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
是夜，外面刮起了大风。
山里风大，今晚的风尤其的大。呼呼啦啦的，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有的时候又短暂的小了下去，呜呜咽咽的声音，听着更加让虫烦躁了。
夏树翻了个身，看向窗户。
今晚一直无法入睡。
在那之后他与莫斯威尔一直没有再单独交谈过，目前好像还是他坚持他自己的想法，莫斯威尔坚持着他的想法，两只虫无法达成一致。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更觉得烦躁了。
窗帘没有拉上，树木的枝丫倒映在窗户上面，漏出一点点的星光。
夏树悄无声息的起身，披上外套，趿上拖鞋，开门走了出去。
踏着从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星光走下楼梯，陈旧的木质楼梯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在黯黑夜里听起来，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让他想起他还是人类的时候，身为天真快乐的孩童，在乡下姥姥家度过的岁月。
泛黄的泥土墙壁糊着旧报纸，油灯的光芒黯淡昏黄。夏天把白色的蚊帐放下来，姥姥举着油灯，在蚊帐里面一只一只的烧掉嗡嗡飞着的蚊子……早上吃没有油盐却喷喷香的蒸出来的大个头土豆，金黄绵软，陪着熬得浓稠的大米粥一起吃。中午外婆用油亮亮的腊肉炒梅干菜，只需要这么一个菜，他能一连吃掉三碗米饭……下雪的时候，跟外婆一起围着火塘取暖。火塘上方常年吊着一只烧得黑糊糊的水壶，咕咚咚的水烧开了，往茶缸里一冲，山里老茶叶的香气四溢……
许多的记忆涌上脑海，他捧着一杯温水，坐在屋檐底下，看着漫天星光。
突然就觉得，久违的寂寥空气，再一次的包围了自己。
他也知道，在莫斯威尔的立场上看来，自己的坚持或者是奇怪的，无法理解的。毕竟他才是他最亲近的虫，而路亚和谈方只是刚刚才认识的陌生虫而已。
为什么要为了他们跟他争执，还触犯社会的法则？
似乎是不值得的。
但只有他才知道，这一次伸出手去拉扯他们一把，就好像……是在拯救从前身在雄虫保育院的时候，无能为力的，满心惶恐的幼小的自己。
他不是在救他们，是在救自己。
就好像，自己现在已经长大成熟了，是一个可以稳定安排好自己生活的成熟的虫了。但在内心深处还有一座黑暗的小小的监狱，里面关着那个时候的那只幼崽，一直还在惶恐不安的自己。
加深了这种想法的，是从路亚口中知道的，他很可能会有的结局。那个结局，与从前的不肯开口说话的他的结局，何其的相似啊！
但是这样的想法，他难以说出口。就算是说出口了，恐怕也难以被理解。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悠长暗哑的声音，被风一吹，就消散在黑夜之中了。
厌倦的情绪淡淡袭上心头，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轻声道：“没意思……”
话音刚落，一件带着雌虫味道的外套就轻轻笼罩住他单薄的肩膀，雌虫的声音低低的在夜色里响起：“什么没意思？”
夏树不回答，也不转头看他。只是继续捧着已经冷掉的杯子，仰头看着星空。
雌虫在他身边坐下，用肩膀轻轻撞撞他：“还在生气？”
这不明知故问吗？
夏树继续不说话。
莫斯威尔坐了一会儿，与他一起看着星空，半晌之后，才轻声开口说道：“我也一直没有睡着，一直在想着你说的话……也许是我太狭隘了。”
外套温暖的笼罩之下，雌虫的手握住他的手，摩挲了一下，将其圈在掌心之中。他的手掌温暖宽厚，干燥稳定。被他这样握住手，夏树的心似乎也安定下来。
莫斯威尔看着星空，继续说道：“我们的性别不一样，成长环境不一样，虫生经历更是天差地别。所以我想……难免我们有相互不理解的时候，但是，别轻易就否定我好不好？我会试着去理解，用最大的耐心试着接受，所以……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夏树转过头来，对上雌虫一双真诚的眼睛。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
白天的隔阂，在这一刻似乎全都消融了。
夏树道：“好像，每一次我们争吵过后，都是你先低头。”
这样说着，心脏部位有点涩涩的，也有点暖暖的。
莫斯威尔道：“我愿意每一次都先低头，但，最好还是不要吵架了。”
夏树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莫斯威尔见状也笑了起来：“笑了就是没事了吧？嗯，太好了！”
