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曦在阿勒泰的生活渐渐地走上了正轨。
这段时间赵叔休养好身体回来上班,有前辈用心地带她,工作起来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这种轻松不仅是因为工作量的减少,更多的是因为工作时有疏漏会有人托底的安全感。
赵叔实践经验丰富,梁朝曦理论知识新,两个人工作起来互补性很强。梁朝曦底子好,人又谦逊好学,赵叔恨不得一下子把他大半辈子的经验都教给她,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之前不觉得,现在她闲下来一点儿之后就显得杨星野很忙,经常是晚上十点多了才给她打电话,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完成每天的教学任务。
梁朝曦今天接到杨星野电话的时候比平时晚了一些。
他怕时间太晚,梁朝曦已经睡觉了,还特意先发了一条微信。
梁朝曦接通电话,耳边响起杨星野沙哑又略显疲惫的声音:“朝曦,不好意思今天有些晚了。”
“没关系,因为我的事情麻烦你,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今天工作很忙吧?我听你的嗓子有些哑,不然今天就先不上课了好吗?”
杨星野思考了一瞬:“也行吧,不过我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什么事?”
“过几天我有个哈萨克族同事结婚,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参加?”
梁朝曦有些犹豫:“你的同事结婚,我不请自来会不会不太好啊?”
“没关系,正好宣传部门的同事要去拍一部记录哈萨克族婚礼风俗的宣传片,所以这场婚礼会办得比较传统,很有意思的,就当是陪我了。再说这种喜事人越多越热闹,怎么会不太好?你去了也可以顺便检验一下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嘛!”
“好吧。”梁朝曦略一思忖,还是答应下来,“我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有什么注意事项?”
杨星野一扫疲态,声音都高了一个八度:“不用,你只要来参加就行。注意事项嘛,就是我们这边参加少数民族的婚礼都讲究盛装出席,表示重视,你穿得正式一点就可以。”
梁朝曦点点头:“好的。”
放下手机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杨星野声音里的喜悦和兴奋,她有些好奇,在新疆一个人去参加好朋友的婚礼是什么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怎么杨星野听到她同意的时候那么高兴。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决定上网查一查参加哈萨克族同胞婚礼的攻略。
事实上杨星野比梁朝曦听到的还要高兴十倍。
往常他都会尽可能的延长和梁朝曦说哈萨克语的时间,为了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他都是把车停在地下车库一会儿,装作自己还在路上,还没到家。
幸好梁朝曦不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她认真学习的时候也注意不到手机另一边环境的变化,这个比较拙劣的小计谋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拆穿。
今时不同往日,杨星野刚才再晚一点挂电话,他就要高兴的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虽然一起去参加婚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更不代表他和她的关系有了什么显著的不同,但他还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梁朝曦的同意对他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她内向含蓄,到了陌生的地方会感到局促,被不熟悉的人包围也会感到尴尬,无论她最终是因为什么原因同意和他一起去,这对于梁朝曦来说都是一个走出舒适圈的冒险。
能主动做出这种选择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改变了。
她活得太拘谨压抑,需要这样积极的改变。
同时改变的还有毛吾兰的小马。
经历了漫长的康复期,在梁朝曦和张俊超的悉心治疗下,小马骨折的伤腿终于痊愈了。
当然,养伤期间因为活动量小造成的肌肉萎缩还得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才能恢复,但它的腿总算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
肌肉萎缩需要加强运动才能缓解,再养在张俊超那里就不太合适了。
杨星野综合梁朝曦的专业意见,决定把它送回毛吾兰那里去。
离开草原这么久,它终于要带着健康的身体回到草原上去了。
杨星野找朋友借了一辆货车,拉上梁朝曦一起,亲自送这匹命运多舛又幸运有加的小马回家。
梁朝曦也是在这时又一次见到毛吾兰。
几个月不见,小男孩长胖了一些,也长高了一些。
代表健康的黝黑和红润又一点一点回到了他的脸上,手上的留置针也配合地消失了。
显而易见,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杨星野来的时候只告诉了毛吾兰的爸爸妈妈,并要求他们对毛吾兰保密,想给小朋友一个大大的惊喜。
谁知他的车刚开到毛吾兰家附近,梁朝曦就看到一个小男孩像利箭一样从外表油漆成浅蓝色的房子里,跑了出来。
“杨叔叔!杨叔叔!”
