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在耳边呼呼刮过。
陆独脚下踩着黑色的瓦片,在房顶上纵跃,他的前方,有两个黑影正在奔逃。
这雁州城虽是边塞的偏远府城,却也建得方正,四面城墙围合,东西南北开了四个城门,南北一条大街贯穿全城,名为鸿鹄大街,将城分作东西两城,各设里坊十六个。
那着火的老屋就在西城城墙根下的浣纱坊内,这浣纱坊住了足有数百户居民,坊子四周高墙环绕,墙外,便是可通车马的宽阔大道。
翻过两处院墙,借着月色,陆独瞧得分明,那两个黑影正踏着房顶疾奔,兔起鹘落,速度快的惊人,眼瞅着再几步就要跳上里坊的高墙,翻到坊外去了。
少年紧盯着前方人影,脚下轻蹬,轻飘飘的飞起数丈,在空中,他抽出腰间钢刀。
嗡!
他奋手掷刀,刀身铮鸣,在空中直直画出一道银光,迅雷般射向其中一道黑影。
噗嗤!
刀锋寒光一闪,直直钻入那黑影的背心,又从前胸破了出来。
钢刀透体,黑影被刀势带着打了个趔趄,可脚下却不停步,居然跟没事人似的,猛地纵身跃起,双手搭在坊院墙头,借力翻身,已是上了高墙,这一套动作丝滑流畅,丝毫不像受了致命重伤的样子。
此时,两个黑影尽皆站在墙头,没有中刀的那个人回头看了一眼陆独,月光里,陆独依稀瞧见,此人戴了顶宽大斗笠,面上罩着个鬼意森然的漆黑面具,将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面具下的一对眼睛。
那对眸子,似是金色的竖瞳。
二人对视了片刻,那两道黑影便跳下墙头,消失在里坊外。
陆独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他脚踏屋瓦,高高跳起,双臂展开,白色的衣袖在空中舒展,像是夜空下的一只白鸥,飞过了坊墙。
坊外街面上,街坊百姓正在奔走呼喝,递水救火,一片嘈杂的生气。
陆独在坊外的大街上站定,抬头远眺,借着火光,他看见那两道黑影正转过远处的街角。
陆独脚尖一点,急急缀着那两人,沿城里的街巷飞奔。
越奔,人烟就越稀少,起初街面上尚有救火的百姓,看热闹的闲汉,以及抬着水桶洒子的火班差役,渐渐的,人声渐稀,街坊巷道里,只余夜风轻拂,树影婆娑。
陆独紧紧跟着前方两人,只落后数丈距离,他每一步跃出,都轻盈无比,不带一丝尘埃。
三人的速度都极快,如此追逐奔行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从西城,跨过鸿鹄大街,又转过数个里坊,沿着东西向的含光大街一路奔行,前方,雁州城的东城门已是依稀可见。
终于,在一处院墙的拐角处,那两人身形一抹,转过拐角,消失在墙后。
陆独紧跟两步,转过墙角,见前方是一处巷弄。
巷子逼仄,两旁高墙耸立,那两人站在巷子正中,静静的看着陆独。
这两人,一人一袭夜行短打的黑衣,头戴斗笠,面上罩着黑色的狰狞面具,只有一对金色眸子熠熠生光,他身侧那人,穿着边军校尉的青甲,身上还插着陆独的钢刀,这人面色惨白,嘴咧得大大的,似是在笑,脸上两个空洞的眼窝,直勾勾的“盯”着陆独,只是里面没了眼珠子。
果然是丢了的那具尸体。
“牧尸人。”陆独的声音清冷。
“小子,你倒是有点见识,认得出我们。”面具下的声音嘶哑:“我等无意与官府为敌,奉劝你,还是不要插手此事。”
“既不愿为敌,就跟我回府衙走一趟。”陆独一本正经地说。
面具人半晌都没出声,他有点懵,心说我劝你别插手这事,这就已经让了一步了,你倒好,顺杆子往上爬,还想拘我回衙门?
他随即低下了头,嘴里发出“桀桀桀”的笑声,这笑声越来越大,尖锐嘶哑,有如枭鸟夜鸣。
“小子,我看你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他抬头,看着少年:“人,是我们杀的,这具尸体,今晚,我也定要带走!”
“果然是你所杀……”
陆独叹了口气:“如此……就更要将你拿捕了。”
“那就要看你一人,留不留的下我们了!”面具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哨,凑在嘴边一吹,那木哨发出古怪的呜呜响声,像是深闺怨妇夜半呜咽,诡异难明。
这声音传开,两旁墙头上,又跳出两人,黑衣斗笠,与这面具人打扮的一般无二,他们也从怀中掏出木哨,一同吹响。
三道声音相和,混杂在一起,却又层次分明,怪异刺耳,如百鬼夜啼,抽抽噎噎,极是瘆人。
月色似乎都因此晦暗了几分。
少顷,渐有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沉重拖沓,似是有数十人拖着步伐,闷沉沉的踩踏地面。
巷头巷尾,出现了数十道人影,他们穿着边军甲胄,擎刀举盾,眼窝空洞,拖着僵硬的步伐向陆独走来。
皆是死去的边军尸体。
尸体的脚步沉重,踩在青砖石铺就的地上,发出“咚、咚、昸”的沉闷声响,这声响,就像是敲击在陆独的心头。
人影攒动,越逼越近,这巷道狭窄,两侧均是高墙,竟是两头合围,无路可逃。
三个牧尸人口中的木哨吹得越发尖锐,尸体举起了手中刀盾,刀口的锋锐在月色下寒光闪落。
陆独皱了皱好看的眉毛,他觉得……有些麻烦。
他的手顶住刀鞘,可刀鞘内空空如也,那柄佩刀还扎在那具穿青甲的尸身上。
于是他跳了起来,双脚在空中甩出一记鞭腿,势大力沉的袭向为首的那个牧尸人。
为首那人的面具下,金色的瞳孔猛缩,这一记重腿大开大合,快得让他无处闪躲,快得连呼啸的风声尚未传来,腿影便已及体。
这一腿,猛如钢鞭,重如山岳,直直抽向他的脑袋,若是挨实了,头颅怕是都要爆开。
砰的一声闷响。
鞭腿扎扎实实的踢中了什么。
只见青甲尸双臂大张,陆独的腿正踹在他的胸口,将这具尸体抽了个趔趄,镶着铁片的青甲,竟被抽的片片碎裂。
原来是那牧尸人在鞭腿及身的瞬间,退了半步,操纵青甲尸护在身前,终究是挡下了这一腿。
陆独一击不中,也不恋战,另一只脚在青甲尸身上轻轻一点,倒退着飞回。
他的手里,多了一把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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