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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路,剑光森寒,她不再作声,即听柳恒嚷叫道:“快把刺客拿下!”
而她只押着柳恒,周围是他手下敢怒不敢言的士兵们,个个怒目圆睁。
有好心劝她的,有厉声恐吓的,还有想上前不敢上前的。
她不理不睬,沈默着,大步到了帅帐前,吸了一口气。
帅帐里布置得颇精致,即便是挂在四面的绒帘,也是赤色鹤羽织成,金丝缕绣了花样。
夏日炎热,案边呈有消暑冰块,散着幽幽冷息,也是因此,四面绒帘都掩得密实,怕漏了冷气出去。
冷不丁,门口悬挂的绒帘里探出一支剑尖,剑尖一挑,外头明亮阳光刹那照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男人先一个骨碌滚了进来——从他的屈辱模样来瞧,极有可能是被踹进来的。
剑尖下移,指在他的脖颈,叫他瑟瑟发抖。
他连声向帐中人求救:“陛下!陛下救救臣!”
那里别无他人,总总坐了五六个银甲白袍的将领,围着地形图商讨要事。
接着门边,已踏入个女子。
她戴着一顶斗笠,檐压低了,遮挡她的半张脸。她的剑还指着柳恒,随他往前爬,她也慢慢跟在他后面,一步,一步。
帐中已有此起彼伏拔剑声。
她一言不发,仅也是往前走。
“来人,还不把这胆大妄为的刺客拿下!”
有道略苍老的声音怒喝。
至於别的,——她微微侧耳,没有听到她想听到的那个声音。
周围五六柄剑袭过来,她剑光一闪,快如疾风,锵地泠泠一响,格开了剑。
旋即她擡手扶起斗笠,容颜渐出,一双眼睛冷冷注视前方。
她的目光不曾予他人半分,只看着那正中央的人物。
“我是刺客么?”半晌,她嘲讽似的一笑,话音轻若自嘲,然饱含冷意,“——陛丶下?”
那人未答,缄默片刻里,她重覆了一遍,提高了声量:“我是刺客么!陛下!”
其他人望着眼前的女人。
她满身风尘,敝衣粗布,裸露出的执剑的手上,细密伤痕累累。
斗笠下的容貌生得太明艳,哪怕沾满灰尘脏污,丝毫不掩绝色。
而这些——不论是她的绝色,还是她的剑,抑或是满身的尘,破敝的衣裳,却都不能掩盖此时,她立在他们面前这凛凛的气质。
至於她正面对的人,银甲在身,发束冠戴,胡茬早刮净了,不见一丝一毫跋涉的尘土气。
他风姿熠熠轩举独立,光采照人,此时,却只看着她,眉眼沈沈,不发一语。
她掷开了剑,剑在面前,咣当一声响落了地。
这吓得还跪在地上的柳恒柳大人一个激灵。
这一声响,也引得他下意识看了眼。
但见他的漆黑眼睛终於闪过一丝别於沈静的冷冽,“这里是军营,军营有军营的规矩,由不得你胡来。你擅闯帅帐,朕不与你计较,现有军国大事要商,你还不快退下。”
桌案边的冰块冒着白气,徐徐地上升,陷入蒙昧光明下的帅帐里,几人对峙着,一时有些静了。
可她不畏亦不惧,低眼扫过地上还狼狈趴着的柳恒,心中所想,徐徐道来,低笑了一声:“是我要擅闯的么?陛下不妨问问这位威风八面的柳大人,问问他说了什么好听的?”
