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事
又过了几月,贾政因常有同僚请了吃酒,便欲选个好日子,做个东道,全了人情。又见府里有一处水榭,开的好桂花,又有庄子里送来的好螃蟹,且休沐日近,故特特下了帖子,请了众人赏桂吃蟹。
因怕王夫人不经心,一应事体俱他亲去安排,必求尽善尽美方好。又命贾珍去寻了几个善乐的小戏备着。既备下了杯箸酒具,又有茶筅茶具,各色点心。又怕有人发了诗性,特摆下了文房四宝。又忧心有人吃多了发酒疯,闹出什么来,便吩咐不必丫鬟伺候,选了清隽伶俐小厮上来。如此种种,不一赘言。
果然这一日,众人尽兴而归。贾政又命将众人诗稿整理成册,送至各府上。
宴请完同僚,又与贾赦商量着,也请了诸位世交亲朋来吃酒,因有女客,便又在园里另选了一处,摆上各色菊花,请各位女客赏看。
如此热闹了几日,只把贾政闹的精疲力尽,偏好容易安生了几日,又有人来回,道贾母欲请几位太妃过府赏花,听得贾政嘴角直抽抽,太妃呀!最难伺候的就是皇帝家的人了!。然贾母定下的事情,做儿子的是不好反驳的,也只得尽心准备。
这一日他下衙,在书房换过衣裳,便问小厮:“老太太那儿散了没?”
回道:“已是散了。老太太叫老爷换了衣裳就去呢。”
原来今日宴请几位太妃,旁的还没有什么,只是一位姓李的太妃,吃了一味点心,赞了好,贾母上了心,便唤了贾政去,替她把方子写了,好送去太妃府上。
贾政写了,交予贾母,便撩开手,命人去抱了贾琦来。贾琦已有两岁半,虽跑起来仍是跌跌撞撞,但走的已是极稳当,口齿也伶俐,贾政逗她说了会儿话,又问奶嬷:“大姐儿如今正经吃饭了没?”
奶嬷回了,又问些琐碎,奶嬷一一回了,便命她下去,自己搂着大姐儿同老太太说话。
又对贾母说:“我看大姐儿比当日珠儿还聪慧些,如今也可教她认些字了。”
贾母笑道:“你这个做老子的,整日价就逼着孩子念书!珠儿也还罢了,琦儿一个女孩子,这么着紧做什么!”又骂他说,“看看珠儿,才多大点年纪,瘦成了什么样子!”
贾政摸摸鼻子,赔笑道:“珠儿身子好着呢。”也不敢多言,贾母对孙辈向来溺爱的多,且也不过说说,并没有教贾珠不许读书,贾政也由她说几句罢了。
又因贾琳年纪大了,贾赦欲送他去家学附学,贾政听了,便劝他:“虽说太爷的学问是好的,然那家学里鱼龙混杂,什么样儿的人没有呢!倘若咱们一个眼错不见,教他们勾坏了琳儿,可怎生是好?”
贾赦失笑,道:“弟弟也太小心了些!琳儿长到这么大,也该明些是非了,去了学里,自然是好生念书,旁的一概不理的。又有书童下人伺候着,咱们好生叮嘱了他们,必不叫小人近身的!再者,琳儿整日拘在家里,所见不过方寸之地,小时还好,若大了出去,可不就是井底之蛙么!去外头附学,也好教他知道,这世上还有比他厉害许多人物在呢!”
贾政听了,竟也觉得有些道理,然到底不放心,某日下衙时,便特特去了家学里一看,竟也还算秩序井然。原来这贾府尚在兴旺之时,贾代儒如今年纪也不算大,尚有精力约束学生,家学里也还有许多是认真读书的,并未像红楼原着中那样乌烟瘴气。
少不得教训了贾琳身边书童下人一番,命他们小心伺候,不可躲懒云云。
看看又是两载有馀,因户部一位巡官告老,皇帝便命尚书荐一个人来,尚书荐了贾政,皇帝便问,“可是先荣国公之子?”尚书道是,皇帝又见他三年吏部考评俱得了优,便命来见。考教他一番,见他一应事体烂熟於心,各地钱粮赋税田地回的也都明白,圣心大悦,升了他做巡官,又有赏赐到贾府,加封了贾母为正一品诰命。
谁知欢喜日子没过去两日,那边大太太又不好了。大太太身子这一年来时好时坏,倒有一大半的日子在床上躺着,不过捱日子罢了。太医原说,熬的过冬便无碍,但众人瞧她这两日光景,都知难了。贾母看她这么年轻一个人,竟面容枯槁,手瘦的一把柴好似,眼泪更是止不住的落,倒教她一阵好劝:“原是我当不得这福气!自我嫁了来,大爷便十分敬我,从未与我红过脸儿,便是我使小性儿,也没有不让的。老爷丶太太又待我如亲女孩儿一般,又有了琳儿丶琏儿,这世上没有再好的了。自我病来,不曾在老太太跟前孝顺一天,反倒教老太太伤心,却是我的罪过了。”
贾母抹了眼泪,道:“你且好生养着,我再来看你。想什么吃的丶玩的,只管差人来说!”又见她自己已是这样儿了,还强撑着劝人,又道:“你这样年轻,便是什么病,又能不好了呢!你也别胡思乱想,过了冬,你这病必是好的了!”
