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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点了点头,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想端起面前酒盏压一压,玄渊刚要拦她,一道可怜兮兮的少年嗓音便响起:“姐姐,你不要喝酒,喝酒伤身体~”
两人一并循声擡头,正见面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紫衣少年,眉清目秀,一双水灵灵大眼目不转睛瞧着她。
这少年很贴心地把她跟前的酒盏端到了一边,又十分自发给她倒了杯热茶,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我们南越国特种的茶哦!”
絮絮对银竹不甚合时宜的贴心很是尴尬,还有点儿心虚,悄悄瞥向了玄渊,他面不改色,目光清淡地点在那只银杯上,换了只手撑着下颔,覆作出很感兴趣的模样,看了眼絮絮,询问说:“这位是?”
他目光平静,慵懒,还有一许似笑非笑的玩味,——絮絮不知为什么,还察觉到空气中似有似无的火星子。
她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目光的摩擦,道:“他是南越大祭司的九弟子,他叫银竹。”想了想,凑近他添了一句,“他时常冒着傻气,你可别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
玄渊淡淡一笑,漆黑眼睛仍然与银竹目光相接,听了她的话后,反而嘴角勾的弧度愈大,慢悠悠道:“是吗?我怎么听说,南越国大祭司只有八个弟子……”
随着他话音的渐落,肉眼可见这南越少年的脸色变了一变,瞪他一眼。
他争辩说:“那是因为我……我年纪小,以前都没出来过!”
玄渊单手支颐,摇了摇头,说:“年纪小?阁下今年贵庚?”
絮絮虽觉得打听别人年纪不大好,但是很能满足她的八卦心,她私以为,银竹这样天真烂漫冒傻气的,应该不会超过十五岁。
他瞪圆了眼睛:“我,我只有十……十九岁!”
玄渊目光颇含深意,意味深长地对视,说:“真的?”说着,松开了撑腮的右手,右手上赫然躺着一枚竹牌。
见到竹牌,少年脸色登时涨红,指着他,“你”了半天,竟说不出话了,玄渊将竹牌抛了一抛,闲道:“在下从不知南越大祭司这么年轻啊。”
絮絮尚且茫然,问他:“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带我一个啊?”
玄渊两指捏住竹牌,显给她来看:“这是南越大祭司的竹牌,上面刻了南越文字的‘大祭司’三字。”
那少年劈手就要夺,玄渊灵活一闪,没叫他成功,优哉游哉续道:“据我所知,南越国的大祭司,深居简出,大多因为养蛊种蛊,青春永驻,……至於年纪,倒实在无法从容貌辨识。”
絮絮听了,诧异极了,微微张大了嘴,说:“那岂不是……”
玄渊的语气郑重:“可能那些一百多岁了的,还装作十九岁的少年,出来欺骗少女。”
银竹脸已经涨成了茄子色,怒指他道:“你,你,你怎么凭空污蔑人!我没有骗……”
玄渊露出疑惑的表情:“在下何曾污蔑,只是说明有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阁下没有的话,当然问心无愧了……对了,刚刚你说,你多少岁来着?”
“十九……”银竹心虚道,咬了咬嘴唇,悄然看向了絮絮,看到她微微眯眼,俨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了,最终蚊子哼哼般说:“久日救……”
絮絮顿时目瞪口呆,“九十九……”
他到底怎么好意思一口一个姐姐的。
银竹愤愤,夺回竹牌,留下一句狠话:“九十九怎么啦!年纪大,会疼人!”
说完愤愤离开,絮絮还沈浸在这么个稚嫩少年居然是南越国大祭司——且他竟然有九十九高龄——在一边后知后觉地问玄渊:“他刚刚最后说什么?”
玄渊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将银竹倒的热茶挪走,替她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漫不经心道:“他说,年纪大了,身上到处疼。”
宴席结束已经入了夜,大半天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絮絮还得四处应酬,跟这个喝两杯,跟那个喝两杯,若不是茶而是酒,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结束以后,她迫不及待找了个托辞匆匆离开宫宴,拜托了慕容音帮忙处理各种事务,便要着急去见哥哥。
玄渊带她一路分花拂柳到了僻静所在,一面宽她的心说:“容公子是宫中王子们的老师,他们很敬重礼遇他。”
她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袖子,春夜,陌生的南越王宫中万籁俱寂,只有虫鸣声,她喉头一滚,“他怎么会到了南越……失踪那么久,又遭遇了什么?”
她垂下头,“这些我本不该问你……但我怕那都是哥哥的伤心事,再问他,便要叫他再伤一回心了。”
玄渊静静看她,夜很深,辨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话音轻轻,无端令她想起冬日雪中落的梅花:“你愿意将心思告诉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没有给她反应消化这话的时间,已自顾自讲起:“此事说来话长。容公子曾经给你留过一封信,那是在他出发巡查周边郡县之前。”
絮絮面色苍白:“信?”
