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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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后耶律升就约她出去跑马。

言是八月秋风疏朗,天高云淡,适宜跑马,开阔心怀。

絮絮跨坐汗血宝马上,穿了身绛袍骑装,束着金带玉扣,熠然一骑。

擡手搭棚远看向天边浮云,云霭之间,高山之巅若隐若现。

她指向那里:“那里是南望山。”

耶律升道:“南望山?”

秋风吹动青袍,袍子猎猎作响,他拉了拉缰绳,随之看去,一笑:“我知道它。北雁过奉水,别去岁长冬,离新栊,归旧栖,至此山而盘桓南望。”

絮絮歪了歪头,奇道:“你还知道这个?”

他长望远山,若有所思:“传闻衡朝太/祖皇帝一统天下,从烟都班师回北,途径此山,崖高千仞,壁立摩天,太/祖立在崖巅,覆望江南发家之地,而江南隐隐,不见故乡。”

烟都,她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地名,心头一震,覆又叹息:“原来有这样的典故。”

她仰起脖颈,眺望云高天远,道:“罢了,不说这些,徒增烦恼。”

说着扬鞭一夹马肚,驰骋而去。

八名禁卫也率马跟上。

这实是跑马的坏处,——他们形影不离。

但已跟了这么多天,逐渐习惯也便好了,再坏也坏不过哪里去。

耶律升技艺高超,被她甩开那样一段距离,这时已追了上来。

秋风迎面,他问:“黄金哨子好用么?”

絮絮朝他笑道:“它竟果真能驱策马匹——还要多谢你,那一回,它救了我性命。”

她忽然想起什么:“我现在也用不上,还给你罢?”

身侧青年倒不看她,只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若於你有益处,我做出它,才算有用。”

“你做的?”絮絮问,“我原以为是戎狄人人手一只……”

他似被她的天真逗笑,唇边微微一勾,鹰隼般的眸向她看去,那里深不见底。

“很多年前,我还很小,那时我的母亲在养马场做使女。我自小跟那些马儿打交道,时间一长,也就懂了它们的习性,知道怎样驭马。据此做了这么一只哨子,放马时,它们就很乖了。”

“这哨子用处只是放马?它若在战场上——”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捕捉了他话语中另一处,声音低下来:“原来,你并不在王宫里长大。”

“是——后来我母亲死了,父王才终於知道还有我这样一个儿子——他接我回到王宫。王族的大家都看不起我的血脉,”他轻笑,“有时候,动物却要比人单纯多了。”

他轻轻道来,目光遽远。

絮絮忽然知晓这样一段往事,唏嘘不已:“这样来看,我倒突然有些明白,为何独独是你你在一众主战的戎狄贵族里主和。”

这般,含有一半汉人血脉的他,有了中原支持才有机会问鼎王位。

他笑得随意:“天下大同是圣人的愿景;而我这等人,终究只是为了自己。”

骏马驰骋林野,过了几个起伏山坡后,就见是上回避雨之地。

掩在荒草和巨石里的山洞,若不近看,压根看不出来。

此次遛马遛到这里来了,耶律升提议:“去那里么?”

絮絮拉了拉缰绳,拧了拧眉:“今天没有下雨,去那儿做什么?”

耶律升似别有深意地瞧了眼寸步不离他们身后的八名禁卫,各个严肃冷漠。

他对絮絮说:“没有下雨,就不能去了?”

他的长眼睛向絮絮微挑,挑出一片波光潋滟的风情后,便下了马,自己率先两三步登上小径,钻到洞里。

此言叫人想入非非,絮絮虽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但跟上去看看也没有什么。

遂翻身下马,丢开马鞭,也钻到洞里去。

跟在她后头的几名禁卫正要跟上,四个戎狄女子突然拦了他们去路,抱着胳膊,似笑非笑。

阿格雅拿马鞭的柄戳了戳当先那人的铁甲:“喂,你们还真不解风情。”

禁卫冷冷道:“什么意思,让开。”

阿格雅挑起狐狸眼,嗓音柔丝若勾:“在我们戎狄,男人和女人钻山洞是私会的意思……大人,你先前不懂就算了,我已经明说,您还要过去看么?”