毛吾兰激动地冲到车前面,一把就抱住了杨星野。
“我的小马治好了对不对?我都看见它啦!”
杨星野弯下腰把他抱起来,绕到车后面:“治好啦!你看看!就是还有些瘦,养伤的这段时间运动量小了。给它送回来你再好好养一段时间,就能和之前一样了。”
毛吾兰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小马,开心地笑起来:“没关系,就像我一样,病好了以后只要好好吃饭就行啦。”
杨星野也笑了起来:“真棒我们毛吾兰。旁边这位阿姨你还认识吗?”
毛吾兰看了一眼梁朝曦声音轻快但一本正经:“这是兽医姐姐啊,不是阿姨!就是这个兽医姐姐治好了我的小马吗?”
杨星野强行抹平辈分差距未果,无奈地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毛吾兰的鼻头:“小家伙,人小鬼大。是这个兽医姐姐治好了你的马!她可厉害了。怎么样,叔叔说到做到,从来不骗你吧!”
“谢谢姐姐!”毛吾兰嘴甜得好像抹了蜜:“姐姐你真厉害,我长大以后也想像你一样给小马治病。”
梁朝曦笑着鼓励他:“好啊,姐姐相信你一定可以。”
早早就等在一边的毛吾兰爸爸走上前来和杨星野还有梁朝曦一一握手:“太谢谢你们了!我在草原上长了这么大,从来没听说过能治马断腿的,真的谢谢你们。”
说着他就走上前去想把毛吾兰从杨星野手里接过来。
毛吾兰抱住杨星野的脖子不撒手,杨星野劝道:“没事,我抱着也不重,孩子难得高兴。”
毛吾兰的爸爸无奈,只好道了谢之后去帮杨星野把小马从车上牵下来。
梁朝曦在一旁告诉了他一些有关于小马的注意事项。
几个人把小马安顿好才进屋。
和梁朝曦之前去过的阿斯塔大哥家不同,毛吾兰家并没有在院子里安置一座哈萨克毡房,屋子里面的陈设倒是很有民族特色,大型的挂毯和地毯必不可少,甚至房子前面的雪地上还铺着一张。
大家刚一落座,毛吾兰的爸爸就问起治小马的费用问题,准备给杨星野付钱。
杨星野好一番推辞,始终不肯说钱的数目,毛吾兰的爸爸努力了半天,最后急得开始说哈萨克语了,杨星野依然不为所动。
“治马是我应该做的,而且到目前为止,这匹马也不能说是完全治好了,它还小,这次受伤会不会对它以后的生活产生影响也还不是很确定,都得走一步看一步。我救它也是为了毛吾兰,只要孩子好就行。再说了,小朋友生病了你们也没少花钱,这些钱就留着给毛吾兰吧,就算我这个叔叔给孩子的礼物。”
听着杨星野的话,毛吾兰的妈妈早就扭过头去擦眼泪了,毛吾兰的爸爸也眼含热泪,嘴唇颤抖,半天都说不出话。
小马的治疗费好不容易推脱掉了,再不留下吃个饭就太不给人面子了。
杨星野和梁朝曦脱身无能,又被毛吾兰的父母结结实实地用哈萨克风味美食投喂了一顿。
一度气氛压抑的家里难得被这样欢乐的喜悦覆盖,毛吾兰的爸爸高兴之余,又拿出冬不拉,高歌一曲,毛吾兰懂事地拉着妈妈,在屋子里跳起舞来。
是哈萨克传统的黑走马。
梁朝曦问杨星野:“黑走马,用哈萨克语怎么说?”