说着,锐眸擡起,看他一眼,又进一步,“我也并非要打搅陛下,只是在外面听到一二相关,陛下为何要调幽州兵马平叛?禁军两万,已足以对付叛党。”
“你不该置喙。皇后。”
他出言提醒她的身份,叫她轻轻一笑。
她歪了歪头,想作出轻松的神情,却耐不住两眉若蹙,眼睛直直对他看,似笑非笑:“怎么一夜之间,就都变了。”
这话自然承认了她的身份,旁边除了成宁侯赵霍以外,其他几人都是禁卫营的将领,隶属赵霍麾下,哪里见过皇后娘娘。
闻声以后,想到刚刚赵侯爷叫他们拿刺客时,他们竟对娘娘出了剑,不禁一阵后怕。
但,他们如何能想到这个女人,就是传闻中,大将军嫡长女丶名冠京中的大衡第一美人?她的打扮看上去实在和村妇别无二致。
他们又如何能想到,幽居深宫中的皇后娘娘,还有此等……呃,擅闯大营罔顾军法的慑人气势。
换成他们,别说跟皇上叫板——跟赵侯爷硬碰硬——就是跟柳大人,也会斟酌计量着说话。
可现下这位柳大人正趴在地上狼狈不堪,也不知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好听话”出来了。
絮絮等他回应的时候,眼角馀光别过其他几人,这都是赵霍的亲信心腹们,无一是她熟识。
但扫过一圈,倒未见赵献的影踪,她疑心赵献另有要事去做了。
她既不肯走,对面青年语气微微缓和:“军营重地,你先出去,到后帐等我。”
絮絮心中愤懑不平,这时难以表达一二,想了想确实可能有什么隐情罢,安慰自己不能就这样轻易否决他,终於是点了点头。
不过她临出帐门时,又回过身子,似笑非笑望了眼地上的柳恒:“差点忘了,柳大人先前说的话是,我长得美貌,怎么非要进军营,难道是要进来犒赏三军么?”
说完,冷笑着出了帅帐,留下脸色格外难看的皇帝,阴沈地盯了柳恒一眼。
絮絮转出帅帐以后,当然没有离开,绕去后头,耳贴着帐布,想要听听里头的动静。
出了帅帐,刺眼阳光就覆上眼帘,帐里的冷气也霎时不再了。
好歹有了温度,不至於帐中一般阴冷。
“皇上饶命,皇上……”
先就是柳恒大声的求饶,翻来覆去只那一句,她在后头听得亦无趣味,不知挨了什么罚。
换了她爹爹,敢调戏良家妇女,是要处四十军棍的,不准放水。
这大帐的用料极是密实隔音,除了求饶,她再没听见别的剧烈声响。
没有人声也罢,远看却没瞧见想象中士兵押着卸了甲的柳恒去执刑——她只好又屏息去听,才听得一两声疑似赵霍的声音。
“将功折罪”四字却完整入耳,接着求饶声止。
她皱起眉头。
说也奇怪,赵霍驻兵在这里,为何还不解行宫之围?还要等着扶熙?
叛军宣称皇帝暴毙,他及时现身,理应立即发兵去京城了,至此,他在等着什么?
还有,禁军兵马分明足够平定叛乱,何故要另调幽州大军过来!且她没有看到容家一个人在。
这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她在脑中想了很久,这些,她还需问一问他。
他大抵有什么别的盘算,从未告知於她。
……已不知行宫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她避开人见了桑缙,道:“你们可知叛军在北陵坐镇的是谁?在京城的又是谁?”
桑缙道:“属下探过,北陵行宫中是张忧之侄张恩,此地驻扎不过四千兵马。张宋楚三位已一并往京城逼宫,叛军两万主力,悉在上京。”
她沈思:“为何不拿下行宫?此地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桑缙垂眸:“主人……”
他略有迟疑,瞧着主人的神情,看得差点发楞,急忙把话一股脑儿说出来:“主人,还有人困在行宫。”
絮絮敲了敲额角:“对,张恩那个小人,拿捏人质。差点忘记,行宫里还有各小国的王子公主,若以他们为质,还须顾及他们母国,自不可轻举妄动。”
桑缙欲言又止,讷讷半晌,才说:“不止他们,主人,还有——”
她道:“还有许多王公贵族。”
桑缙迟疑,最后点了点头,听她蹙眉说:“也很奇怪,张忧他们到底想立谁?绝非是梁王。”但不管他们究竟的目的,最后都是想自己做皇帝,这不难看出来。
她问桑缙:“那么现下,张恩又是什么态度?”
桑缙道:“属下夜中去打探一番?”