玄渊侧过眼睛看她,轻声道:“那封信大抵遗失了,不过就算你看到了内容,当时情景下,只怕也无能为力。”
一簇雪白山茶花无声无息地开放。
他道:“那时候他预感到将有变故,巡查之前检看了行宫布防,发觉有异,但被匆匆调离。之后他在北陵郡周围郡县暗访民情,却意外查到了数年之前,一桩血案。该案牵连甚广,他因查访此案遭遇不明势力追杀。”
玄渊一顿,絮絮擡眼看他,即使不知接下来他会说什么,但无由叫她的心跳到嗓子眼。
他嗓音格外地轻,比那一簇雪白山茶花上的露水更轻,像是放轻了,就能掩去这言语的沈重:“派去巡查的十馀名官吏除了容公子无一存活,容公子自己……受了重伤,断了双腿。勉强躲避追杀时,遇到了容将军旧部相救,一并来到南越国。”
彼时行宫之变以后不久,戎狄大军压境,容将军战死之际,朝廷派遣赵献领兵驰援。
赵献宣读旨意,将幽州的容家旧部尽数解散,更替为新的将领。
旧部下们因老将军战死心灰意冷,离开幽州以后决心回到南方,没想到在路上竟也遭人追杀。
之后他们碰巧救下了容深,於是一并逃向南越。
玄渊说完,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
静默无言。
到了殿宇,絮絮顿住脚步,好容易平覆下去的情绪,忽然又起。她仰了仰头,低声问他:“我这样,看起来没有问题吧?眼睛红么?笑得自然么?”
他笑着擡手替她理了理额头落下的一缕碎发,“都很好。”
即使已经做了那么多心理预设,可真正在门边,远远看到了烛光剪出的坐在轮椅上的清瘦影子,她还是忍不住鼻尖一酸。
玄渊温暖大手拉着她的手,才叫她定了定神。
她推开了门,咬紧嘴唇,挪动一步,压抑着心中的百般滋味,唤道:“哥哥——”
烛火摇曳,她又挪动了一步,迟缓着,之后再没忍住,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了容深的跟前,半蹲下身,扶住轮椅的椅臂,仰起了头,将面上银面具摘了下来,露出原本的容貌。
经年重见,竟是异国他乡,物是人非之际。
“哥哥。”
她伏到了他腿上,清冽松柏的气息,带她梦回到了无数个过往的盛夏。
头顶有淡淡的叹息,一只手抚了抚她的背脊,开口时,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絮絮。”
他揽得更紧了些,怀里响起了吸鼻子的声音,他安抚地笑了笑,说:“哥哥在这。”
抱了半晌,絮絮似意识到还有玄渊在场,才缓缓地分开来。
容深低头打量她的形容,情不自禁擡起手,抚过她瘦削了许多的小脸,“瘦了好多。……我在这里听说你出了事,他们告诉我,我都不信。”
“我好好的,哥哥。”她为证明自己好好的,忙站起身,转了个圈圈,“我没事。”
玄渊默然替他们兄妹两人掩上门扉,留个说话的地方,慢慢向别处走了走。他跃上屋檐,今夜星光璀璨,他抽出了随身的笛子,横在嘴边,吹起一曲《燕燕》。
燕燕於飞,差池其羽。
曲声缥缈响在了南越王宫上空,如流云四散。
容深和絮絮说了半天的话,听到这曲子时,不禁一顿,终於问她:“玄渊道长他,是否喜欢你?”
絮絮万万没料到哥哥问得这么直白,登时红了脸,更无面具遮掩,烛光底下,霎时艳丽惊人。
她支吾说:“……他……向我表白过心迹,只是我……”
容深笑着摇了摇头:“絮絮,世间太多人和事,一旦错过,便不再了。”
她岔开话题:“哥哥,你刚刚不是还在说,你查的那件大案,你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
容深默了片刻,微微叹息:“那件血案时隔二十年,我也是有感而发。至今的真相都没有水落石出,可是他们谁也没想到意外发生得那么突然。絮絮,人生如白驹过隙,生老病死更是不可预料。”
絮絮嘟囔着:“可,这与我和玄渊,有什么关系……”
容深打趣道:“怎么无关了?”
正说着,外头笛声忽断,容深便看见絮絮她立即紧张地回头瞧了瞧,轻轻一笑:“你还说无关么?”
絮絮的小动作被抓了现行,她左右四顾,说:“不行的,哥哥。我,……我的确说服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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