这禁卫头领涨红了脸,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平白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身后一个人道:“首领,不能信她一面之词,万一……”

他们便强硬拨开她们拦路,踏到洞外,禁卫头领方要进去,又想万一真是那档子事情,可就不妙,仅在洞外贴近听着声息。

密谋逃走的声音没听见,倒是意外又不很意外地听到青年男子的粗重喘息,他连忙退开几步,示意其馀人不必动,说:“守在外面。”

这时阿格雅又冒了出来,向曲曲折折幽深漆黑的山洞里探了一眼,继而瞧向这位禁卫头领,轻笑:“说了还不信。”

等到日斜西山,黄昏暮色渐染,两个人才一道出来。

禁卫头领便悄然打量,但见他们神色如常,脸颊却泛着隐秘的绯红,以及出来时娘娘她理了理衣袍,六王子理了理襟口。

他心道此事须写上节略。

又不免在想,得知了这样多秘辛的他甚是危险。

娘娘除了不得出行宫,其他言行一律无人拘管,这段日子在他们看来,那实在称得上风流已极,同这戎狄王子鬼混的事情,开了一次口子,就似大江奔流,滔滔不绝起来。

第二日他们又相约来跑马,没出意外还是进了那处山洞,且仍是半日才出来。

出来时,娘娘看到他们,还甚是嫌恶地叫他们滚远点。

他们自不敢凑近窥看,便都守去洞口边巨石底下,后来干脆又挪到栓马柳树跟前。

如此好几次,他们逐渐习惯。

八月初六,黄道吉日,难得好心情的皇后娘娘在行宫办了个小聚。

说是小聚,邀请的都是会骑马的——既是她来主事,才不会举办要动脑子的聚会——零零总总凑了十来位,一起到马场跑马。

人一旦多,眼睛就多起来,需要盯的人同样多,所以二十名禁卫全都上阵,寸步不敢离。

禁卫头领仔细嘱咐他们:“愈是人多眼杂的时候,愈不可掉以轻心。”

他提心吊胆,因为娘娘业已消沈了小半个月,突然支棱起来,恐有图谋。

不过跑完了马,确实人都齐整,并没有异常处。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映在远山,层林尽染,茫茫四野皆陷入绯金色里,各人纷纷散去。

禁卫头领就见,娘娘和戎狄六殿下两人骑马并行,血般残晖拂在他们身上,独独没有向回走,而是又往北去了。

他们跟上去,不出所料,的确来到那处时常拿来幽会的山洞。

他微微叹息,目送两个人状若缠绵急不可耐地进去以后,在柳树底下开始写节略。

阿格雅早倚在柳树旁边,嘻嘻一笑:“大人在写什么,给妾身瞧瞧?”

絮絮隐在洞中贴着墙壁,听到外头隐约的谈话声,回头向耶律升轻声道:“她们真能拖延时间?”

耶律升蹲在洞深处,擎着一支微弱火折子,闻言,轻笑应她的话:“就算不能,也只好放手一搏了,不是么?”

絮絮心道有理,心跳得也快了起来。

这山洞里有一条天然机关密道。

耶律升那一回来此避雨,误打误撞发现此处,才知此山别有玄机。

甬道深长不见终点,加上担心有未知机关,他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极快折返。

絮絮后来拿了营造图纸比看,对应此地,画了些奇怪符号,以她浅薄的知识,恐怕关於奇门遁甲,她不是很懂,只大约知道这条密道是当年建造时预留的逃命机要。

不由感慨先人果然周全——但是这么周全,何苦要画上轻易看不懂的符号。

两人在这洞里研究图纸研究这么多日,好在耶律升他比较用功,晚上又去恶补玄学五行丶奇门遁甲的知识,总算弄明白一点图上指引。

昨日一试,甬道里机关洞开,比那一回他误打误撞闯入时,多了夜明珠照明。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密道门在背后轰然关闭,絮絮下意识回头,蹙了蹙眉,覆看向耶律升:“她们会有事么?”