絮絮沈吟:“你带了多少人?”
“主人,事出突然,属下仅带了三位得力手下。主人有何吩咐?”
“幽州有信么?”
桑缙摇了摇头。
她心中忽然不安,“去信问问……”她猛然想到什么,“二哥呢?”
桑缙依然摇头,见主人眉头蹙起,深深难平,心中亦千回百转,皇上有意无意调离了容家的人,而任用赵家,这是什么用意,有心人尽可揣摩几分。
絮絮心中牵挂太多,繁冗心事沈甸甸的,这让她迈步去后帐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掀开帐帘,她枯坐了半晌,在路上不吃不喝,现下强打精神,她见到他的刹那,还觉自己大梦未醒。
可这冰冷的神情,冰冷的言语,她慢慢知道,他全都已恢覆记忆,他并不再是昨夜以前的那个他了。
梅花桌案上摆了壶冷茶,她也不管是冷是热,端起来喝了个饱,冷的,却是明前龙井。
甚至连床褥都是昂贵的丝绸,在暗处泛着泠泠光彩。
她寂静中想,这赵侯爷行军中还挺会享受。
她爹爹军中,绝没有这等奢侈的物件。
想到杳无音信的家人,她心头梗了一梗,站起来,愈发觉得后帐里闷人,要出去走走。
刚打了帘子,迎面就撞上人。
人不是别人,叫的亦不是别人的名字,他一下子攥住了她握住绒帘的手腕。
“絮絮。”他拉着她一步接一步,静默似在酝酿,一步一步到了床沿边。
这一出弄得她措手不及,许也是因精神恍惚,忘记了挣脱,他就迫着她坐在了柔软细腻的丝绸床褥上头。
他站在她面前,挡了她的光,她还没有开口,有许多个问题尚伺解答,但叫他抢占了先机。
他一只手,擡起她的下巴:“告诉我,……”
这句话,他似下了极大的气力,三个字以后,却又静默下来。
他的脸色这时看来,竟有点苍白。她注视他,目光不躲不避,静得如一片无风的水;她等了半天,没有听到下文。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大抵就像他想要问的这句话,在断了半天后,即没有下文。
像被她看得不自在了,还是他率先瞥开目光,擡着她下巴的手滑落,他敛着眉,最终道:“你是怎么来的?”
漆黑冷眸里要刻意显出温柔,着实不容易。
絮絮别开下巴,皱着眉,没有说话,目光瞥去别处。
“朕在问你话。”
蓦然间,他像变得烦躁起来,踱去帐中另一处,背对着她,扶住高几一角。
絮絮轻轻道:“为什么不告而别。”
话音轻若鸿毛,飘飘忽忽的,若落了地,也绝没有铿锵脆响。
偏就让他的心头重重一呛。他顿了良久,回应:“事态紧急,来不及。”
她淡淡“哦”了一声,这时却觉得疲惫极了。有多紧急,有多紧急连一句话也说不上——她不会给他拖后腿,他并不告诉她,只能说明他心中的盘算,她不能知道。
不能知道,是因为不够信任,还是不够资格?她捂住额角,头却突兀疼起来,眼前便一阵明,又一阵暗。
兼腹中空空地绞痛着。
她缓了缓气息,撑住了床,这时犹听他冷冷嗓音响在空室:“还有什么想问,一并问吧。”
简直比方才帅帐里的冰块还冷。
可这里没有冰块降温,暑热便阵阵地蒸了起来,她不消片刻竟是大汗淋漓。
“为什么不发兵回京?”
他回过身,眉眼染上薄薄阴翳:“不是时机。”
“何时是时机?”
他又缄口不言,从高几踱步回到她的身前,居高临下:“最早三日后。”
这般居高临下时才终於看到她满头的汗珠,成行淌下来,乌黑冷眸里结的冰碴子似就被融成了水珠子,盈盈润了眼睛,叫刻意的温柔,成了真真确确的温柔。
他抱住她肩膀,急切问:“怎么回事!”
