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丧(一)
贾政大病初愈,体弱气虚,丧事便由他大哥出面料理,因要守孝,前三日不进饮食,别说病人了,便是个身体好的人,也挨不住,贾政不过守了一夜灵,便又病倒。
而贾珍珠原本在现代的时候,衣食无忧家庭幸福,从小一路顺风,考入名牌大学,十分快活。突然一夕之间天地巨变,成为了一个古代男人,而且自己所一直依靠着依恋着的父母都不在了,对於一个习惯了有困难找父母,而且人生完全没有经历过挫折的人来说,那不亚於世界末日。因此与其说她是在为贾老爷守孝,倒不如说她在感怀身世,怀念现代父母,现代的一切,身为女子的所有好处……
然而落到他人眼中,便是十分哀恸,甚至有哀毁过甚之嫌。然故去的贾老爷是皇帝素来看重的旧臣,而贾夫人又於今上有抚育之功,贾老爷的临终遗折一上,必有抚恤加恩的,世人皆是锦上添花一辈,自然都讲这贾二爷的好,如何孝顺之类。
却说贾政之父代善的临终遗折一上,圣上果然怜念先臣,不但教贾赦袭了爵,另还赏了贾政额外主事职衔,又因贾政身体虚弱,又在热孝之中,便免了觐见。
圣旨一下,贾家自然一阵忙乱,贾政亦是强撑病体,到院中接旨,听得自己也被赏了个官儿当,心里既欢喜,又酸楚。他尚未从穿越这巨大的变化中走出来,自然难以纯然欣喜,但中华几千年来,无不以仕途为优的,贾政自然也不能免俗。
然这消息传到内眷中是,王夫人的感受却大不相同,她虽然奉贾代善为公公,但到底不过相处几年,无甚深厚感情,听闻自己丈夫有了出身,自然欢喜,忙命人去取了上等封儿预备打赏宫中诸人。又命报信的小厮赶紧的去前院,谢恩后搀了贾政回房养病。
恩旨下来没几日,王夫人身体不适,请了太医来看,竟诊出了喜脉,已有二月馀。
因贾珠已满周岁,贾政估摸着这位便是元春了。这姑娘真是可怜,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便要守孝,没点荤腥可沾,长大了又被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做女官。不过借此机会,贾政正好搬去外书房住。原本要守孝,他们便该分房,然贾政一直在病中,便也无人提及此事,其实贾政并没什么大病,不过是灵魂争夺战导致的虚弱,再加上每日清水米汤,没什么营养,故而特别虚弱,浑身无力而已。
贾政搬去书房之后,正好捡起原身便会的古文书法之类,以免日后被人瞧出端倪。
丧居七日后,可食蔬果,贾政的身体便好了一大半,再过了二七,饭桌上见了荤腥,贾政的身体便基本恢覆了。
原身虽然迂腐,这书却念的不错,贾珍珠捡起来并不如何费力。然要慢慢通透却也要费一段时日,正好打发居丧时光。无聊时便令人将贾珠抱来逗弄,三五日入后院向贾母请安,顺便探望下养胎的王夫人,又过贾赦那边谈论些诗词。
却说这位大哥贾赦,竟是个十足的宅男,好读书,却不好四书五经,性情十分宽和,他的长子已有三四岁,唤作贾琳,另有次子贾琏,尚在襁褓之中。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在最好玩的时候,贾政见过几次便喜欢上了他,又因贾家的男人俱是要做“严父”的,贾赦对贾琳自然喝斥常有,而温情少见,而贾政从来喜欢小孩儿,兼这琳儿生的粉雕玉琢,十分可爱,言语间亦是童趣天真,每回见了都要搂在怀里逗弄半天的,这贾琳自然就亲近他。
却说居丧已有半年有馀,已入寒冬,贾珠已近两周岁,口齿十分伶俐,就是身体不好,略有些天气变化便要感冒一回,而王夫人肚子又大了,不能照顾他周全,贾母便接了去她身边养着。而贾政忧心贾母溺爱孙儿,将好好的贾珠也养成贾宝玉,这日便命人在用过早饭后讲贾珠接来自己身边,说是要领了他去见大伯并堂兄。贾母自然是喜欢他们兄弟亲近的,将贾珠包的严严实实的送来。
贾政领了贾珠,教他给贾赦行礼后,便命人将他送去后院与贾琳丶贾琏一同玩耍。并额外嘱咐他听大太太的话,不可任性淘气等等。
贾政与贾赦看了一回贾赦新作的画,品评一番后,方才坐下闲话。贾政乘机向贾赦讲述自己所忧心之事:“老太太体恤我们,将珠儿养在身边,自然是好的,只是老太太向来心软,对孙儿们又向来宽厚,哥哥也是知道的,这么大的孩子,我们略松懈了些,便要骄纵起来,日后难以成器的。然老太太疼惜孙儿的心,我们又不好违逆!”
