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郊外的天气，说变就变。
烧烤刚刚吃完，就骤然落雨了。
两只虫连忙收拾东西，把碗盘收进去，桌椅收起来放在一边。
一切都收拾干净之后，两只虫并肩坐在帐篷里面的沙发上，一起看着外面的雨幕发呆。
雨水落在帐篷顶上的声音很好听，哗哗啦啦，哗哗啦啦……听着听着就想要睡觉了。
雨夜的温度下降得厉害，幸好他们是带了厚衣服的。
莫斯威尔找出厚外套来，一虫一件裹在身上，然后继续看着雨幕发呆。
茶壶里的水果茶泡好了，他动手倒了两杯出来。
夏树原本是想要喝咖啡的，但他考虑到要睡觉了，就哄着他没有准备咖啡，而是泡了一壶安神的水果茶。
袅袅清淡的茶香飘散在小小的帐篷里，门口的炉子里炭火烧得旺旺的，偶尔发出劈啪一声木炭爆裂的轻微声响来。
夏树把茶杯抱在手里，闻着那香味，轻轻的啜饮了一口。
味道淡雅微香，温度也正合适。
水果和茶的清香冲淡了之前口腔里留下的啤酒和烧烤味道，感觉很舒服。
他眯起眼睛，靠在了身边雌虫的肩膀上。
呃，略有点硬，但还是挺舒服的。
雨还在下着，铺天盖地的水汽，一帘之隔的外面，就是无穷无尽一般的寒冷和雨水，漫漫的黑夜中的荒野。
几千里地不见虫烟。
心里这样想着，莫名的就有点慌慌的。但感觉到身边的虫的温度和气息之后，那一丝慌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的一点异样根本就没有表现出来，但身边虫还是很快就发现了。
莫斯威尔搂住他稍嫌单薄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冷？我再去加一点炭。”
“不用。”
炭火已经烧得很旺了，一层热力把寒意隔绝在外，这里面自成一个温暖的小天地。
夏树靠着莫斯威尔的肩膀眯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但他其实没有，心里依旧很清醒。
看着帐篷门外的雨夜的荒野，他突然轻声开口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其实，是一只不正常的虫。”
莫斯威尔安静的听着他说话，手臂稍微用力的揽住他。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能正常的跟虫交流，但保育院里的虫还是对我很仔细的照顾着。那个时候我虽然不跟外界交流，但心里有的时候是清醒明白的。那个时候的我，对这个世界……心里其实是很喜欢的。我真的以为这是一个温暖的，友善的，基本每一只虫都可以得到平等对待的世界。年纪小，还是太天真了……后来有一天，我突然知道了，像我这样脑子不正常但是身体健康的雄虫，将来，会去什么样的地方，过什么样的生活……也许恐惧能成为催动的力量吧，后来的一年中，我渐渐的好起来了，跟其他雄虫幼崽没有什么区别。直到这个时候，我才能够感觉到，黑暗的阴影终於离我而去了。当时我是那样以为的，但后来才知道其实没有，那片阴云一直都在，从来没有真正的离开过……”
莫斯威尔沈默的听着他述说，这个时候他才能够感觉到，自己摸到了夏树心灵世界的边缘。只是透露出来的一点点，就让他感到一阵心悸和心疼。
帐篷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两只虫安静依偎，耳边除了雨的声音，就是炭火燃烧的轻微声响。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半晌之后，莫斯威尔才一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一边用微微嘶哑的声音开口说道：“我刚入伍的时候，那一队的新兵，连我在内一共有十五只。大家的年龄都差不多，都是刚从军校出来的。虽然也有磕磕碰碰，但关系都还不错。我们在一次酒后约定了，以后每三年都要聚会一次，每一只虫都要来，不准不来……就这样过去了十五年，我们最后一次聚会的时候，一张圆桌十五个位置，也摆了十五副碗筷。但真正坐下来一起的军雌，包括我在内，只剩下了六只。”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夏树却觉得，在这一刻，呼吸里仿佛都隐隐带上了几分不舍，还有痛惜。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身边的雌虫，只能擡起眼来看向他的侧脸，轻声道：“你还有我……”