絮絮接着便觉面前人形貌都模糊了,不知自己怎么了,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我……”
话未竟,人便倚在他肩头昏了过去。
军医来诊,诊了半晌,叹息说,这是气血大亏大虚,要仔细调养滋补。
又替她看了外伤。
不看不知,一看才晓得,这么短短二十来日,她身上密密添了新伤,新旧痂痕交错着。
扶熙守在她的床前。盯着她,如盯一只随时会展翅飞去的鸟儿。
望见她这时候不再故作冰冷的脸,脸上还沾着灰黑尘泥,他面无表情地拧了罗帕给她擦拭,从额角,擦过鼻梁,脸颊,尖了许多的下巴。
这样,小脸又恢覆成雪白干净的样子。
她的容貌本偏明媚艳丽,可这时,怎么毫无生气似的。
他不知,问大夫:“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说大约躺几个时辰会醒。
他默了片刻,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诊出喜脉没有?”
这位胡子半白的军医从来最擅长外伤;他知道当今的皇帝膝下空虚,没有一儿半女,可以体谅他盼着孩子的心情,可这……
这喜脉委实不是大夫想诊就能诊出来的。
他想老实摇头,心里对皇帝陛下的印象,已升为病态扭曲。
他斟酌着道:“卑职不擅长妇人科,未见喜脉,或许也是卑职不精此道……”
扶熙只疑心是他的医术不够高明。他们处理妥帖后,言说服药后静养,便匆匆退下去,不敢留下,得知更多皇家的秘密。
“甘洲。”他淡淡唤了一声。
素来直隶他身边的暗卫,从一处隐秘角落出来,俯跪在皇帝面前,垂首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查一个人。……”那个名字竟是这样难以启齿。在他齿舌间打转那么久,才极轻极轻地逸出来:“阿铉。‘矛戟折,环铉绝’,铉。”
他看着甘洲消失处,眼睛愈发冷。
絮絮在被硬灌一大碗苦药后,呛得醒来。醒来第一眼望见的就是掰着自己下颔,给自己灌药的手。
敬陵帝他其实不会照顾人。一点儿也不会。
这些日子勉强学会的,他已经在一夜间尽数忘掉。
滚热的药汁泄愤一样淌在她脖子丶胸前丶鼻腔还有脸颊,就是没进她的肚子。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钳着她的下巴,喂药的神情亦冷如冰雪。
絮絮咳嗽着醒过来,撑着床榻强行坐起来,待擡眼见到他冷冰冰的神情,咬牙说道:“我自己来。”
她不畏苦,接过药碗,将残馀药汁喝了个干干净净。接着她抽出一条手帕,擦拭身上的药汁;他只干坐在一边,坐了又烦躁地站了起来。
最后他擡脚要走时,絮絮倚在床边,闭目养神,谁知他的脚步声转眼极近,絮絮感到下巴再度教他捏住,他下了很大的力气,掐得她生疼。
她不知他为何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近在咫尺,冷,却又交织着灼热。
他盯了半天,像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他当然不曾如愿,最后,他嗓音冷到可以冷的极点:“那里有衣服,自己换上。别给朕丢人了,堂堂的皇后,你现在哪里像个皇后!?”