夜明珠荧荧的绿光晕在他俊秀侧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

耶律升心中所想是,若连这等事也做不好,要她们又有什么用处;但看到絮絮脸色,却只笑着宽慰她道:“她们本事高着,不必担心。”

密道既深且长,曲折蜿蜒,岔路众多。好在絮絮拿了一支司南,一路只选近北的岔口。

逃亡不知时间,两个人逃到出口时,拨开挡在出口处的石块藤蔓,曙光乍破,照在身上,终於喘了口气。

此处有潺潺山泉,茂密林阴遮蔽,不知是何处。

絮絮三两下跳下了石块,蹲在溪水边,掬起水洗了把脸。

秋日清晨,林间弥漫着薄薄雾色,熹微的阳光从林叶间影进来,落在她绯红的裙裾上,斑斑点点影影绰绰。

洗完脸,整个人似又精神起来,絮絮站起身,回头道:“我们快些走吧,还不知他们几时要追来。”

耶律升道:“去昙花集。昙花驿有我的人接应,你去上京,我须赶往云州。”

踏出这片林子,上了官道,一路问了好几人才问到去昙花驿的路。

且絮絮还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那个去赶集的老头答应牛车载他们一截。

两人在密道里摸索,早已是满身泥尘,絮絮倒是感慨,“走了一夜,外头的天竟这么蓝。”

耶律升坐在她旁边,闻言对她一笑,沈默了会儿,问老头说:“老伯,战事怎么样了?”

老头骑在牛上,随口说:“嗨,能怎么样,真是压了东边的,西边又起来了,——南边也不安定,前几日听说南边蛮越人也要趁火打劫哩!”

他说:“你们要去昙花驿,是上哪儿?”

“去上京。”絮絮说,她实已心急如焚,恨不能长出翅膀飞过去,但知这须臾时日,恐怕时局要天翻地覆,唯恐出什么乱子。

老伯说:“上京不太平,听说最近啊杀得正厉害呢。”他叹了口气,“唉,到处都在打仗。”

絮絮说:“老伯,那北边怎么样了?”

老伯道:“戎狄人打过来了,近来好多个北边逃难来的,……姑娘,我看啊,你们还是往西边去比较安定。”

牛车颠簸着,秋叶纷落,乡间小路上的凉风吹着她的头发。

她摇了摇头:“家国有难,怎能屈逃?”

到了昙花集,因是早间,集市熙熙攘攘,支着五彩缤纷的小摊,她无暇去逛,匆匆在人群里穿行。

这人倒眼熟……瘸了一条腿的王麻子,正在昙花集上乞讨,乍见人群里那个姿容绝冶的姑娘,正准备凑上前去。

他陡然记起来,双眼立即睁大,是她!

他急忙把脸掩起来,目送她和一个男人匆匆离开,不禁想起自己因为调戏过她,折了腿的惨痛经历。

七月初九那天,本也无甚稀奇,他们正在树底下照常地打牌,突然闯进一队官兵,各个银甲白袍,威武得很。

他们鱼贯而入,为首那个年轻人,把他们几个破落户全押在地上跪下来,然后从最里间,恭恭敬敬迎出来那位大贵人。

是了,大贵人,排场之盛,他揣摩至少得是府君老爷的级别,——接着他们几个全被强制割了舌头,再没法说话。

大贵人他为了等着他的娘子回来,没有立即走,彼此约定最迟在七月十三去昙花驿相见;好巧不巧,七月十三,小娘子回来了。

他们出了门,他以为终於能安生了。

也以为那个蒋寡妇没有人罩着了,总算可以去消遣消遣——不成想,到了大半夜,那男人又回来。

而他恰巧撞上,对方眉头一拧,眼光慑人,指间顷刻出现四枚银针,在微弱烛光下尤其寒凉:“三更半夜,你来此所为何事?”

