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吴墨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这个账号形象就是以现实中的外貌为基础，录入到系统里之后再进行调整。
虽说看着算不上一模一样，但在仔细观察下就能发现，眼前的“北城长默”与现实中的“吴墨”之间，还是存在着许多的相似之处。
因为有考虑过以后要将两个人的关系向现实中发展这件事，所以吴墨没有刻意地去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主动摊开了明说。
他很清楚这件事的利弊，因此，如果是由桓悦自己发现事情的真相，或许对於他来说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细数两人见面的次数，似乎并没有几次，而桓悦能这么迅速地察觉出来，他的聪明程度有点出乎吴墨的预料。
当这层薄薄的窗户纸终於被捅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将发生进一步的改变，这对吴墨来说当然是个好机会，但坏情况也随之发生。
——桓悦似乎生气了。
“吴墨，是你吧？”
背对着吴墨，桓悦问道。
尽管看不到桓悦的表情，可吴墨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对方的情绪。
吴墨很清楚桓悦的脾气，在这种情况下，最不应该做的，就是解释。
於是吴墨选择了一个最保险的方式，他默不作声地擡起了自己快要僵硬的手臂，他不再去触碰桓悦，而是坐直了身体，尽管对方此时并没有看向他，但吴墨还是低下了头，诚恳说道：“对不起。”
跟随着对方的起身，桓悦将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似乎是赌气一般的，他没有回过身去，闷声说：“你没做错，也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
“可还是令你不开心了。”吴墨说道。
桓悦没再说话，分明吴墨没有一定要将身份给他说清楚的必要和义务，可桓悦还是感觉受到了欺瞒，这种感觉令他心里堵得慌。
“我要怎样做，你才会开心一些？”
吴墨这话说得蹩脚，但语气中透着万分的诚恳，也不怕说出来会让人笑话，出於某些很为难的原因，到了这个年纪的他，其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桓悦曾经说过，他说自己是被自己的回忆圈在原地，而吴墨又何尝不是一样？
在那个老账号中，在曾经的“北城长默”与曾经的“月长安”分别之后，吴墨就再没遇到过任何关於触碰恋情更深层面的机会。
这些年里，他满心满眼地都被一个人的身影所占据着。
至於单身这么久的原因，也并不是吴墨没有找个人谈恋爱的机会，正相反，他自身条件优越，倒追他的人也不少，可每当有人向他袒露心迹，向他表白的时候，吴墨的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的身影，想起对方向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其实，并不喜欢我……对吗？”
这么多年了，当时的场景吴墨一直都记得很清楚。他记得，那时候他们大吵一架，在情绪不受控中将平日里羞於展现甚至是委婉回避的事情揭开，摆在台面上来。
吴墨还记得，当时的“北城长默”背对着“月长安”，听着身后那强忍呜咽，硬要装作坚强的声音，他心头一紧，作逃似的下了线。
吴墨没想过，那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更没想过，那个人的身影会在自己心里住这么多年。
尽管有关“月长安”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串数据代码所组成的虚幻，尽管他从没见过，也从不了解“月长安”现实中的真正样子。
可吴墨很清楚，他是真真切切地，惦念着他……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但不一样的是，如果桓悦此时选择用他当年的方式下线遁逃，吴墨也可以直接从线下找到他。
多年前的分离，这回是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你让我好好想想。”