她听罢,垂着眼睛,“知道了。”
搁在平时,早已回嘴八百句,只是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跟他争辩吵架。
他和昨天夜里,简直是两个人。
大抵是心中一旦怀想,就顺引牵扯出数不清的思绪,交缠着像理不清的乱麻一团。
她自觉自己很是乖巧了,就连他说这么重的话,她亦没有回嘴,谁知看了她的反应,他眉眼覆上阴翳,浓黑的眼睛迫近她,“怎么愈发地忘记规矩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笑上两声,终於在刚刚半刻沈默里攒了些反驳的力气,於是亦直视他双眼道:“不敢,皇上到底在生什么气,臣妾揣度不出,还望皇上明示,臣妾也不是知错不改的人,或者,皇上的确觉得臣妾碍眼,何苦要治我,给我吃什么药,——叫我病死算了。”
龙颜大怒,拂袖而去,倒没再在她跟前聒噪了。
絮絮给自个儿收拾了一番,又觉得风尘满身确实糟糕,记得白玉湖分出支流,当是流过这边,於是去溪边妥妥帖帖洗了个澡,这才换上干净衣裳回了帐中。
腹中还空空,不知去哪里寻点吃食,转悠半天,发觉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自换了这件金绣白袍,四下里士兵行礼的人数远多於她穿那件青葛衣的时候。
终於被她觅到夥房所在,谁知游看半天,竟只有窝窝头。
她对窝窝头委实痛绝,硬着头皮吃了点垫肚子后,再喝了点早上剩下的粥汤。夥头兵还讪讪问她是否太简陋要不要另加菜色——她摇摇头,说:“我不上前线,为我一个浪费做什么。”
说着,抱着没啃完的窝窝头走开。
帐中太闷,她不想回去待着,又因牵挂着桑缙他们的消息,散步亦不觉心宽,这般她兜兜转转,忽然也已日薄西山。
今日七月十四,民间鬼门大开的时日。
她即坐在了溪水边,看着落日跌进山头,囫囵儿就被吞去。当入了秋,晚时天气便凉了,细听去,林间还有此起彼伏的蝉鸣。
不过是叫得愈加凄切。
她好不容易坐在溪边啃完了这只窝窝头,站起身来,眼前即一黑。
上天待她不薄,流亡逃难的时候没叫她有这样的毛病,否则哪里还有命在。
没人告诉她到底是什么毛病——莫名其妙生着气的陛下当然不屑於讲。
这么个转眼,她就被人一拉,稳住了身。在这落日仅馀不多的薄薄馀晖里,拉出两条长影子。影子虽近,那只是空间的交叠,实际上,对方拉了她以后,就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松开手。
他笃定她不会跌倒,亦不会像菟丝花攀附过来。
她知道那是谁,但她径往前走。
上天待她亦薄,令她朝思暮想的梦,成真不过须臾二十日,晃眼一弹指。
“病了就好好养着,少出来乱晃,省得在哪里昏过去,没人发觉。”
他沈不住气,楞是要哽她一哽。
水岸的野草仗着土地肥腴,肆无忌惮生长。高处没过膝,军营里也会有将领带着爱马来溪水边吃草。不远处确有几个不甚分明的人影,牵着马在水岸游荡;絮絮转身,苍白容色被残血般斜阳一镀,艳丽得如暮晚时分一枝颓靡的牡丹。
她的脾气上来,开头了两个字:“那我——”
天边掠过一只孤鸿,落了一声悲鸣,她的脾气又落回去了。
她决定以柔克刚,遂往前丶往他的身前靠近一步,又极主动温柔地拉住他的手,冰凉的手。她摩挲着他的手背,见他没有阻止,才继续说:“我是哪里做得不好了,只要你说,我可以改的。”
她自以为拿捏住对付他的关窍,进而又凑在他的脖颈边吹气:“我连夜赶来,只是为你。你却不想我来么?”
神色有所松动。
她鼓了鼓劲,使出最后一击:“阿铉?”
便是此音落后,他如遭霹雳一般往后一避,方才所有温柔神色,一一敛去了。
背对落日长山,他脸色已阴鸷到极点:“往后你不准再提这段日子。”他一顿,几乎咬牙切齿,“朕,不想听到。”
她被他甩开了胳膊,注视他大步先她离去,心头先是大雪落空山般的茫然,紧接着,心脏那里,密密涩涩,痛也钻心。
她捂了捂心口,站在原地,天上又掠了一只孤鸿过境,遗落悲声於此荒野。
也罢。
她的脚步有些凝重,慢慢踏过这些疯长的野草时,响声混重。
至於仍然揣在她怀中的小小荷包,愈显得滚烫,灼得她发痛。
不提便不提,……她安慰自己,男人总是试图抹去自己最不光彩的一段经历,譬如从前镇上那个卖猪肉的屠夫的儿子中了举后,就标榜自己乃是某某文圣的九世孙,抹去了所有落魄经历。
如是去想,她好似的确骗过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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