“卡拉角勒哈。”杨星野解释道:“走马就是一种跑起来很平稳,能让人感觉不到颠簸的马。”
梁朝曦看着眼前幸福快乐的一家人,忍不住拿起手机帮他们一家三口拍了一张合照,又让杨星野帮忙转发给毛吾兰的爸爸。
一曲舞过,杨星野和梁朝曦也准备离开。
刚才还高高兴兴跳舞的毛吾兰听说他们要走,马上又留下了依依不舍的泪水。
杨星野再三保证他和医生姐姐有空就会回来看他和小马,这才让小朋友破涕为笑。
“小马的腿治好了,毛吾兰的病也治好了,真是双喜临门啊!”梁朝曦被毛吾兰家欢乐的气氛感染,坐在车上还在忍不住感叹。
“嗯,看得出来他们也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杨星野说:“这次真的多亏了有你在,谢谢你,朝曦。”
梁朝曦忍不住笑起来:“之前不是你和我说,朋友之间不要这么客气吗?怎么轮到你该客气的一次也没少过啊!”
杨星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嗨,这不是为了毛吾兰高兴嘛,一时忘了。这孩子的状态确实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对了,刚才他爸爸和我说,翻过年毛吾兰割礼宴的时候让我一定带着你去参加。”
“割礼宴,是什么?”
一句话把杨星野问住了。
他有些后悔刚才开口之前没有多过过脑子了,这怎么当面和梁朝曦解释呢?
停了几秒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割礼宴就是行了割礼之后的宴会,父母会邀请亲朋好友一起来参加,为孩子庆祝。”
“哦。那割礼是什么啊?”
“嗯,割礼嘛……”杨星野绞尽脑汁,脸都憋红了,才终于想到一种委婉的说辞:“割礼就是小男孩的成人礼,哈萨克族的小男孩一般到了七岁左右就要举行,重要程度仅次于婚礼呢。”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毛吾兰的小马,赶紧把话题往马的身上转移:“对了,毛吾兰的小马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这是他的家人给他挑选的割礼马。通常长辈们会在成人礼上送给小男孩儿一匹小马,这也是他的第一匹马呢。”
“原来是这样。”梁朝曦理解地点点头。
杨星野躲过一劫,长出一口气。
“嗯,还有一件事。”梁朝曦想起什么,又继续问道。
杨星野紧张地竖起耳朵,生怕她又问起割礼的事情,这回他真是黔驴技穷,没有别的可说了。
“毛吾兰家的院子里怎么也铺着地毯啊?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杨星野一听是这事儿,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
他偷偷地深呼吸一下才开口:“那个啊,那不是铺在院子里,是在雪里洗地毯呢。”
“在雪里洗地毯?”梁朝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不自觉地重复一遍。
“嗯,把地毯放在雪地里,拍打拍打,这样地毯上的灰尘什么的就能洗干净了。你可以理解成一种土法‘干洗’。一般像那种羊皮大衣啊,之类的毛皮制品,不能水洗的,用这种方式都可以清洁得很干净。”杨星野耐心解释。
“真神奇,这种‘干洗’我还是第一次见。”
“诶,对了,这里离达列力别克爷爷家不太远,你想顺路过去看看爷爷和小金雕吗?”
“这样方便吗?”
“方便,怎么不方便,现在是冬天,达列力别克爷爷一定在家呢。”
“好吧,”梁朝曦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听你的安排。”
两家确实离得不算远,很快杨星野和梁朝曦就到了达列力别克爷爷家院子外。
梁朝曦一下车,就听见了熟悉的狗吠声。
黑色的哈萨克牧羊犬萨木哈尔正站在院子里面摇着尾巴。
只是它今天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一边朝着杨星野和梁朝曦汪汪叫,一边又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房间。
梁朝曦忍不住对杨星野说:“我怎么觉得萨木哈尔今天有些不太正常。”
杨星野点点头:“嗯,我也感觉到了,好像很烦躁,还总是往屋子里面看。”
说到这儿,两个人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的眼睛,之后就快速往院子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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