两只虫相视而笑，然后，肚子一起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
再然后，他们笑得更加收不住了。
“瞧你！”
“你还不是一样！”
难怪都说，身处於恋爱中的生物，都会变成傻瓜。
因为心里憋闷，两只虫晚上都没有吃多少，现在会饿也是正常的。
莫斯威尔道：“我去做饭，煮面好不好？”
深夜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来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是最舒服的享受之一了。
夏树有点迟疑：“他们睡在客厅里呢，会吵醒他们的吧？”
“没事，我小心一点，就在厨房里吃好了。”
“那好。”
两只虫做贼一样溜进了厨房，没开大灯，就开着一盏小灯，开始煮面吃。
莫斯威尔主厨，夏树在一边指点，俗称捣乱。
“番茄切得太小块了吧？”
“就要这样，全都煮化在汤里面，这样才入味好吃。”莫斯威尔小声解释道。
夏树拈起一块番茄丢进嘴里，砸吧砸吧，评价道：“好酸。”
“番茄酸一点比较好吃吧？”
“是吗？我喜欢味道甜一点的……”
莫斯威尔带来了一些绞肉，拿一坨出来加入淀粉料酒酱油和胡椒粉，揉吧揉吧捏成一个个小丸子，丢进番茄汤里面去煮。不一会儿一个个肉丸子漂浮起来，这个时候就可以把面条煮下去了。
白生生的面条很快变得柔顺，吸收了汤汁，颜色开始泛黄。这个时候再丢下去一把嫩绿的小白菜，搅和搅和。半分钟之后关火，撒下一把葱花，一锅香喷喷的番茄丸子面就煮好了。
两只虫端了碗，坐在厨房里偷偷吃夜宵汤面。小小的房间满满都是鲜香四溢的味道，寒冷的夜风在窗外呼呼吹刮着，愈发映衬出一室温馨。
吃饱了之后再回去睡觉，这一下，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一夜安眠。
翌日醒来，莫斯威尔犹豫了半晌，还是说道：“宝贝，这件事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你……究竟打算怎么办呢？”
是啊，很快，他们就会查到这里来了吧……
夏树躺在床上还没有起来，莫斯威尔从背后抱住他，轻轻摸摸他的头发。
夏树眯着眼睛看着窗帘缝隙里透出来的阳光：“我想任性一次，可以吗？”
莫斯威尔接着摸摸他的头发：“只要你不会伤害到你自己。”
“我听说可以送他们离开，只要能拿出足够的钱……这些年我出版了不少书，我攒下来的钱，应该足够送他们离开了吧？”夏树轻轻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着。“这不是因为我圣母或是什么的，只是既然这件事被我遇到了，我就无法坐视不理。帮助他们，就像是……帮助了曾经无能无力的我自己……别劝我，别说不值得什么的，我已经决定好了。反正钱没了可以再赚回来，但时机错过了不会再有，我不想让以后的自己后悔……”
莫斯威尔安安静静的听着他说完，然后才说道：“既然你决定好了，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送他们离开。”
夏树蓦然转身看着他，急急的说道：“这是我的事，怎么能让你出钱？你帮帮我找到飞船也就行了，别的事——”
莫斯威尔用温厚的眼神注视着他，道：“别着急，你听我说。我都已经认定你了，你的钱我的钱，何必还要分得那么清楚呢？虽然，我还是觉得应该遵守这个社会的规则，但是，如果这样做能够让你心里好受一些，我也愿意去做这件事。因为我爱你，你的难过就是我的难过，你开心了，我也就会开心，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夏树紧紧抱住了。
夏树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半晌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方才发出闷闷的声音：“我是不是很任性？”
莫斯威尔低低的笑了起来，胸膛被震得嗡嗡的响，格外令虫安心的声音：“有一点，不过……我能接受，哎哟，别咬我啊……”
又过了好半天，两只虫这才收拾得一身清爽之后走下楼。
趁着莫斯威尔去厨房做饭的功夫，夏树把自己的决定告诉谈方和路亚：“我可以出钱，送你们离开，如果你们决定好了的话。只是外面的世界也未必就比这里好，所以你们一定要考虑清楚。——是留在这里伏法之后重新开始，或者是离开这里去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你们要好好想清楚。”
阅读厌世雄虫拒绝结婚[虫族]最新章节 请关注幻想小说网(www.huanxi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