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上,大老爷落衙回来,徐氏就说了修宅子的事,并提议将此事交给三老爷。
大老爷没有反对,打发人去请三老爷过来说话。
三老爷果然对要修宅子的事情极为感兴趣,露出欣喜:“大哥、大嫂,这宅子真是要修成家塾?
大老爷本来对妻子的提议并不赞同,不过眼见弟弟这个模样,就抚着胡须点头道:“你那院子本就不大,如今几个哥儿都在你那边读书,还是收拾出个地方为好”
三老爷两眼放光地看着房宅图纸,犹豫了一下道:“这后边两进好些房子,拆了未免太可惜”
“前面两进还不够你使?”大老爷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问道。
三老爷讪笑两声:“现下只有瑞哥、珏哥他们四个,自然是够了……以后再有其他学生,两进院子就小了……”
大老爷素来关心这个弟弟,即便三老爷并未在他跟前明说,可这些日子也多少看出他的小心思。
大老爷倒没有像大太太想的那么紧张,三老爷年过而立,想要做一番事业,并不是坏事,不过需量力而行,细细筹谋。
他思量一番道:“办学不是那么易于……人也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你若是对此实在有兴趣,我会帮你好好打听。三弟妹娘家也有书院,天气好的时候,你就多陪三弟妹往娘家走走。”
三老爷闻言,很是意外:“大哥不反对?”
大老爷轻哼一声道:“我要是反对,你就熄了这个心思?”
三老爷讪笑道:“我会央求大哥,也求大嫂与二哥帮我说项……”
“独木难支。此事你一个人是不行的,我与你二哥衙门里又抽身不得……如何选帮手,选谁做帮手,你心中也要有个成算”大老爷说到这里,顿了顿:“那种不分弟子资质、广收学生的方式,我不赞同。咱们家不指望这个糊口,莫要抢了旁人生计,你身子也受不住。就咱们前后这几个坊,住的不是官员,就是士绅,谁家也不是掏不起束惰……照我看,还是慢慢来。不说别人,就是瑞哥、珏哥他们几个,要是在你的教导下,童子试一下过了,你的名气就多少能打出去些。待到他们兄弟乡试榜上有名,别人就会求着往你这里送学生……”
大老爷面带郑重,说得头头是道,三老爷边听边点头。
徐氏在旁,本悬着心,听了丈夫的话心里踏实下来。
大老爷嘴上答应的痛快,却是给三老爷花画了个大饼。
沈瑞、沈珏他们族兄弟几个明年才下场,就是顺利,也要明年六月过院试;乡试的话,就要三年后。
三年功夫,三老爷适不适合教书,身子会不会累坏,都能看的真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三老爷要是不改初衷的话,兄嫂自然是乐意见他成就一番事业;要是三老爷累到伤神,那不用旁人拦着,他自己心中也晓得轻重。
三老爷被大老爷郑重的模样糊弄住,一时想不到这是“拖延之计”,想起沈瑞、沈珏兄弟四个来,开始认真地思量起这几人早日得功名的可能性。
将几人资质想了一遍,三老爷道:“明年院试瑞哥能一试,其他几个能过了府试就不错,院试还得两年水磨工夫……”
听他这么一说,大老爷也有些关切:“你瞧着,这几个侄儿都是能举业的?”
