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章漾干过不少蠢事,幼童时期的她不想写暑假作业闹着要跳楼,表兄妹们假模假样地笑着拦下,这样不爱学习的她后来一鸣惊人,中考成绩竟然名列前茅,令人艳羡。
再比如青春年少,她没由来的多了一个哥哥,和旁系哥姐相处良好的她,面对他却不知所措,因此干了许多让她后来回想也觉得尴尬得抠脚的事。
柔城八中分初高中两个学部,两个学部中间隔了一个大大的明理花园,从初中学部走向高中学部要十分钟,足足一个课休时间。
即使是这样,章漾也曾在不愉快的时候,从出初中部跑到高中部,到四楼教室远远地望上一眼。愚蠢就愚蠢在她从没望见过靳泽林,却浪费了数十个课休时间。
再比如靳泽林长相出众,受到不少女孩子的青睐,有些好打听的女孩子知道了她是靳泽林的妹妹,总会买上一大包零食塞上一封情书,让她交给她哥。
章漾觉得这零食给她的就算了,凭什么要她教给她哥,她心酸酸的,却还是仰起头,傲气地说:“不好意思,我哥有喜欢的人了。”
顿时流言四起,纷纷猜测靳泽林喜欢的人是何方妖孽。
柔城八中四十周年校庆,高一的靳泽林与年级组有名的美女徐霜莹双人演奏钢琴,大家顿悟了,原来靳泽林喜欢的是徐霜莹啊,这也难怪,男俊女美,倒也十分般配。知趣的就退出了这场争夺,不知趣的还死缠烂打,就比如“章漾”。
她总会在放学时揪着靳泽林给她买奶茶,嘴里还说着:“徐霜莹有什么好的?除了她漂亮一点,你别喜欢她。”章漾说出这话自己也心虚,她不了解徐霜莹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只当自己是靳泽林的妹妹,帮自己认真选嫂子而已。
但她也知道,徐霜莹确实漂亮。
靳泽林一把提住她的后脖颈,说道:“你个小孩脑子里天天想的是什么,好好学你的习去吧。”
怎么一下子就被钳制住了呢?章漾记得,明明前段时间靳泽林比他高不了多少,怎么他现在一下子高了她那么多呢?
她仰望着靳泽林,高一的他已经褪下稚气,棱角渐渐分明,他只是十几天,少年竟有了如此大的变化,章漾看的出神了。他鼻子好挺,不像她,蹋蹋的。眼睛细长的,不像她,圆圆的,这让她看起来很呆,他睫毛也比她长,凭什么,她不服气。
“靠,小屁孩,你哥有那么帅吗?一直盯着干嘛。”
靳泽林把尾音拖得老长,颇有种骄傲的意味,章漾回过神来踹了他一脚,赶紧跑掉。
他还是这个贱样。
初一下学期的时候,班上出现了第一对情侣,章漾知道的时候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一个成绩很好常年坐第一排,一个学习很差次次坐垃圾桶旁,看似毫无关联的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他们分走了章漾的小部分注意力,她总会刻意地关注,他们今天会走在一起吗?他们会像电视剧那样手牵着手吗……靳泽林以后也会像那个男生一样吗?
章漾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震惊到,她摇摇头,靳泽林哪样关她屁事啊,她才不在意他,她踢开脚下的汽水瓶,仰着头嘟着嘴走了。
高二靳泽林发生了一件大事,其实对靳泽林来说是小事,在章漾眼里,那可是大事,那就是靳泽林和周霜莹,竟然走在了一起。
有传言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章漾去问靳泽林,他说没有,但他们从未当众否认过,这让章漾觉得靳泽林背叛了她,一下子又不理他了。
他们陷入了长达半年的冷战,这半年他们很少交谈,除非在家。
新买的两室一厅被姜丽重新改造,摇身一变成了三室。章漾住在有窗户那边,靳泽林住在林家栋姜丽和章漾中间那个卧室,它和章漾的房间只有一窗之隔,章漾喜欢称他为“假窗”,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从这个窗户翻到靳泽林卧室,反之也成立。
两边卧室的窗户都有窗帘隔着,不能掀开窗帘,是他们曾经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房间隔音不好,有时候章漾在卧室里放着音乐,隔壁的靳泽林也听得到,后来靳泽林干脆提出了住校,除了大长假基本不回家。
章漾替他可惜,自己出了大笔钱却给别人安了家,她竟生出了鸠占鹊巢的惭愧感。
初二那年国庆长假,那时她在家吃饭,他一进门,她就放下了筷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姜丽给靳泽林盛好了饭,暗自惊讶道靳泽林好像又长高了。
家里没有量身高的,唯一能和靳泽林比身高的,就是章漾。
看两个小孩子比身高,大概是所有父母热衷的。
章漾站起来,有些局促地背对着他。
一步丶两步丶站定丶转身,章漾的身后突然有了另一个人坚实的后背,若即若离,似在彼此试探。
姜丽开始感叹青春期女生发育快,男生发育慢,他们第一次见面还差不多高,现在靳泽林已经高章漾一头了。
青春期的钝痛是如此的细无声,从靳泽林和周霜莹走在一起,章漾说了句“你别跟她玩”,靳泽林回了句“关你屁事”,他们好像就渐行渐远了。
12月31日,跨年夜,所有的中学都会放假。
快十二点,家里放着电视,里面是某卫视的跨年音乐演唱会。
而章漾提着小蛋糕,悄悄溜出了门。
章漾是个有仪式感的人,她想在第一时间庆祝下自己的13岁,来柔城的第二个生日。第一个生日妈妈忙忘了,她从那刻就知道,自己想要的就主动争取,别指望别人。
她来到小区的停放电瓶车处,那里的藤曼缠满了栏杆,却让她觉得有了当初一室一厅房子的温馨。
正当她点燃蜡烛,准备吹时,有人从棚顶跳下来,他的影子覆盖住了小小的一团她。
居然是许久未见的靳泽林,他为什么刚好出现在这里,她有些惊喜,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靳泽林学着她蹲了下来,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眯着眼看她:“借个火。”
章漾摁开打火机,不明所以。火光映射着她的眼睛,像滩水。
靳泽林点燃了烟,看着她腿上小心呵护着的蛋糕,忽地笑了:“你也今天过生?”