他被割了舌头,没法狡辩,惨叫一声,银针没膝,左腿顷刻失去知觉,但听这人淡淡道:“便宜了你。”

接着人影一转,倏忽消失,只剩下窗台上四盆幽幽昙华,明灭月光底下,兀自绽开。

今日早集,他目送那小娘子离开,不禁想还是离她远些,说书的常言,愈是美丽的女子,愈是危险。

絮絮和耶律升两人到了昙花驿,果然有他的人接应。

戎狄人拱手道:“公子,万事俱备。”

絮絮却有一事踌躇不决。

她与璇玑失去联络。

耶律升眸光专注看了她一会儿,细细眉头纠结在了一起,等了一会儿,才笑说:“既说万事俱备,你心里所想,我大抵猜到一二。你且回头。”

她一回头,当真正见桑缙他们,打开一扇布帘子,向她小跑过来:“主人!”

桑缙蒙着脸面,一双黑湛湛的眼睛却睁得老大,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激动不已,直道:“主人,我们那夜暴露行踪,后来行宫戒严,再无契机进入。幸得……”

他转向耶律升微微颔首:“先才还误会了六殿下不怀好意,万分抱歉。”

耶律升长眉挑了一挑,眼睫掀起,不置可否:“被误会得多,我倒无谓,没有耽搁你家主人的事就好。”

他又看了看天色,道:“不及多叙,事不宜迟,我们该走了。”

絮絮点了点头,接过桑缙递来的帷帽,戴稳妥了,跨上马,其馀几人也都上了马。

驿站的青旗帜飘飘落落,长亭短亭,七八骑马蹄凌乱地响,踏过层叠秋草秋叶。

她在当先,绯红的袍子,漆黑帷帽,映着朝阳,洒着满身辉色。到了岔路,行将分别。

絮絮回过半个身子,长亭的秋风蓦然吹开她的帷纱,一角笑靥在纱里若隐若现。

澄澄一眼,似秋水长。

“耶律升!”

他蓦然听到她叫他的名字,用戎狄语。

他诧异注视她,心头微微一震。她笑道:“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忘。”

说罢,策马飞驰,绝尘而去。

连日阴沈,天色昏昧,今适逢骤雨,乡野路边一座茶棚里,就听卖茶小哥在念叨:“都说赵将军厉害,我瞧也没厉害到哪里去,打仗的本事,明明很不如容将军——也不如梁王殿下。”

茶棚是拿茅草搭的屋顶,滂沱大雨汇成股连成线跌下檐头,雨雾苍茫,不见人影。

搭话儿的行人道:“可不,皇上命他平叛,这都多久了,……叛军还不是高据京城。再捱下去,不晓得捱到几时。”

“皇上一意孤行,咱们哪猜得到皇上心思。”

“君心难测,兵荒马乱的,世道艰难……哎。”

他转头,瞧见大雨里匆匆忙忙来了一行人,领头的姑娘戴了一顶帷帽,容颜遮掩,声音从帷帽里漏出,清凌凌的:“来四碗茶。”

她顺便坐下,另三个年轻人也落了座,全都淋湿了。

其中一人问他:“小哥,方才听你提到……上京现在还未攻下?”

此处距离上京尚有两日路程。絮絮赶来一路,愈近上京,愈觉心神不宁。

小哥道:“没呢。之前传出声息来,说什么要另立梁王殿下——不知是真是假,但太皇太后娘娘……,现在又陷在叛军手中,可真是一团乱麻。”

絮絮睁圆了眼,提高些声量:“皇祖……”自觉失言,待卖茶小哥转身去倒茶水,倾了倾身子:“上回给宫中去信,收到回信没有?”

