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关第三舰船在悬臂外发生的人员失踪事件至今仍未查明真相，附近搜救设备陆续出现异常，传言联盟军方已经介入调查，疑似新的虫洞影响周边星系磁场，相关消息将由我台记者继续为您报道……”

“啪”一声，声音消失了，飞船陷入一片寂静，下一秒重金属音乐随着五颜六色的光在船舱里响起来。

“淳於逍……”林景明靠在座位上无奈地擡起眼皮。

“整天听些新闻您不累吗？”淳於逍毫不在乎地在音乐中给自己倒了杯酒，重重倒在柔软的靠椅上，“林教授，到下一个中转站还有两个多小时你就听这些解闷？”

“了解一点实事政治没什么不好。”林景明耐心道，“而且你去的这个地方实在太偏了，离人员失踪地只隔了半个星系，我很担心。”

“林景明！”淳於逍没好气地道，拍开他伸出去开广播的手，“你是不是在研究所里待傻了，你的娱乐已经到了两百岁老人的地步了知道吗？难怪至今没有漂亮小姑娘搭理你……”

“首先我不认为少喝酒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对，”林景明指出，“其次除去开放型恋爱者和无性别婚姻，我星平均结婚年龄是五十岁，我并没有超出这个水平。我陪你出来只是因为适当的娱乐可以提升工作效率。”

“所以我才选了这个地方度假啊！”淳於逍一脸生无可恋，“老天啊，生态环境最原始的星球，除了露营和钓鱼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没有沙滩，没有美女可以偶遇！”

“没什么不好，”林景明打开飞船上的终端，“这是百年内发现风景最优美的十大行星之一。”

淳於逍仰头灌酒，表示跟身边这个家夥已经无话可说。

林景明见他不答，打开终端，准备开始下一项目的研究，才一会儿邮箱已经满了。

林景明一一回覆过去，尽管在重金属覆古音乐中办公十分诡异，但林教授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lx105年，蛇尾星监测站出现磁场异常……观测到a2-417塔顶菱形阴影，疑似星系外文明……”林景明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报告，然后打开终端拨了一个号码。

“教授！”对面的声音不满地嚷嚷道，“但是塔台确实观测到了实物，绝对不是磁场作用下的虚影！并且给当时的生物体编号m-2908，具体地点和照片都在资料里了！”

“对，我查过了，观测记录是没有问题的，”林景明温和道，“但是，请背一遍研究所第三条规则。”

对面兴奋的声音立马小了下来：“第三规则，对於未经多次观测实证的项目研究申请，正常情况下不予以支持，可我们还是觉得……”

“我没有想打击你，对未知事物热情是很好的品质，”林景明说，“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未经实证的项目取得支持是很困难的事情，后续很多工作会需要一系资金审批，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资金在很多时候确实是命脉，所以我通常不建议学生选择这样的命题，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面沈默了好一会儿，蔫蔫道：“知道了，教授，我会跟他们商量换一个题目的。”

刚挂了一个通讯，另一个立马接了进来，林景明看了眼备注，开了视频，礼貌道：“您好，成医生。”

一道沈稳的声音切进了通讯，终端通讯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面容年轻英俊，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林，不用那么生疏。”

“没什么，习惯了，”林景明放松道。

“听说你这两天在度假，没打扰你吧？”对方笑道。

“没，有什么事吗，是需要配别的药吗？”林景明说道。

“暂时不用，只是提醒你一声，按日子算上次给你开的药马上用完了，记得来做身体检查，千万别迟到。”对面的青年男子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一边指挥着对面不知道谁，耳朵上还戴了另外一个通讯仪。

“你忙你的，这我还是记得住的……”林景明道。

“苍天啊！”转过来切歌的淳於逍终於意识到身旁这位好友到底在干什么，“去度假的路上你居然又开始工作了？！”

淳於逍满脸写着“wtf求你做个人好吗”。

“没有……”林景明试图解释，终端被人抢了过去。

通讯仪器对面传来一声笑：“对於一个有过很多次忘记按时检查前科的人我不作要求……看来林你这边也挺忙，就不打扰了。”

淳於逍看着上面的备注“成医生”，当即炸毛：“我说你又生什么病了，为什么不去联盟医院！有钱了不起？你这个医生到底靠不靠谱啊！”

“人家是联盟医大出身的……跟那种乱七八糟的小诊所不一样，”林景明揉着眉心道，“老毛病而已，联盟第一医院离我们这儿有多远你又不是不知道，每个礼拜去一次我早被开除了。”

