快马能达天下各处,想来你们消息一去一回,有一个月足够了。”
回到府中,沈瑞特特请了徐氏进了密室,才向她道出孟聪此来及昔年旧事。
听说孙太爷果是二太爷,徐氏不由的落下泪来,说起当年种种,果然对得严丝合缝,不由连连叹气,“是咱们家让你伯祖父受苦了。”
三老太太已作古,当初算计婚事的乔家也未落得好下场,沈洲起起落落,又几经丧子之痛,如今,也算不得过得多好。
往事便只能让它随风而去了。
“那孟聪说的对,这件事,你知我知,你媳妇那里先不要让她知道,她年纪小,没得担惊受怕。”徐氏叹道。
“待海上事安稳了,再缓缓说与她听,却也要她守着这秘密,便是她娘家那边也不要说。”
“母亲放心。”沈瑞点头应了,又道,“儿子准备密信禀明皇上,按照求作倭国大名来说,想来,皇上听说有海贸有粮食,又不费朝廷什么,十之八九会应。就不知内阁诸位老大人对于兵事会不会阻止了。”
徐氏沉吟片刻,道:“你待怎样出兵?”
沈瑞道:“与海寇的协议,只能皇上一人知道,否则将来若有人扣我个通匪,我也是百口莫辩。
我就想以练兵、出海剿灭小伙海匪为由出兵。等着那边将孟兆庆赶过来,就是我们海上偶遇,全歼匪盗。
而后乘胜追击,灭了图大娘。九头蛟畏惧朝廷水师,蜗居倭国。
他们不惹朝廷,朝廷也没必要兴师动众跨海去剿匪。
至于朝廷要倭国封一个名为高桥聪太郎的倭人为将军,是赏其协助管控剿灭倭寇之功,与海匪无关。”
徐氏想了想,轻叹道:“我却是不懂这些,我觉得,你当让长寿跑一趟南京,与你老师说一说。朝廷诸公看的是天下大局,你老师才是看的战局。”
沈瑞连忙应下。
母子两又谈了一番往京中王华、杨廷和等各处去信的细节。
翌日,长寿便快马一路往南京而去,张成林则带着密信走海路赴天津港再进京。
正德五年三月下旬,先是锦衣卫新上任的都指挥使石文义奏报,近来强贼屡于各地劫掠,弹劾各巡捕官、各守备指挥使不能尽职。
小皇帝大怒,其折所弹劾诸官皆降职一级,戴罪立功。
又发明旨,敕令南京水师出崇明,一路北上,清扫南直隶沿海匪寇,令山东登州诸卫所水师南下配合南京水师。
兵械司大批军械随即运往山东,另由内帑拨银十万两为水师军饷。
同时又拨银十万两于陕西以备军饷。
不知道辽东是不是见陕西、山东都有了饷银,刚刚升了辽东总兵官的韩玺也伸手向朝廷要银子。
结果却是被驳回,似乎讨银子行为得罪了小皇帝,小皇帝寻了个屯田仓粮浥烂的由头,将靠着韩玺爬上分守辽东参将位置的孙棠降职、夺俸半年,作为敲打。
然后,小皇帝索性将升了指挥佥事的张会派去了辽东,进一步提拔为金州卫指挥使。
虽张会升官也未免快了些,但武将的升迁,文官是不管的。
而且张会身后站着的是英国公府和武靖伯府,其人又是从小伴着皇帝长大,且本身也是有本事的——这次京卫武学兵械司改良火器就得了皇帝重赏。
因此倒也没什么人说风凉话。
更多的人是认为,皇上这还是为山东开海后登辽海道的顺畅做准备。
毕竟沈瑞与张会亲近,京中无人不知。
四月初,沈瑞前世历史上的安化王造反并没有发生。
不知道是宁夏清查屯田换人的缘故——朝廷从延绥调了丛兰到宁夏,取代周东清查屯田,丛兰为人刚直,暂无贪腐事发生,还是那十万两军饷安抚了边军兵士的心。
不过沈瑞已无心多加研究,因为以潘家玉、戚景通为先锋的登州水师已经出发。