听出吴墨的真切歉意，桓悦渐渐地消了气，也逐渐地冷静了下来。在确认过吴墨的真实身份之后，他现在需要下线去好好想一想，怎么处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吴墨明白桓悦心中所想，没有阻拦，只是在桓悦准备下线之前的时候，吴墨还是忍不住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看着月落孤灯的双眼，他沈默良久，握着对方的手到自己面前，低下头虔诚地，轻轻地，亲了一下指尖。
“我喜欢你。”
吴墨哑了嗓，说出那句在他心里留存多年的话。
可惜吴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面前的“月落孤灯”先是身形闪了闪，顷刻间便从他面前消失不见了。
夜晚，巨大的游戏仓缓缓打开舱门，一个人影有些踉跄地从里面走出来，逐渐跪坐在地上。
桓悦的腿此时正软着，他实在站不起来了，只能靠在游戏仓的旁边，抖着手，用力地捏着指尖，藏在发梢的耳廓一片火红。
真实身份被揭穿的第一天，“月落孤灯”没有上线。
吴墨留在家园中给两只小崽认真地喂过晚饭，用“悦悦需要时间”的借口安慰着自己。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五天“月落孤灯”依旧没有上线时，吴墨终究还是有些慌了。
傍晚，吴墨将车子停在桓悦家楼下，抽完一根烟，又站在车旁吹了好一阵子的冷风，确定脑子足够冷静理智之后，他这才迈开脚步，按下了门铃。
房门很快就被管家打开了，不巧的是只有姜姝与两只小宠物在家，面对吴墨的冒昧打扰，她也依旧很是热情地将对方迎了进来。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吴墨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桓悦的出现，他不禁问着对方的去向。
很快，他得到一个令自己有些意外的回覆。
“悦悦去旅游了？”吴墨很是诧异。
姜姝点了点头，笑着对他说道：“其实也不算是旅游，凉山的清元寺，离这不远，他在那里有个熟人，这几天就是去找熟人叙旧了。”
沾了一身淡淡的烟火气，桓悦将手中的三根香插入面前的香炉中。
眼下不是什么旅游旺季，清元寺的位置又较为偏僻，偌大的寺庙中只有寥寥几人，和几声林间鸟鸣。
或许是受到磁场的影响，又或是受到环境的熏陶，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感觉内心特别的安静，桓悦更是如此，他躁动了数天的心，终於在来到这里之后得到缓和。
桓悦静静地走着，他穿过一条长廊，径直来到寺庙的后方。
“唰——唰——”
最先入耳的，是扫帚带走落叶的那几声不急不缓，紧接着，一个较为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老者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转过身来，见是桓悦，老者先是仔细辨认了一番，而后恍然般地点了一下头。
桓悦慢慢走到那一身素净的老者面前，双手在胸前合十，弯腰恭恭敬敬地向对方拜了一礼。
“好久不见了，老师父。”桓悦说道。
老者笑弯了眼眸，同样双手合十向桓悦回拜，嗓音带着些许苍老。“好久不见，小施主。”
长杆扫帚立在树旁，廊檐下是一张小桌，一老一少各坐一旁，老者烫了一壶清茶，给桓悦斟满。
“小施主今日到此，是为了多年前的那件事？”呷了一口茶，老者说道。
桓悦早就习惯了他那文邹邹的样子，点了点头。
擡眼看着上面的四方天，桓悦陷入回忆。
“多年之前，我问师父怎么获得真爱，您却与我说，这世间一切皆是假象。我又问，什么才是真爱，您告诉我：永恒不变，即为真。”
老者笑了，桓悦所说的这些，他当然记得，於是他接过了桓悦说到一半的话。
“小施主当时对此的回答是，会向我证明真爱存在。”
桓悦抿着唇不说话，良久，他摇了摇头，笑得有些苦涩，叹了一口气。
“是啊，我当时特别自信，怀着满腔热忱，铁了心地认定自己绝对会做到那所谓的“永恒不变”，把真爱摆出来给你看看，可实际上……”
桓悦停顿了，“北城长默”的影子就像是一根拔不去的木刺扎在他心里，随后，吴墨的身影却平添多了出来，挡在最前面，让桓悦很难忽视它的存在。
两个人过於相似的身影一同充斥在桓悦的心中，尽管桓悦不想承认，但他骗不了自己，在与无墨的相处之中，属於曾经的痕迹正在被逐渐淡化，新的记忆正在慢慢书写并覆盖。
缓和着有些发紧的喉头，桓悦自嘲般地笑了起来，轻声道：“可实际上，那只不过是我自己的画地为牢而已。”
“就因为这个，我在自己画的圈子里停滞不前这么多年，还以为现在终於鼓起勇气走了出去，没想到最终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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