三老爷点点头:“琴哥资质差些,估计要多下几次场,其他三个侄儿,都是顶好的读书种子……只是宝哥先前心思没在四书上,根基不踏实,落后瑞哥、珏哥一截……”
大老爷感叹道:“沈家到瑞哥他们这一辈传承六代,终于有些书香门第的样子。”
三老爷将族中小一辈的出色人物数了一遍,不由咋舌:“幸而沈械、沈理那一波与瑞哥、珏哥他们这一波年岁差了二十来年,要不然沈家这一代子弟也太惹眼……”
三老爷还是揽了修宅子的差事去,不过徐氏与他商量好了,让他趁机好好教教几个侄儿庶务。
如今时值二月中,正是万物复苏时,不冷不热的时候,正是修宅子的好时节。
东宅还是徐氏早先规划的,前面两进留出来,直接留临街大门;第三进是三老爷、三太太的住处,与主宅这边有角门相连;后边两进屋子全部推倒,修建一个园子。
虽说是三老爷主持此事,可沈家管事下人向来训练有素,又晓得在沈家,三老爷虽没出仕可地位不一般。平素惹恼大老爷、大太太,不过是革钱粮或是打板子;要是谁敢惹三老爷生气,阖家都要撵出去。
加上受命“襄助”三老爷的沈瑞、沈珏等人,都个顶个地留心着三老爷,生怕累着他,能想到头里的也想到头里。
因此,三老爷接了差事半月,丝毫没累着不说,气色反而越来越好。
徐氏暗暗留心,心中唏嘘不已,便对大老爷转述了沈瑞那番话。
“说不得真是关心则乱,老爷与我也该学着放手……”徐氏道。
大老爷沉默了好一会儿,叹气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咱们真错了,要是老三早些立起来,择嗣之事他也就不会为难……”
大老爷与徐氏夫妻两个看法差不多,那就是人比银子重要。对于三老爷提及让沈瑞“兼祧”之事,他们心中并不十分赞同。只是因没有其他人选,他们又不放心三老爷、三太太,才含糊应了。
要是有朝一日,三老爷、三太太改了心思,想要再择嗣子,他们夫妻也不会反对……
回松江祭祖的二房二老爷虽还在路途上,可京城二房嗣子已定、二老爷即将回乡的消息通过各房头的家书,已经陆续传到松江。
宗房大老爷拿着长子的家书,去见了族长太爷。
父子两个相对无言,宗房大老爷道:“倒是正如父亲所想,小长房果然择了瑞哥……珏哥能入嗣小二房,也是好事,可有沈珞珠玉在前,珏哥怕是会很辛苦……”
族长太爷长吁了一口气道:“莫要贪心不足珏哥读书资质本不亚于械哥,之前在家里就是太没上进心了……”
宗房大老爷年过不惑才得了沈珏这个幼子,向来偏疼,此刻虽是“心愿达成”,却委实欢喜不起来。
他沉默了半响,道:“爹,珏哥已经十三了……他的亲事……”
族长太爷闻言,皱眉道:“莫要犯糊涂珏哥以后是好是赖,自有嗣父母为他筹划,你若真心疼他,就离得远远的,莫要让孩子为难……”
宗房大老爷想着长子信中所提,沈珏、沈瑞几个并不会随二老爷南下,如此说来,年前分离就是骨肉离散,再见面还不知何年何月。
他的腰一下子弯了下来……
五房,郭氏也收到长子沈瑛的来信。
因沈全、沈瑞两个远去京城,郭氏日夜跟着悬心,见了家书,自是迫不及待地看了。
待到看完,郭氏却是傻眼。
沈全读书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会入专门收翰林院子弟的著名书院读书;可沈瑞这里,算是怎么回事?怎么半句没提他祭祀孙家外祖之事,反而直接成了二房嗣子?
沈瑞跟着徐氏进京,得二房庇护是一回事,直接入嗣二房,成了徐氏与沧大老爷的嗣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郭氏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闷闷地难受,立时打发人去请丈夫过来。
“源大嫂子只有瑞哥这一亲生子,二房怎么能如此?”郭氏带了几分不平,同丈夫抱怨道:“这叫什么事?难道以后源大嫂子要靠庶孽一支祭祀香火?四房早年破落成什么模样,源大嫂子挣命似的支撑起来,就是为了给庶孽攒家底?”
“太太当初不是极赞成瑞哥进京么?”鸿大老爷见妻子这般恼火,有些迷糊。
郭氏咬牙道:“我是盼着瑞哥得二房庇护,可也没想着直接让瑞哥过了他们家。源大嫂子只有这一根独苗,二房大太太倒是真忍心?”
鸿大老爷摇头道:“隔壁越闹越不像样,瑞哥即便在四房守着元嫡之子身份,又能得什么好处?沧大嫂子即念着故人,对他只有好的,你作甚不放心?就算源大嫂子在世,二房要过嗣子,为了瑞哥好,源大嫂子也会点头。”
郭氏还是沮丧:“这对瑞哥虽不算坏事,可我只是替源大嫂子委屈……”
不管他们作何想,关于“兴灭继绝”这样的事,除了宗房还能说话之外,其他房头都不好插手,也插手不上。
宗房、五房都不是爱声张的人,两家人心中有数,没有将此事传出去。
至于三房那里,因沈珠闯的祸在信中说不清,沈涌就没有写信回来;四房这里,沈举人更是消息闭塞,半点不曾听闻。
沈举人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三月里的迎娶上,对于贺家宗房能出多少嫁妆很是关注。
沈贺两家并立松江,沈家聘礼风风光光地送过去了,贺家嫁妆要是寒酸,那丢的也是贺家脸面。
至于贺二老爷之前让宗房大老爷传的话,嫁妆之前是按照五千两银子准备,沈举人当然不乐意。贺二老爷当年侵占孙氏嫁产,使得沈家损失的可是几个五千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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