桑缙严肃摇头,低声说:“主人,属下疑心,太皇太后宫中有细作。而且……自那回递过信,宫中便愈加戒严,属下正在想办法安插新的人手。”

絮絮蹙起眉,指节无意识在桐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适逢小哥端了茶来,道:“来了,客官请用茶。”

她别起帷帽黑纱,捧起茶碗喝了两口。

她思来想去,就只想到一处原因:梁王扶昀功高震主,扶熙欲借他带兵来上京的契机,将他与叛党一并铲除。

天际鸣雷滚滚,她为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惊——原先她从未想过是这个原因,可这时才遽然发觉,唯独这个原因,如此合情合理。

因要杀扶昀,扶昀无过则不可杀,故而等他擅自领兵救上京,一边由他带兵和叛军厮杀——一边待双方两败俱伤后一举渔翁得利。

她思索至此,雷声轰然炸开,暗淡的天被闪电划破个口子,暴雨倾泻,劈里啪啦打着群山荒野。

她擡眼一望,青山绿野白雾茫茫,此地不见上京,不见来路。

若真如她所猜测,扶昀此时若是怀有二心,就合该与叛军同谋,再策动,或者说逼迫皇祖母用废立之权;若他无二心,在此情境之下,只怕也没法全身而退。

至於戎狄,若从西北进关,此时恰好给他送上擅离职守的罪名;若从北方攻打,她通身血液一凝——

“父亲……?”

峰回路转,竟是如此跌宕的计谋。

骤降大雨,行程不便,乡村野地无处避雨,百十里只这一处招待来往客人的茶棚,他们只得在此避雨。

但思绪及此,她再不敢细想,放下帷帽,拾起搁在桌上的剑,匆忙站起身来,踏进大雨里。

“主人?”他们几个急忙跟上。

再不能迟,再不能迟!

狂风吹衣,暴雨如倾,天地晦暗,四骑穿过茫茫苍野。

抵达上京城时,已过三更,漆黑雨夜,骤雨未歇,城楼上灯火昏蒙,映出雨水迢迢从城楼檐角滚落如泻。

暴雨哗然,遍野血色冲得零零落落。野地千里,流血漂橹。浓烈血腥借着夜色的遮掩,肆无忌惮蔓延。

显然不久才经一场恶战。

城楼上竖起衡朝的战旗,大抵能猜到,是谁胜利。

但见到旗帜,愈发证明她的猜想——城门中开,天地哀戚,战役过后,落这么一场雨,浩浩荡荡的,耳边只有雨声了。

她抓到一个士兵,辨不清是哪一边的,问他:“战事怎样了?”

他忙着逃跑,连连告饶,说:“陛下丶陛下已经率兵解了围城,要活埋两万叛军,姑娘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也是逼不得已——”

城楼的灯火在雨中似一两点漂离的鬼火;絮絮擡眼看向巍峨城关,昏冥的夜色中,她突然看清,城关之上,飘然挂白。

钟鼓楼渺渺钟音,穿破雨声响起。

她只觉牙关都在打颤,几乎迸出浑身力气,问他:“是谁,的,丧钟?”

小兵跪地,瑟瑟回答:“前日太皇太后娘娘……薨了。病逝的。”

耳边骤然风声雨声,苍茫茫的,都一并消弭。

一切,都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心口一窒,喉管里涌出腥咸,抓着马辔的手剧烈颤抖,嗓音沈沈:“不可能!皇祖母不可能——她,她要长命百岁的,她——”

但话像被哽在喉咙里,沈重得,多一字也不能了。

那小兵见机就逃走了。茫茫的战场,茫茫的血,把神魂都染得殷红了。

有什么在轰然倒塌。

劈啪的雨点打在身上,她攥着剑,微微闭眼。远处的钟声又响起来了。

她一咬牙:“我不信。”拉起缰绳,纵马疾闯中门。

她早知会被拦下,但再无所管顾,铿锵两声拿剑鞘别挡了迎面刺来的剑,驭马飞奔,直往宫中。

白幡白布系悬飘摇着,中夜里,大雨涤荡上京城。

玄武大道上空无人迹,繁华喧闹似也被冲散了,零星的灯火在巡逻士兵手里,幽幽地明灭。

骏马疾驰过去,溅起激荡水花,她沈声道:“谁敢拦我?”

她绝不信皇祖母是因病去世,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为何偏偏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候?

只怕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阿颓:不出意外下章……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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