贾母回来便命人去料理一应后事,也算冲一冲喜。然大太太到底没熬的过去,临终拽着贾母的手,托付了两个孩儿,方阖了眼。
贾政得讯,只得深叹一口长气:贾府的上坡路,已经走完了。
大太太姓张,乃是桐州世家之女,其父张廉更是位极人臣,乃是当今内阁四大臣之一。张家书香门第,传承数百年,实不是贾府这区区数代可比,大太太当日出阁,可谓“下嫁”。张家规矩极大,张廉竟是孤身於京城为官!因张廉高堂俱在,张夫人需在桐州伺候张老夫人,张廉的独子亦被拘在老太爷身边读书。张廉一个男人,也不好常探望女儿,与贾赦又没什么话好说,兼公务繁忙,故两家虽结了姻亲,却来往极少,虽如此,张廉仍是贾府极重要的靠山。如今大太太一死,张贾两家本就志气不投,可不就自此疏远了么!
因贾赦内宅无人主持,贾母忧心贾琳贾琏两兄弟无人照看,便接了来亲自看顾。贾琳如今进学,已学了破题做文章,便常拿了与贾政看。贾政却不曾下场,并不算得善於此道,故指点了他去寻他外祖。然张廉不似贾赦贾政,性情温和又宽容,却是个常端着脸的,贾琳便有些怕他,不大肯去。贾政少不得温言哄了,又教他:“你需知晓,这世上人,有千百种,有那面上带笑心地也好的,有那面容凶恶心也狠的,然也有那起面容和善却一肚子坏水儿的,更有那面相怕人,却心里软和的。你也读史,也该知道有‘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便知道,对你笑的,说好话的,未必是为你好。”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贾琳不以为然,撇嘴道:“叔叔说了这么一大堆,侄儿也只好领情了。”
贾政见他作怪,搂着他的头,笑道:“张老爷整日里对着奸猾油吏,稍软和一点儿,人就来欺他了,便只好端着,贸然见到你这么个小子,可不是不知所措呢!他没同你们小孩子打过交道,心里就是爱你,也不晓得如何说呢!难不成还要外祖来就你不成?”
贾琳已有九丶十岁,主意大了,贾政也不如何说的他通,无法,便去哄贾琏。贾琏向来在此道上精通,一张嘴儿最会哄人的,贾政便命他陪哥哥贾琳一并去外祖处请教学问,又教他需“对老太太一般”对着张老爷。他二人常去烦扰张廉后,果然张廉待贾府日渐亲近,倒比大太太在时还好些。
原大太太病着,张廉去探时,更没什么好脸色,又不肯哄孩子,贾琳贾琏年纪小,自是怕他,不肯与他亲近的。如今贾琳等主动上门来,借着指点课业,他也可与外孙多亲近些,解了膝下寂寥之苦。
却说大太太去后,贾琳贾琏便养在了贾母膝下。然贾母每日还需指点王夫人些家事,贾琦年纪又小,贾母又有些偏心女孩儿,对他们一时看顾不到也是有的。这一日贾琳从学里回来,身上便有些不好,他又见天晚,不肯去恼烦老太太,只说躺一躺就好了,谁知半夜里奶嬷压被子时一摸,竟烧的滚烫!这才慌了,赶忙的报了贾母。那边又有人去回了贾政,贾政披了衣裳先至贾母处,隔着屋子问了贾母好,又恐贾母半夜起身,受了凉,更是不好,劝阻道:“老太太请不必起身,儿子已命人请了太医,王氏自会去照看的。又有丫鬟奶嬷在,必没什么闪失的。”
贾母不依,定要起来,贾政无法,只好劝她多穿两件儿衣衫,便先自往贾琳处去了。
不多时,去请太医的小厮来回,道王太医今日在宫中值夜,明早方归。贾母急道:“难道别的太医都值夜了不成?不拘哪个太医,快去请一个来!”贾政忙抚慰贾母,又另遣了人去请个好些的郎中。
后来请了个梁姓的太医来,把了脉,只说是伤寒,写了方子便辞去。
第二日,贾政又命人请了王太医来,王太医诊完脉,要了先前的方子来看,将其改了一两味,略增减些分量,道:“这方子原是好的,只是略猛了些,府上公子年纪小,又养的娇贵,当不得这样治法。照这个吃了,虽也能好,却怕要伤了根元。”贾政一听,忙谢过太医,叫人照着方子去抓药,又说:“昨夜里我们老太太也起了,今早听说也不大好呢,烦太医也去看一看。”
王太医看过贾母,道:“老人家只是累着了,吹了风又伤了神,并无什么大碍的。只喝些热汤,常歇着就好了。”
贾政送了太医,回来与贾母回明缘故便退下。
贾琳这一病来的凶险,前几日吃了药稍好了些,过两日又烧起来,前后统共请了四五次太医,折腾了近一个月方好,连张廉也来探了几次。因见他病好了也还恹恹的,贾赦便叫在家多歇两日。
贾琳好后,贾母才腾出空儿发作伺候的下人,又细细筛选了一道,贾琏贾珠身边俱换上妥当人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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