贾赦见他这样忧心,不由笑道:“弟弟也太多心了些!珠儿才这么点大,老太太便是娇宠些,又有什么!等过两年,发了蒙,进了学,你再细细教养不迟。倒是琳儿,已经四岁上了,还整日里贪玩,半点事不知的,我略说他几句,你同你嫂子又都拦着。要我说,论起纵孩子,你比老太太还厉害些!”
贾政赧然,道:“哥哥这话却偏了理了,琳儿虽说才四岁,在外人面前,言语举止之间,哪次不是进退有礼?也便在咱们面前才松快些。我虽说偏爱他,可若是他犯了错,我也是要说的,只是不像哥哥,总在他面前端着一张黑脸罢了,依我看,琳儿在你面前犯得十处错,到有九出是叫你吓的!我若是琳儿,必要跟了我这和善叔叔家去的,才不理你这样凶神恶煞的老子!”
兄弟俩一阵说笑,待到下午,贾政方领了贾珠回去。因路程不远,便亲自抱着贾珠,细细问他今日都玩了什么,吃了些什么,兄弟们可好不好。又叮嘱他道:“大太太待你亲善,兄弟们待你和气,自然是他们的好处,你却不可因此骄纵了起来,伤了兄弟们的心,他们待你十分好,你便要十二分的待他们好才是。对大太太也要尊重。”贾珠年纪尚小,听的懵懵懂懂,乖乖的应了一句,又问:“那弟弟打我,我可不可以打他?”
贾政楞住,问他,“弟弟因何要打你?”
贾珠年纪尚小,把一件事情说的颠三倒四,贾政不解其意,只哄他说:“弟弟年纪尚小,若他做错了事,自有大太太丶大老爷教导他,你却不可去打他的,他若无缘无故的与你不好,自是他的错,但若你也因此对弟弟不好,却是你的错了。兄弟们在一处,打打闹闹也是有的,但心里万不可因此生了嫌隙。”
到了贾政所居的院所,他也不忙将贾珠送去贾母处,先叫了今日伺候的人来问,方才明白,原来贾珠与大太太请过安后,大太太便叫了贾琏同贾琳陪他玩,贾琳素来乖巧,陪着两位弟弟也不会不耐烦,三人玩的极好。只是贾琏因是幼子,大太太不免有些宠爱,贾琳又性情极好,一直让着他,未免有些霸道,而贾珠比他大不了几个月,却是他的哥哥,贾珠又身体怯弱,不如他健壮,两人站在一起,倒他像哥哥多些,他也自认为可当得哥哥的,便要做贾珠的哥哥,贾珠自然不肯,两人争执间便动起来手,奶娘同大太太哄了半天才消停。
贾政听了,不过笑罢。又觉得男孩子之间,互相打打闹闹,却还能少些脂粉之气,依着他看,贾琏还略好些,贾珠贾琳都有些过於羞怯了,行动举止之间倒像女子多些,也是身体怯弱之故。
又想贾琳也该发蒙了,到时该同大哥说说,也该请个弓马骑射的师傅来教些强身健体之术,不求武艺如何出众,就是强身健体也是好的。他记得红楼中并不见贾琳,只有琏二爷贾琏,必是同贾珠一般早殇了。他们这些公侯之家,衣食无忧,生活优越,又是在和平年代,若说孩子早殇,十有八九是因病。古代的医疗条件不好,有些病症无法治疗,染上了就一大半是靠自己硬挨了,因此锻炼身体,提高身体免疫力是十分重要的。
贾政於是亲送贾珠回去,行至老太太房中,行过礼,见老太太面前放着几本凌乱的书本,笑问道:“老太太这是在看账呢?”
贾母叹口气道:“你媳妇如今身子重,理不得事,赦儿媳妇又身子弱,劳不得神,也只好我来做这些烦心事儿了!”
贾政看贾母的模样,虽说口里说着是烦心事,可并不见多厌烦的,可见心里并不见得多厌恶这些事儿的。也是,贾母如今也不过四十来岁,保养得宜,精力真正旺盛着,不料理些家事打发时间,可不是无聊。其实不单内宅的私账,便是贾府外头经营的铺子,也都在贾母手上撰着。听得贾母如此说,贾政也不过笑笑便罢:“母亲正当壮年,又经验老道,见多识广,这些子杂事,不过是手到拈来,再轻松不过的了!依我说,别说这会儿阿曼身子重,便是往后,也该是母亲当起家来,先前教阿曼管家,不过是母亲为了悉心照料老爷罢了!我冷眼瞧着,她行事做派,及不得母亲万一,每日里天亮忙到天黑,尚且料理不清楚。只是却辛劳了母亲!”
贾母听得,心中熨帖,笑道:“便是你们过得好,我便是再辛劳,也值不得什么!你媳妇虽说年纪小,倒也还稳重知理,大致不错的。再调理几年,便当得起大局了。”
贾政笑笑,饮口茶,又说起今日贾珠同贾琏争做兄长之事,只往好笑里说,逗得贾母笑个不停,道:“这琏哥儿也是个人小鬼大的!”
母子俩说笑一回方散,贾政便去了王夫人处与她说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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