看着她懵懂无知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靳泽林起了坏心思,吹灭了她的蜡烛。
“喂!”章漾要气疯了,“你干嘛啊!”
靳泽林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样才对嘛!”
“哪对了?”章漾骂他,“你这人怎么这么过分!破坏我生日不说,还抽烟!”
章漾嘟囔着嘴,眼里饱含泪水,靳泽林用手指狠狠地擦去她的眼泪:“不就吹了你蜡烛嘛,至於那么小气?”
“至於!”她生气的是蜡烛的事吗?她生气的是因为周霜莹,她哥居然不理他。
明明冷战了半年,他现在又若无其事地跑来找他,还问上一句至於吗,她不气谁气?
章漾看着抽烟的靳泽林,感到十分陌生,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靳泽林捡起她的小蛋糕,舀上一块含入嘴里,奶油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
第二天,靳泽林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蛋糕给她赔罪。但小姑娘脾气大,一口没吃。
於是章漾的青春期撞上了靳泽林的叛逆期,两人又回到了初见时的关系,一言不合就掐架,战火一触即发。
“你又抽烟?”
“昂,”靳泽林甚至懒得掀开眼皮看她,“你管我?”
“我要告诉林叔叔去。”
章漾刚一转身,就被靳泽林拦腰截住。他一手拿烟,一手拦她,章漾动弹不得,靳泽林笑道:“没吃饭啊,就这么点力气?”
章漾推他的手不动,索性弯下腰从他手臂下钻过去,一直等等跑远了,她才心有馀悸地转过头冲他比鬼脸。
章漾不会直接告诉林叔叔靳泽林抽烟,那等於背叛了靳泽林。
她有别的做法,可以让靳泽林难逃一顿打。
当传来咚咚咚的砸门声时,章漾才知道这把玩大了。
门声小去,章漾刚想松口气,却突然想到还有“假窗”,她立马翻身上床。
果不其然,靳泽林正试图打开假窗。
还好开的不多,章漾还有掰回来的力量。
“哥,我知道错了……”章漾要被他凶狠的样子吓哭了,印象中他是第一次那么可怕。
“你他妈!”章漾第一次听靳泽林爆粗口,章漾身子都跟着抖了一抖。
靳泽林的左手因为用力爆发出明显的青筋,窗子一点一点打开,章漾害怕极了,索性把左手放窗缝上,说道:“哥,你再这样,我就把右手松了,夹着的可就是我的左手了。”
“章漾,别让我逮着你!”
对面的力量小了,章漾知道他不会从那进来了,她一鼓作气关好窗扣好锁才放下心来,瘫坐在地。
悬着的心还没放下来,章漾听到了哒哒的声音。
她擡头一看,那面向居民楼的真窗户竟然出现了一双手,章漾吓得一哆嗦,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就见靳泽林浑身是血的样子。
这个窗户没安防盗网,靳泽林当然可以爬进来,但章漾从来没想到靳泽林有一天会爬进来。
整整三楼,他真是个疯子。
看着靳泽林扬起手时,章漾应急反应地蹲地抱头,但想象中凶狠的巴掌没落下,只是轻柔地落在背上。
靳泽林捏着眉心,叹道:“起来。”
章漾站起身来,不敢看他,扣着掌心鼓足勇气看了一眼,他受伤得不轻,嘴角还冒着血。
章漾哭了,她天真地以为林家栋只会骂他几句,顶多轻打一下,而这看起来就像往死里打,而始作俑者竟是她。
她没忍住,眼泪刷地从脸颊落下,靳泽林气笑了:“皮带没落你身上,你哭什么?”
“我错了,”章漾的眼泪愈发汹涌,“对不起哥哥,真的,对不起……”
靳泽林握着章漾的手腕,他的掌心是滚烫的,而药膏是冰凉的,冷热双重刺激让章漾身体发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靳泽林不屑道:“这就是你的办法?”
“嗯……”章漾的心扑通直跳,不敢看他。
“真够傻逼的。”他手上的力也用了不少,让章漾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方法就是把烟头烫在自己手臂皮肤上,举给林家栋看,说靳泽林欺负她了,靳泽林那个老烟鬼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是烟头烫伤的呢?他当真以为靳泽林这狗崽子烫伤了章漾,那姜丽发现了他还怎么交待?
於是打他的时候力大了点,没想到中途牵扯着靳泽林亲妈的事了,两人厮打在一起,谁受伤严重还不一定,反正林家栋那老家夥疼的去医院了。
而靳泽林呢?竟然有闲工夫翻三楼来看她这个不起眼的小疤。
章漾觉得,靳泽林才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你确定不先管管你自己?”章漾都替他疼。
“你先管好你自己。”
哦哟,在一语双关呢。
章漾疼惜地碰了碰他额头上的伤,恰好对上了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霎时之间,似有惊涛骸浪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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