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整以暇,打起精神来迎接这位吴夫人。
少倾,便见一位穿红戴绿,四五位丫鬟簇拥的半老徐娘进来,看见我,自来熟地抓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我把墨迹未干的红纸往案子下藏了藏,但又特地露出一角,同她应付。
说着说着,她话锋一转:“愫妹子,这百凤山后,府上可是有什么喜事?”
我忙笑道:“夫人哪儿的话,有什么喜事,我怎么不知道?”
“当真没有?”吴夫人笑眯眯的,往前凑了凑,突然一把把我藏下的红纸拽着一角拉出来,“愫妹子,你这么纯善的人,果然是不会撒谎啊。”
我做出委委屈屈,欲言又止的样子,道:“夫人您……唉……不是我想瞒您,是仙督交代我别往外说。”
“放心,你姐姐我哪是那嘴碎的人?”
我才支支吾吾地道:“是……是金阐……”
“阐小子?”吴夫人现出惊讶神色,“他不是才十六吗,这么早就要定了?”
我明白她的惊讶,金家下一代子嗣单薄,以血统远近论,说实话,金凌之后,就是金阐。而金凌的婚配,大家都心照不宣肯定是从四大世家里找,二三线的世家根本够不着。所以金阐虽然骄横,其实还是个大多数家族都能存个念想的香饽饽,要是金阐真的订婚,在二线世家里算个爆炸性的消息。
顿了一下,她又道,“阐小子身份贵重,怎么不得再多挑挑?”
我期期艾艾道:“并不是我的主意……”
“哎呀愫妹子,不是我说你,”吴夫人拉着我的手,“不是你的意思,想必是仙督的了?仙督他是个男人,外头公务又多,这小儿女家的事,他未必顾得上,只怕就拉郎配了,阐小子虽然不是你亲生,你这当婶婶的,也不能太不上心了呀。”
“其实……本来也不是仙督的主意,”我应道,“是猎场上,有个姑娘给阐小子扔了花,我看阐小子一直带着,就去问了两句,没想到,听阐小子意思,好像跟她来往有些日子了。您也知道,现在的小辈,跟我们那时不一样了,心思活络着呢……不过也好,他有自己中意的,也省了咱们长辈操碎了心还不落好。”
“啊呀呀,”吴夫人一脸惊悚,“这是哪家的姑娘,私下勾搭汉子呀!”
“吴家姐姐,你可不要乱说,”我忙道,“这姑娘,你也认识的。”
吴夫人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其实金光瑶那一声醉话“亲家”传出去,她来这一趟,心里大概有个预设了,而跟我说话说到这份上,心里人选早呼之欲出。
说到这份上,她索性去了那虚与委蛇的一套,露出渔家女的本色来,气呼呼道:“愫妹子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姚家那小贱人?”
我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可也不对啊,”吴夫人睁圆眼睛,“姚宗主最近……不是跟仙督不太对付吗?仙督能同意他家女儿跟金家结姻?”
“姐姐,”我做欲言又止状,“掷花的时候您也在,您好好琢磨琢磨当时的情景……我再跟您透句话:要不是姚宗主最近跟仙督不对付,仙督还未必同意这门亲事呢。”
我又想起了那篇关於东莞的故事,负责人就是先给了个挑头的小姐好处,并放出风去,结果几天下来,本来还算团结的小姐们顿时成了一盘散沙:凭什么大家合力要债,你先得了好处?你的好处,是不是拿其他大家夥的利益去换的?於是那挑头的小姐先成了其他人的靶子,被踢出群组,而其他人再想挑头,别人也都不信任,生怕自己被当了枪使,终於互相猜忌撕咬,再拧不成一股绳,被那位负责人各个击破,都拿着低於预期许多的补偿,回乡去了。
吴夫人再怎么愚直,听我这么一说也明白过意思了,当即拍案,勃然大怒:
“那姓姚的,挑头领着我们闹,敢情是拿我们当筹码,他好去跟仙督谈价钱!到头了俺们把仙督都得罪了,他落一金家亲家当当。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我忙拉住她:“姐姐别这样想,刚才的话,是我造次了。仙督并没有跟我提过原因,也说不定是子勋大哥去的早,阿阐那孩子跟阿凌一般命舛,若是能娶得渔阳姚氏的嫡女,也不叫人说仙督这做叔叔的薄待了他。”
我越解释,却越似火上浇油。说到最后,话赶话的,吴夫人甚至道:“我们凭什么给他做了垫脚的?愫妹子你告诉仙督一声,只要他们这婚事不成,我吴氏一家愿意让步,让仙督在濮州修了望台!”