莫斯威尔笑了笑，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才接着说道：“这个世界肯定不是完美的，也不是绝对公平的，甚至有的时候是很残酷的。但是，尽管有瑕疵，我还是觉得，来这一趟，是值得的……我遇到了很多谈得来的虫，遇到了你，还在星海里尽情的驰骋过。就算要我现在就死去，我想，我也已经觉得没有遗憾了……”
雨水落在帐篷顶上的声音，络绎不绝。
炭火燃烧的时候，原来会散发出木质烧焦的气味。
夏树手里的水果茶已经冷却了，身边的雌虫轻轻拿掉杯子放在桌子上，抱起他迈步转身，小心的把他放在铺好的充气床上，盖上了厚实的毛绒绒的毯子。
夏树闭着眼睛，闻着毯子散发出来的洗衣液的味道，觉得自己跟内心的自己，达成了一次和解。
雨水还在往下落着，但是已经变小了。缠缠绵绵的雨丝落在帐篷顶上，叮叮咚咚的，好像一首催眠曲。
他闭着眼睛却还暂时没有睡着，不多时感觉身边一沈，熟悉的温暖气息传了过来。
翻了个身滚进雌虫怀里，很快，他就睡着了。
模模糊糊之间，感觉雨下了一夜。
糟糕，明天该不会还继续下吧？这样的话该怎么进山里去捡蘑菇呢……脑子里依稀闪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他就完全陷入到了黑甜乡之中。
翌日，夏树是被清脆的鸟鸣声。
原来在山里露营，竟然会听到那么嘈杂的鸟叫声，此起彼伏的，简直像是在搞大合唱。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想继续睡下去，也是睡不着了。
而且，鼻端还闻到了食物的香味，煎蛋和煎培根香肠的味道简直太香了，根本无法忽视掉！
他起身换衣服，趿着鞋子走了出去。
刚刚掀开门帘迈步出了帐篷，眼睛就被灿烂的晨光照耀得眯了起来。
原来下了一夜的雨之后，今天竟然是个大晴天。
草叶上还沾染着昨夜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的闪闪烁烁。
空气里充满着草木的清新苦涩气息和泥土微微的土腥味，他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感觉一夜的浊气全部都消失了。
转头一看，莫斯威尔正在烹饪着早餐。
不远处的简易小桌子被铺上了蓝白格子的桌布，还很有仪式感的放上透明的花瓶，插上了一束彩色的野花。
夏树看着不觉笑了起来：“你哪里搞来的花瓶？”
“剪开了一个矿泉水瓶。”
莫斯威尔用叉子叉起一个烤得外皮焦脆的小香肠：“要吃吗？”
夏树走过去轻轻咬下小香肠，尝了尝之后道：“嗯，烤得程度正好。”
外皮焦焦脆脆的，咬破之后满口都是肉汁，鲜甜之中带着烤焦的香料的味道，微微的一丝辣，很是开胃。
“要不要再加一点胡椒粉？”
“好啊。”
少顷，两大盘子早餐就端上了餐桌。附加里面还飘着果粒的橙汁一大壶，虽然不是鲜榨的，看着也还挺新鲜。
恒星希久的光芒金灿灿的洒落在这片小小的山坡上，不远处的山岭间传来悠远的鸟鸣声。身边的草丛和野花迎着晨风招展，这样的早餐体验，不能不说很是新鲜。
夏树低头，看到自己面前的白瓷大盘子里放着两片烤成了金黄色的面包片，两只冒着热气的煎蛋，一堆脆脆的黑胡椒小香肠，还有……意面？
夏树不解：“怎么还煮了意面？”
他觉得其实面包香肠加煎蛋差不多就足够了。
大约是虫族自己的厨艺约等於无的缘故吧，他们的菜肴似乎大多数都是从人族传过来的。比如意大利面，就实打实的还叫这个名字。
莫斯威尔看着他笑：“你昨晚说梦话，说想吃意面。”
“真的吗？”
“嗯，当然是真的。”
“……算了，不重要。”
夏树拿起叉子，开始吃自己蠢狗一大早就起来准备的早餐。
意面是番茄肉酱的，浓郁鲜香又酸酸的，很好吃。煎蛋的外边一圈煎得脆了，里面却还是嫩嫩的。配上小香肠和面包片，吃起来非常满足。
刚开始觉得满满一大盘子食物非常的多，估计吃不完。没想到吃着吃着，不知不觉间，一大盘子食物竟然就吃得干干净净的了！
吃完饭，两只虫一起收拾餐具。
当然，夏树只是帮着端了端，洗漱这样的事莫斯威尔坚持不让他插手。
“这是雌虫该做的事。”他这样说道。
夏树看着勤劳的雌虫，觉得有点哭笑不得：“谁规定的啊？”
“雌君手册上规定的。”
这下子夏树不由得楞了一下，我草，还真有这样的书啊？厉害了我的虫族，总能一次一次刷新我的眼界。
莫斯威尔一边刷碗，一边擡眼看过来，眼里仿佛盛满温柔爱意：“我喜欢照顾你，这与什么雌君手册无关，就只是想好好照顾你而已。”
夏树凑过去吻了吻他的侧脸，空气里洋溢着恋爱的酸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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