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曦感觉不太舒服。
一大清早她是被嗓子里那种干巴巴毛茸茸的异样感弄醒的。
她还没睡醒想将就一下拧开一瓶水直接喝了两口,不出意外地被冰了一个透心凉,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起床用水壶烧水去了。
直到这时她才看到爸爸昨天晚上发给她的微信。
他先问了她这几天好不好,又说给她寄了过冬的装备去单位,要她好好照顾自己。
这段信息的重点在最后一部分,是关于她妈妈的。
“曦曦,你妈妈这几天情绪有些许好转,寄给你的东西也是她亲自整理的,不用太过担心。无论怎么样她还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工作时要注意安全,也别忘了和爸爸的约定。”
其实,就算爸爸不说她也知道,能收拾好东西给她寄过来的人只会是她妈妈。
从小到大她的吃穿用度一直都是由妈妈一手包办。
在这些方面她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以称得上一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这次她突然离家,手忙脚乱,确实有点儿茫然无措。
但她一点儿也不后悔,更不会害怕。
人生来就是孤独的,总要学会长大,即使成长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看到爸爸提起那个约定,她想起了杨星野昨天说的话,心里忽然变得有些烦闷,脑袋也故意来凑热闹似的开始隐隐作痛。
她给爸爸回了微信,喝了热水随便找吃的对付了一口就收拾干净准备出门。
她还惦记着昨天救助回来的那只小金雕,一定要亲自检查过才能放心。
好在天气还没有冷透,小金雕虽然几天没吃东西身体有些虚弱,但没有受到其他伤害,估计再过几天伤口愈合就能放生野外了。
梁朝曦回到办公室,还是感觉嗓子里面干干痒痒的,她环视一圈看到赵叔送给她的加湿器,拆开包装准备给水箱里面加上水。
刚出门就遇到了同样拿着水杯的办公室主任阿娜尔古丽姐姐,在野生动物保护站,同事们都叫她阿主任。
两个人热情地相互打招呼问了好,说话间就走到了茶水间。
眼看着梁朝曦要往加湿器的水箱里面灌上自来水,阿尔娜古丽连忙出声阻止:“小梁,你这个加湿器不能用自来水,要用纯净水才行。”
她把梁朝曦拉到净水器这边,帮她打开水龙头:“我们这里水质硬,水垢多,直接用自来水加湿器很容易就不工作了。”
大概是在疆外上大学的缘故,阿娜尔古丽的普通话十分标准,只听声音的话梁朝曦根本听不出她是维吾尔族。
她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完美符合了梁朝曦之前对西域美女的每一个刻板印象,弯眉大眼,高鼻深目,爽朗爱笑。
每天都穿着各式各样漂亮的裙子的她有着极为鲜明的个人风格,让人一见难忘,是梁朝曦来到野生动物保护站之后第一个见到并熟识的人。
“啊?是这样啊!”梁朝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之前没有用过加湿器。”
阿娜尔古丽忍俊不禁:“那是应该的,你们那儿靠着海,烟雨蒙蒙的应该用除湿机。”
说话间两个人又约好了周末去看房子这才又一起走回各自的办公室。
梁朝曦早就知道她在学校学习到的那些专业知识,是不足以让她从容应对新疆多种多样的野生动物的。
她来之前就做好不断学习提升自己的准备。
只是真正踏上这片土地她才意识到,她做的那些准备还远远不够。
先不说雪豹,北山羊那些有可能需要他们救助饿的野生动物,一匹受伤的小马就已经足够让她头疼了。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她的这份工作将会一直充满挑战和艰辛。
梁朝曦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油打气。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就算再难她也不要放弃。
忙忙碌碌中一天很快过去,梁朝曦开了一整天加湿器,嗓子那种干痒也没有消失,反而更加严重了一点。
这到了下午她的鼻子也开始变得不透气了。
好像是感冒了。
梁朝曦回想了一下,估计自己生病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吃完汤饭一身热汗吹了风的缘故。
新疆昼夜温差大,那么晚了她的那件羽绒服是真的有些薄到扛不住混杂着西伯利亚冷空气的西北风了。
她看向旁边超大的一个快递纸箱,心里不大情愿,但还是不得不佩服她妈妈的深谋远虑。
妈妈知道她的那些衣服扛不住一波又一波的寒潮,知道她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会去商场买衣服,更知道给她寄东西用特快专递是最快的。
她和妈妈是有矛盾,但母女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呢?
只是两个人好像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似的一样倔,谁都赌这一口气,不愿意开口服软。
可明明她现在已经千里迢迢一意孤行地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追求自己的理想了。
论起这个,应该是妈妈先妥协了才是。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大箱东西,她想象不出来一向强硬的妈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和心情来给她准备行装的。
想到这儿原本还有些气呼呼的她心脏忽地就软地塌下去一块。
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快递箱的照片发给了妈妈,又发了一条微信说:“东西收到了,谢谢妈妈。”
她知道,以她妈妈的行事风格这条微信是不会回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两代人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次的事情只不过是点燃爆竹的那一点火星罢了。
梁朝曦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徐徐图之吧。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梁朝曦接到了杨星野的电话。
两个人之前说好今天下班之后要去检查小马的身体状况。
梁朝曦点了接通键刚一开口,就发现自己说话已经带着浓浓的鼻音了。
“喂,你好。”
杨星野听到声音还以为自己拨错号码,又重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确认自己没打错,杨星野这才开口:“喂?梁朝曦?你鼻子怎么了?感冒了?”
“嗯,可能稍微有一点,不严重。怎么了你已经到了吗?”
