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八日,雨后的天空,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船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跟船十多年了。这趟遇到了两件特别的事,第一件是还未到起航时间,就接了上头的命令让开船。
第二件事,就是今日,有人从水里爬出来扒上船,拿了官府令牌,让船在秀州靠一会儿岸。
船管事犹豫不决时,来人拿了软刀放在了他脖子上,怒喝:“耽误了贵人的大事,你一个脑袋可是不够赔的。”
天近黄昏,赵瑗拉了拉头顶的斗蓬,挡住了大半脸,低头上了船。
先前拿刀那人凑上说:“贵人在一号房。”
一号房里,郭思谨、秋葵、慕容小花和荆无名四个人正在打叶子牌。
谁输了,用头绳扎一个小辫子。荆无名头上的辫子将要扎不下了,郭思谨头只有两个。
秋葵和慕容小花的差不多,扎了半个头了。
他们的晚饭还没吃,想一鼓作气,再接再励,把荆无名的头发扎满,让他顶着一头小辫子去饭厅。
赵瑗走到门外,听到了一阵开怀的大笑,三个声音里,他清楚的分辩出哪个声音是那个死女人,她的声音最特别。
就像是一下子钻进了他耳朵里似的。
有那么开心吗?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抿着嘴笑呢,笑得含蓄温婉。
赵瑗心里烦燥极了,他把头蓬取下来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理了理头发,又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抬头准备敲门,在手指将要碰到门的一刹那,他改成了推。
不能让她有准备,看看她此时是什么样子。
郭思谨用手里的叶子牌挡着脸,笑得前仰后合,她听到门开的声音,把叶子牌拿开了。
眉稍飞扬,花瓣似的嘴唇轻启,露着八颗洁白的牙齿。乌黑的眼眸里,刹那间,敛入了万千喜悦的繁华。
赵瑗突然觉得自己是外人,没有他的时候,她是如此的灿烂,肆无忌惮的灿烂着。
在他想要退出去时,秋葵最先反应过来,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欢呼道:“世子来了。”然后,又朝着他的背后看,“船已经靠岸了吗?”
赵瑗抬脚跨入了窄小的房间。
“尚未,我在这边办些事,正好赶上这班船,听说有贵人在一号房,来看看是何方的贵人。竟然是你们。”
秋葵惊讶地说:“我们上船的时候,船伙计说直达杭州,买到中途的人,都退了票啊。”
这时大家都站了起来。
慕容小花看向郭思谨,她正抿着嘴角望着赵瑗,带着羞涩的笑意,明亮如春日的阳光。
房间太小,坐的时候还不觉得,一下子都站起来,感觉满满的都是人。
荆无名最先做出了赵瑗盼望的行动,他一个招呼没打,顶着一头小辫子,从赵瑗旁边挤身出去了。
秋葵眼看等不来答案,对慕容小花说:“大小姐,我们去吃饭吧。”
转眼间,屋内就剩下了两个人,郭思谨先是咬了一下嘴唇,然后闭紧了嘴巴,继续无声地笑着。
赵瑗两只手摸索着手里的帽子,平平淡淡地问:“哪个是你的房间?”
“就这个。”
赵瑗四处看了一圈,深吸了口气,眉头皱了起来,话里十分不悦:“怎么能让男人进来呢?”
郭思谨没有回答他,而绕过案几,来到他身旁。然后抱着他的胳膊,冲着他笑,笑脸如春花绽放,明媚了他整个视野。声音似是春日里第一缕暖洋洋的风:“你是不是想我了?”
赵瑗低着头,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然后有些平淡地说:“没有。”
郭思谨眨了眨眼,笑得更愉快了,她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我想你了。”
赵瑗把脸别到了一边。别别扭扭地说:“没听见。”
郭思谨伸手把门关了,接着抱着了赵瑗的腰,把头脸在他身上靠了一会儿,把脸埋在他胸前闻了闻,又抬头在他的颈项周围闻了一圈。
赵瑗抓住了她的脖子,幽深的眼眸,浮浮沉沉,低低的声调里带了些暗哑:“你这是在干什么?”
郭思谨嘿嘿一笑:“检验一下,是不是我夫君。我夫君肯定特别想我,你居然说不想我。怀疑你是假的。”
“是吗?”
“是。”
“用鼻子判断吗?”
“嗯。”
“你闻到了什么?”
“你的味道。”
“是什么味道?”