我在心中大喊一声“yes!”,面上却还是笑道:“姐姐的心意妹子心领,必当向仙督好好转达。”
接下来的几天,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姚家首鼠两端,一面带领七家对抗仙督令,一面私下差使女儿去勾引金阐的传言甚嚣尘上。
我差了大双小双去打探,回来给我依样学了不少女修的言语。
“太阴险了!把别人都绑一条船上,给他当枪使呢。”
“怪不得观猎台姚家姑娘能坐在金家后头,我看,是早勾上线了。”
“当时金家要给她朵牡丹花,她还在那儿矫情,什么兰花‘花中君子’,我呸!”
“各位姐妹,一朵花儿,她能扔,别人也能扔,怎么就见得是实证了?”
“这位妹妹,换花的事,你没看见吧?我可是亲眼见了,这全猎场啊,只有她一个扔的是兰花——金夫人让人特地给她换的,啧啧,多大的面子。”
“是啊,我也见了,她跟金家夫人还老大不客气的。”
“我也见了!”
“我也见了!”
“金阐那小子,带着兰花跑了好几天,她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勾搭男人呢!”
“嗨呀,要我看,这姑娘傻透了,以为一朵花就能宣誓主权了?金阐是个小子,婚事成不成的,他有什么损失啊?倒是姑娘家家的,要是不成,看她以后名声怎么办。”
……
这些女修们言之凿凿,后来谣言传的,连我这个始作俑者都觉得到了离谱的程度。
姚宗主当然勃然大怒,到处反驳,说金家血口喷人,说姚家不是那攀龙附凤之辈。
但憋屈的是,大家都用一种“懂了,你接着演”的眼神看他。
那是,这种一听就是暗箱交易的事,搁谁身上谁承认啊?
更何况,这世上一向都是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千年后人类都登月了,这点也没改变。
说金家血口喷人,问题金家也没喷他,就是到后来,有人来问我跟金光瑶,我们还都一脸真诚地帮他澄清呢。
婚事?没有的,不存在的,你听谁说的,哪只眼睛看见的?你叫他来对质啊。
后来金阐大概也听到风声,来找金光瑶,大惊失色,说他跟姚家小姐根本不认识,不知哪里来的这种传言,。
我当时在旁边坐着,心里吐槽,说你来跟你小堂叔抱怨这个,真是与虎谋皮。
果然金光瑶笑笑地,双手一摊:“就是几句闲话,你一个男子汉家,难道还担心名节问题?”
“小堂叔,那花可是你让我戴的,怎么能,怎么能,就刚好跟姚家小姐的花一模一样了呢?”金阐还气鼓鼓道。
金光瑶登时变了脸:“我让你的?我让你戴着到处瞎跑了吗?招来这种闲言闲语!给我在金家大帐里禁足七天,不许再出去惹事!”
我替阐小子委屈得慌……
这种官方辟谣,越辟越谣的背景下,金光瑶又跟濮州的吴宗主喝了顿酒,当晚属下传来消息,了望台连夜在濮州开了工。
同时听说蓝曦臣去跟孟北方氏丶济水馀氏丶野泽李氏等几家聊了聊,晓以大义。
方氏和馀氏在射日期间都受过蓝家救助,这点面子还是给了。听说最夸张的是李宗主,被聊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到最后,到处去跟人安利了望台。
至於雎州朱氏和山阴郑氏,本来就是小宗,不等我们登门,倒先来跟金光瑶告罪,说什么受了姚宗主蛊惑挟制,都在雷泽一带,不敢得罪当地大宗门,恳请仙督理解。
金光瑶当然一阵春风化雨的笑容,又多许了些财帛好处,宽了他们的心。
至此,金宗主的化骨绵掌之下,七宗之盟离心离德,土崩瓦解。
速度快到,百凤山围猎,甚至还没结束。
他的烦心事,看来又少了一桩。
至於婚事?
姚家否认,金家也否认,哪来的婚事?
八卦流言,就算最后被澄清了,又有谁会去对当事人道歉,最多摸摸鼻子说一句,哎呀,我当时也是听谁谁谁说的嘛。
风来风去,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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