“所以你养生都是只是不想出来玩的借口吧？”淳於逍觉得这辈子是没法理解工作狂的心理状态了，於是放弃。

五分钟后，淳於逍切断了飞船上所有的通讯信号，装作没看到林景明无声谴责的眼神，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前往驾驶舱规划旅行路线。

林景明看着飞船外漫天的星河，缓缓吐出一口气，终於开始闭目养神，银河的光辉落在他的脸上，在干净的侧脸上勾出一道银边，少了淳於逍的船舱相当寂静无声，没多就他就陷入沈眠。

林景明睡眠一直很浅，但他很少做完整的梦，梦里全是支离破碎的光影，仿佛黑洞一般吞噬着人的意识，粘稠的黑暗越来越近，缺氧的感觉侵袭了全身。

“邦！”

一声巨响刺穿了耳膜，刺得人大脑一阵尖锐的疼痛，林景明痛苦地咳嗽着，从冰冷黏湿的梦境里醒来，勉强撑开沈重的眼皮。

空气中灰尘弥漫，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林景明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用胳膊肘撑住身体，这才发现整个座椅都已经变了形。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臂，一片混乱中把一个面罩摁在了他脸上：“该死的，醒醒！林！你不能睡过去！”

氧气涌入的一霎那仿佛重获新生，林景明努力平覆呼吸，伸手解开了紧紧将他束缚在座椅上的安全绳，对着眼前的淳於逍道：“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刚刚吸进了什么气体，声音嘶哑异常。

淳於逍死死抓着座椅上方的应急把手，在剧烈晃荡的飞船里勉强稳住身体，钢板和碎屑劈里啪啦往下掉，他从面具下面吼道：“不知道！本来离着陆点不远，但是引擎坏了，不知道什么玩意撞进去缠着了！”

船舱外光线忽明忽暗，一半是透着微光的天幕，另一半是寒雾弥漫的森林。

如果有人从极远的地方俯视这架旅行飞船，将会看见一艘支离破碎的飞船以难以阻挡的势态慢慢撞向森林。

“求……咳咳，求助信号，发出去了吗？”林景明咳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在这里别动，我去驾驶舱！。”淳於逍嘶声吼道。

“来不及了，要……着陆了……”后面的声音林景明没有听见，只见淳於逍瞳孔猛紧，整个世界一下子黑了下来，视野猝不及防地倒转了，座椅把手在猛烈的冲击下霎那间松脱，林景明被狠狠抛了出去，再重重坠下，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他尚有意识的瞬间看到的是破碎的船舱门，一个庞大的柔软的物体贴着飞船，顺着舱门伸进来一条巨大的触腕，仿佛中世纪插画里庞大的王鱿缠住了巨船，船上的人惊恐万分，令人不寒而栗。

林景明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

黑暗中的世界一片沈寂，却很安稳。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垫在身后，从后背到肩膀，都被环住了，腰被微微擡了起来，林景明紧缩着眉头，头痛欲裂，懒得作出什么反应，他的噩梦里什么都有，哪怕是午后小憩都会经历医学意义上的鬼压床，过一会儿就会被人叫醒了，他想。

然而并没有等人来唤醒他，环住身体的东西有些冰，林景明下意识地缩起了身体，想挣开，却没有成功，直到那黏糊糊的东西把手脚全部圈住了，然后扯开了他的领口。

林景明被突然贴上皮肤的东西惊得一哆嗦，终於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黑暗，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失明了。

记忆逐渐回归，他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住了，直接摔了回去，背后有东西垫着，让他不至於摔伤。

视力逐渐恢覆了，有一缕光从很远的地方偷出来，隐约照出了上方极高的穹顶，他猜测这是个损坏了一部分的飞行器，但绝不是淳於逍那个旅行飞船，这个明显要大得多，再看就看不清了，那缕光亮是从穹顶裂缝里落下来的，相当微弱。

林景明躺在一个类似棺材的方形容器里，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周身裹着一层粘液，粘液里还有几个冰冷的椭圆形物体。他还想动，发现了胸前和腹部横亘着的几条透明的触腕。

不同於大部分头足纲的软体动物，把容器塞得满满当当的触腕并没有什么鲜艳的颜色，而是近乎透明，反射着极其微弱的光。似乎是察觉到他醒来，几根触腕慢慢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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