“不告诉你。”
她说的话让他烦,这张笑脸,更让他烦。赵瑗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掐她的脸,看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想到这里,赵瑗的手就拧上了她的脸,刚一用力,郭思谨就咧着连声叫:“疼,疼......”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动手,也能让你哭。
赵瑗在拧的地方揉了两下,然后抱着了她,低了一下身子,把下巴放在了她肩上,清冷地说道:“我若是不要你了,你会不会哭?”
郭思谨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不会。”
“为什么?”
郭思谨轻轻柔柔地答道:“因为你不会不要我啊。”
“为什么?”
郭思谨反问道:“你为什么会不要我呢?“
“不想看到你,看到你就心烦。”赵瑗烦燥地说。
郭思谨嘿嘿笑了。
“你笑什么?”
“笑你口是心非,在说谎话。”
“哪里说谎了?”
“明明是想我了,特别想见我...”她后面想说,所以才赶着来,难道不是吗?
话落在了口里。
赵瑗堵上了她的嘴。
她说对了,就特别想见她。
圣上嘱托赵瑗,不让他随便离开京城,为此他放下了和慕容叶青重要的谈判。可是朝中一时间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得委托一个女子。
这种情况下,他都愿意听从圣上的旨意,老实的呆在杭州。
有生以来,赵瑗第一次有了比政务更想做的事,而且这个念头还特别的强烈。
就好像自已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一门心思的就想着怎样才能更快地见到她。
想得坐立不安。
于是稍作安排,偷偷出了杭州。
可是,看到她,比在家里想着她的时候,更烦燥。
这个死女人,自己若真是不要了,也不知道会落到谁手里。
在路上碰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理他。
不,这样的事是不会发生的。像她这样死皮赖脸的人,肯定会赖在府里不走,然后耍小心思,想办法留下来。
她曾经拥有过自己这样一个好男人,再也不会看上别人了。对他死不放手,是肯定的。
郭思谨觉得要被闷死了,推了推赵瑗,却没起到一点用处,他仍然热烈的啃咬着。
快要不行了,她只得手上使了劲的掐他的腰。
赵瑗喘着气满是忧怨地望了她一会儿,又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掐我,掐疼了。”他深吸了口气,悠悠荡荡地说:“等到杭州下了船,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回德清吧。不要你了。”
“好。”郭思谨爽利的回答后,又嘿嘿笑道:“你也是我的,我要把你也带上。”
赵瑗先是心跳快了两下,接着又连着嘭嘭的跳。哼哼了两声后,说:“我以前跟你说的话,都是骗你的。”
郭思谨推着他,笑道:“我们去饭厅吃饭吧。”
“不去。”
“我给你带回来?”
“你也不许去。”
“那,那我们坐下来?你这样抱着我,不舒服。”
赵瑗松开紧搂着她的手臂,站直了身子,望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人,皱着眉问:“你以前不是很担心我不要你吗?现在怎么不担心了?”
郭思谨拉了他的手,席地而坐,靠在了他的肩上。
“以前我不知道你的心,现在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你是在意我的。”
赵瑗冷着脸说:“没有。”
郭思谨笑呵呵地说:“你骗不了我,我能感受得到。”
“什么?”
郭思谨垂下眼皮,摆弄着他的手指,低声说:“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情谊,就像我对你一样。”
等了半天,也没等天赵瑗的答话。郭思谨抬起头望着他阴寒的脸问:“杭州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我的气了?”
赵瑗突然意识到这种状态太不好了,这让他很难受,一点也不愉快。
他决定说些让自己开心的话。什么话开心呢?
骗她的时候最开心。
看着她听了自己的情话,傻傻的相信着,喜悦着,他就特别开心,认为自己凭几句就可以搞定一个女人,就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没生你的气,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郭思谨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脸颊说:“怎么了?”
赵瑗深情地望着她,认真地说:
“这几日,我天天想你,看见什么都能想起你。想得不能安心做事,连书都看不下去了。想到你没那么想我。就觉得吃亏了,就气自己太想你了。”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小孩子呢。
不仅自己是个小孩子,还把她当成小孩子。
又开始骗她了。
郭思谨弯弯了嘴角,站起身,双手拉住赵瑗的胳膊说:“走了,去吃饭了。我饿了。”
“先蹲下来。”
“怎么了?”
“我把你头上的小辫子解开,丑死了。”
阅读丧萌世子燃萌妃最新章节 请关注幻想小说网(www.huanxi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