杨星野那边环境有些嘈杂,他抬手堵住一只耳朵,忍不住放大了音量:“还没呢。我这儿临时有点事,要晚一点才能过去。我怕发短信你看不到,所以给你打个电话说上一声。”
“好的,那我自己先去吧。”
“不行,”杨星野眨了眨眼睛,谎话张口就来,“今天张俊超也正好有事,他这会儿还在宠物医院呢,你去了家里没人也进不去。”
“这样呀,那好吧,你快到了告诉我一声,我提前下去等你。”
直到晚上九点多杨星野才姗姗来迟。
梁朝曦一上车,杨星野就递给她一个纸袋:“给,这个是我们新疆产的感冒药,祖卡木颗粒,治感冒效果特别好,你记得按时吃。”
“啊!谢谢,谢谢。”梁朝曦没想到杨星野如此细心周全,感动之余又有点不知所措,只知道连声道谢,也说不出什么其他有营养的话。
“嗨,你别和我这么客气,要不是因为我的事,你大概率也不会生病。”
杨星野打量了她一下,有些苦口婆心地说道:“你这羽绒服太薄了,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可以,晚上真的会冷。你的羽绒服还没到吗?实在不行我带你去商场买吧。”
梁朝曦短短几次接触也摸清了一点杨星野的脾气秉性,他说话直来直去,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和人假客气。
说起来她遇到的打过交道的新疆人都是这个样子,热情好客,厚道淳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如果这次不和杨星野说清楚,恐怕下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直接拿着一件羽绒服来找她了。
“不用不用,我妈妈给我寄了衣服,今天刚到。”梁朝曦如临大敌,连连摆手。
杨星野皱眉不解:“那你怎么不穿?这么脆还穿这么少!”
“好大一箱放在办公室,我不太好翻。”梁朝曦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东西呢?”杨星野环视一圈:“上车的时候我没看到你带着箱子啊!”
“哦,我放在办公室了,等看完小马我再回来拿。”
杨星野听了二话没说,在前面一个路口掉头就往回走。
梁朝曦不解:“怎么啦?还有别的事?”
“回去拿你的东西。”杨星野语气硬邦邦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看上去好像有点生气了。
梁朝曦不明所以喏喏的推辞:“不用这么麻烦,我回来自己打个车就好。”
杨星野听罢无奈地笑了笑:“梁朝曦,你总是和我这么客气,这是摆明了没把我当朋友啊!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去帮我看毛吾兰的小马啊?”
“嗯,其实我也没有……”
梁朝曦斟字酌句的时候略一犹豫,立即被杨星野抢去了话头。
“你说你没有,干嘛不下来的时候带上你的东西,非得自己再回来拿一趟这么麻烦?”
一句话说得梁朝曦词穷,只好乖乖闭上嘴,不再说话。
杨星野停好车,和梁朝曦一起回到她的办公室。
“有男的在怎么可能让女的搬东西?反正在我们新疆男人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
梁朝曦从没亲耳听到过这么“大男子主义”的发言,更无意和他争辩,配合地打开办公室的门。
看到桌子旁摆着那么大一个纸箱,杨星野也瞬间惊呆了。
他眼尖,走过去的时候一眼看见箱子上面贴的快递单,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么大一箱的空运特快专递,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妈妈给你寄了什么奇珍异宝?从上海寄到这儿来,要不是啥贵重物品,运费可能都比东西贵了。”
杨星野半蹲下去搬起箱子,发现这一箱东西的重量也着实不轻,忍不住调侃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据说是羽绒服什么的。”
杨星野掂量了一下重量,摇头说道:“应该不止。幸好我来了,这一箱东西重量还在其次,这么大个儿你一个人怎么搬啊?这楼又是老楼,又没有电梯。”
“谢谢你啊!”梁朝曦无话可说,只能再次表示感谢。
“嗨,你要真的把我当朋友就千万别这么说,举手之劳而已。”
杨星野把箱子安顿在后备箱,调整了一下角度之后顺利的关上了后备箱的门。
他坐上驾驶座,没有发动汽车,而是拿出手机好像在和什么人聊天。
过了几分钟他才把手机收起来,扣好安全带出发。
梁朝曦对市区的路还不是很熟,车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不太对。
“诶,这好像不是去张俊超那儿的路。”
“可以呀,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杨星野盯着路况目不斜视,“刚才我问了张俊超,他说小马今天精神状态还可以,吃喝拉撒都正常,可以不用过去看了,我直接送你回去。你不是感冒了吗?回去洗个热水澡喝了药早点休息。”
梁朝曦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可以吗?”
杨星野失笑:“这有啥不可以的?你放心吧张俊超我了解,他好歹也是个开门坐诊的兽医,大事干不了,看看小马的身体情况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小问题,你宽宽把心放回肚子里。”
梁朝曦确实感觉身体状况不是太好,坐在车里这一会儿功夫又开始头疼,太阳穴那里一跳一跳一抽一抽的疼。
这下症状够明显,她知道,这次她是真的感冒了。
杨星野信誓旦旦给张俊超打包票,梁朝曦也不再坚持。
两个人一路畅通,顺利回到了酒店。
杨星野自然贯彻他那套不能让女生动手的理论,又帮梁朝曦把一大箱东西送到房间门口。
出于礼貌,梁朝曦本想邀请杨星野进房间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杨星野说:“行,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不打扰你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梁朝曦松了一口气。
她的房间,有些乱,她其实不想让杨星野进去的。
那句没说出口的“要不要进来坐坐”实实在在是一句言不由衷的客套,不说显得很没礼貌,她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干。
“好,如果小马有什么问题随时告诉我。”
她和杨星野挥手,看着他转身离去,轻轻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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