之后包括赵盛、王璋、冯佑等几位表现最为积极的指挥使也将率船队出海,协助南京水师,南北合力荡平南直隶沿海匪寇。
沈瑞坐镇后方,不断筹措粮米菜蔬、药材、乃至兵械火药,着命轻快船只往来补给。
同时还要操心着登州的方方面面大事小情,忙碌异常。
五月节,小皇帝吃了进上的登州海鸭蛋咸蛋,赞不绝口,又进给太皇太后、太后,定下其为贡品。
登州鸭蛋一举创下名声,登时风靡京城,进而行销天下。
便是闽浙北上的海商,也不惜腾出船上地方来存些咸蛋带回去,这东西能存许久不坏,实是佳品。
登州茧绸相比江南丝绸要粗糙上些,质地略厚,为南商所不喜,但其也因这份厚实而不褶不皱、坚固耐穿且离皮离汗,大受辽东女直、蒙古贵人欢迎。
一匹上等茧绸在辽东马市竟能换三五张貂皮,甚至一头耕牛。
还有登州棉布,比不了松江棉布质地,但因莱州盛产红花、蓝等染料,将棉布染得极为鲜艳绚丽,深受女直、蒙古百姓喜欢。
登州去岁起就在辽东大量收购牲畜家禽,价钱颇为公道,且有张永的干儿子、镇守辽东太监岑章帮忙,辽东各部落是很乐意与登州人做生意的。
尤其入冬前,登州人特地来买了他们手中欲宰杀的牲口——为了保证越冬的草料,部落里常常会宰杀掉一批偏弱的牲畜。
往年杀了吃肉也是浪费了,今年登州人没故意压价,拿他们急需的铁锅、盐、棉靴棉衣等来交换,实在是大大的善人。
听说登州人会一直收牲畜,各部落不自觉的就扩大了养殖。
今年更是欢喜的拿这些牲畜家禽来换取茧绸、棉布等登州的好东西。
而登州府衙在南北隍城岛上建了牧场,能拉犁耕地的就送回府城,多余的牲畜便就地圈养。
另设有卤肉、酱肉、腊肉、熏肉等等肉制品作坊。
沈瑞找了高文虎,请他丈人以“配方”入股熏肉作坊,不单每年拿分红,这作坊也还叫李记,打出京城李记熏肉登州分号这样的招牌来,喜得李丈人直夸女婿交到了仁义的朋友。
却不知这招牌上打上京城两个字,在登州市面上不知道要好卖多少。
到了后来,竟有不少精明的商家跟风,搞得登州遍地都是京城铺子开的分号似的。
且不说这些个肉制品味道如何,单单是有肉,就让整个登州府年节时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而在冬春交替缺粮时,这批肉也很好的平抑了市价,又往青州、莱州府换了粮米,为登州百姓带来了更多生机。
张会走马上任指挥使到了金州后,登辽海道果然更顺畅了不少,往来船只不断。
张会频频向沈瑞取经,将金州军屯也按照登州模式种植、养殖。
沈瑞对于辽东黑土地的产出是极为看好的,也特地派“专家”过去指导。
在一片忙碌中,五月过去了,海上传来第一个好消息,孟兆庆被杀,缴获的船只军械由登州、南京两家水师分了,俘虏、投降的帮众被孟聪吞下。
打败孟兆庆基本上是毫无悬念的。
本身孟兆庆实力就较弱,又是被孟聪引入包围圈,受朝廷水师三面夹击。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日就结束了。
明军碗口铳、火筒等火器精良,远程攻击十分占优势,但是在接舷战中,登州水师的弱势也就显现出来。
无论戚景通还是潘家玉,都是比较传统的操练军阵,士卒多人一旦结阵便是犀利无比。
然在船上,匪寇可不讲究什么阵法,基本都是单兵作战,且手中家伙也并无章法,上来就是杀人的狠招,一下子就冲散了登州军的阵脚。
倒是南京水师与匪寇打交道更多,三五人一队,阵法更加灵活。
这次的伤亡也主要集中在登州水师,阵亡兵卒四十余,伤了百多人。
船只损失倒不大,盖因孟兆庆初时只道是孟聪一家,不免轻敌,所备火器火药十分有限。
经此一役,潘家玉、戚景通也受益良多,回去就研发出不少灵活作战的阵法来。
后来沈瑞听闻后,不免心下嘀咕,是不是戚继光的鸳鸯阵要先被他老爹戚景通发明出来了。
六七月间,海上风浪渐大,不便再剿实力强横、狡诈如狐的图大娘,两处水师便各自打道回府,约定再寻时机行事。
孟聪依照前诺除了让出孟兆庆的船只军械外,还对朝廷伤亡将士给予了抚恤补偿。
更有倭国运来的大批粮米交由南京水师带回,投入春夏水患严重的苏松常镇等地赈灾。
孟兆庆覆灭的消息传回九头蛟,听闻有朝廷水师参与绞杀,图大娘也不得不暂避风头,引着她一伙人隐匿至琉球一带。
孟聪便趁机控制了山东、南直隶至倭国的航线。
而戚景通、潘家玉回程时也顺带手的将朝鲜航线上的几伙小帮派给灭掉了。
至此山东周围海域算是扫清了障碍。
九月里,登州的商船满载货物,向朝鲜、倭国进发。
登州水师与孟聪船队各护航一半路程,一路平安。
待年节前归来时,金山银海滚滚而拉。
这一年里,越来越多的人口涌入登州,便不能落户,来做工也是好的。
越来越多的学子往登州来求学,已有多家书院落户蓬莱,府城外大学城初具规模。
登州的街道越来越宽,车马辚辚,村镇连成片,县城与乡村也没了鲜明界限。
鲁西的棉花不再售往南方,直接运去了登州,渐渐的,西三府也有织厂建了起来。
莱州的红花、蓝种植也一再扩大面积,染坊林立。
最美的正红色冠以莱州红之名,成了大明新嫁娘们追求的嫁衣新风尚。
山东的染料种植原就较为普遍,莱州出名后,老牌的染料种植地如兖州的茜草、靛青、历城的琉璃枝、济宁的胭脂,也都闯出自己的名气。
颜神镇手艺最好的琉璃作坊搬到登州后,没出什么华丽造型,倒是所出的平板琉璃越来越大块,越来越澄净。
登州用琉璃暖棚来育种,又有冬日用起来种菜蔬,而到了以牡丹芍药名扬天下的曹州,琉璃暖棚则成了育养名品花卉之所。
其名品牡丹,洛阳、江南皆不及也,极受士人追捧。
经济作物的大面积种植,当然会影响到粮食产出。
各地官府一方面严格限定五谷种植的最低面积,一面大力推行朱子社仓,向种植五谷超量的农户提供耕牛、农具等等。
登州府的种植专家们也开始频频“出公差”,受邀到各地去讲学指导,如豆子和棉花的间种套种法,春麦、豆、棉、芝麻、冬麦两年三熟的种法,还有那福建舶来经由登州试种成功的高产种子的推广……
这一年,四月,安化王没有造反。
十月,刘六刘七没有起义。
到了年底十二月,原本该被千刀万剐的刘瑾还好端端的坐在司礼监,依旧狠抓贪渎、清丈田亩。
沈瑞也不知道这样的改变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将刘瑾留在朝堂,会不会引起更大祸患。
然这一年,从登州府辐射到整个山东行省,却是一派欣欣向荣。
向海而生,向海图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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