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15
“为什么呀？”
涂聿一时间想不通理由，擡爪摸摸脸颊，一双透亮的眼眸饱含疑惑。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很是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就连母亲都会离开孩子，我觉得没有什么关系是永久不变的。哥哥，你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虽然涂聿年岁不大，但他偶尔也会想到比较深奥的道理。
不该理所应当地享受别人给予的好，聚散终有时，强求不得。
然而雪狼待他太好，兔兔多少有些恃宠而娇。
他想要得到一句“不会丢下你”，期待於一份没有时限的温暖。
涂聿找不到母亲，也无法再见到同族的哥哥姐姐们，欠缺的安全感就像一个漏风的大洞。
与雪狼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这份缺漏被严严实实地堵上了，甚至还满溢出来。
雪狼哥哥跟他说“永远”，放低姿态交托出掌控权。
娇惯的兔兔球既感到高兴，又有几分茫然不解。
涂聿的世界太小。
小到一点点快乐便足矣。
小到无法参透永恒的意义。
“……”
郎栎没办法拆解心底那些覆杂的情绪，更不知从何说起。
小家夥毫无自觉，完全不清楚自身的存在相当於什么。
兔兔拥有极强的治愈力，光是看着他就觉得舒心。
蹦蹦跳跳的模样丶抱着胡萝卜啃丶扑在雪地里玩闹……每一个画面都那么美好。
小胖崽本身善良又贴心，懂得感恩，极其容易满足。
再强大的野兽，在他眼中也变成了“可能受伤的生物”，总要给出软乎乎的安慰。
尽管小兔子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被母亲抛弃丶虎口脱险丶差点被狈咬伤……
可他依然热爱生活，每天开开心心，一觉醒来又是活力满满。
脑海中思绪纷杂，郎栎想了很多，却一句都没说。
即使是他，也曾期待过一份舒适又温馨的“热闹”。
如今遇上了。
岂能错过？
为了哄崽，凶猛强悍的雪狼能够在大清早爬起来挖胡萝卜丶耗费大量灵力创造温泉……
但他说不出煽情的话来，只是简短道，“我不骗你，时间会证明一切。”
“唔？是这样吗？”
小兔子稳稳地趴在狼背上，小声地回应道。
淡粉色的小耳朵很是活跃，时而支棱，时而垂落。
圆球状的毛绒爪爪放在额顶，挠一挠，又去碰两侧的耳朵尖。
涂聿处於懵然的状态之中，小脑袋瓜转了好几圈，还是没能理清前因后果。
“哎，我不懂。”
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就是忽略问题，将其抛於脑后。
涂聿很快放弃了挣扎，舒展四肢，当场瘫成一张兔饼。
兔兔不想考虑太多！
实在是太累啦——
今日消耗了太多体力，直到这会儿闲下来后，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
圆滚滚的小肚子发出响亮的动静，“咕噜噜”接连重覆了好几遍。
实在是太过突出。
狼踩雪的声音都被比下去。
“……啊呀！”
涂聿猛地一个翻身，拼尽全力藏起小肚皮，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雪狼的五感极为灵敏。
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郎栎强忍笑意，放缓脚步，温声询问道：
“想吃什么？”
“我一点都不饿！”
涂聿是一只倔强的小兔子，脸皮还薄，决计不肯承认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哼！”
“好吧，是我饿了。”
比起饿到娇贵的小东西，狼王的面皮显然是一文不值，主动揽锅。
“宝宝，那就拜托你陪我一起去吃好吃的，可以吗？”
涂聿一动不动地趴着，头顶的耳朵却摇来晃去，尽显挣扎之态。
短短的小脚脚胡乱蹬踹，明明饿得不行了，还要强装镇定。
“唔，我得想想……”
这一想就是漫长的两秒钟。
在尾音落下的同时，圆润的小胖球腾地一下坐直了。
他擡起毛绒小爪子，横向一挥，像模像样地指挥。
“我同意了！我们出发！”
兔兔的嗓音软绵绵的，比起发号施令，听起来更似是在撒娇。
乖乖的崽，惹人怜爱。
“好，谢谢宝宝。”
郎栎十分配合，步伐一拐，往某个方向走去。
目的地距离胡萝卜田并不算远，尽是一些天生地养的灵植。
雪狼并不感兴趣，仅仅是因为这些草药对小兔子的身体有好处才来。
“这里是哪里呀？”
小小的兔宝踮起脚尖，两爪紧紧地扒着三角状的狼耳。
由於狼王严密的保护，孱弱的雪兔放松心弦，不再担心自己会摔跤。
外加一回生二回熟，毛乎乎的小脸蛋搁在白狼的头顶，视野极佳。
放眼尽是白茫一片。
仅有少许青翠露在外边。
“诶？不是胡萝卜吗？”
绯红的眼睛轻眨几下，涂聿竭力辨认是什么植物，却没能成功。
“不是萝卜。”
其实郎栎没见过灵植的真实模样，全靠隐隐约约的灵气波动来区分它们和普通的植被。
可蔫坏的狼王不会明说，只不动声色地带过话题，正面鼓励兔兔自己去发掘。
“宝宝，你那么厉害，帮我挖几株草药好不好？作为报酬，你可以一边挖一边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还有这种好事？”
兔兔警觉，兔兔得意。
涂聿被夸奖后，卷成小圆球的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轻咳一声，故作淡然地回覆：
“那丶那行吧！看在你诚心实意求我帮忙的份上，我答应啦~”
言罢，雪白的小团子慢吞吞地转身，小脚蹬在狼王身上，一点一点往下蹭。
只可惜彼此间的体型差过大，想要稳当降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郎栎停在原地，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毛绒球移动的全过程：
简单总结一下，努力努力白努力，进度基本为零。
宝不是没本事。
只是长得比较小而已。
狼王自顾自地洗脑完毕，擡起掌垫，抵在兔兔的脚边。
“我知道宝宝很棒的，是我等不及想帮你。”
正准备发牢骚的涂聿：“？”
诶，怎么回事，哥哥居然猜到了他的想法？
脾气很大的娇气包默默咽下那句“哼！我才不用你帮我！”，语气一转，勉为其难道：
“嗯嗯，不用太感谢我哟！”
小兔子松开揪紧的小爪，径直向下一踩，被宽厚的狼爪稳稳地接住。
等到落地以后，反倒因为冲得太过迅猛——
小脸蛋朝下。
一颗扣在地上的白团子。
郎栎：“……”
这场面未免太过熟悉。
宝不笨。
只是性子比较急。
狼王立时转过身去，留给小家夥自我缓冲的时间。
“我们先从这里开始吧。”
兔兔球延迟了好几秒钟才爬起来，小爪子往地上一撑，脑袋微扬，一阵猛晃。
顷刻间抖落身上的积雪。
“嗷呜~”
萌兔咆哮。
自顾自玩了一会儿，小肚子又一次发出“咕噜噜”的动静。
涂聿这才想起正事，迅速转身冲到白狼的身边。
“哥哥~”
有了巨型参照物的对比，兔兔倒有点像圆溜溜的小汤圆，说话的腔调又甜又软。
“我来帮你吧！”
恰在此时，微风轻掠而过，吹动小兔子身上的软毛。
看不见的大手向下一捞，掩於雪层当中的灵植被翻了个遍。
深藏功与名的狼王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兔宝。
“好，那就靠你了。”
“都交给我吧！”
喜欢被夸奖的涂聿昂首挺胸，蹦跳着向前数步，毛绒爪爪精准地握住青绿色的茎叶。
毕竟先前拔萝卜的时候，发生过摔倒加翻滚一套连招。
这回再次施展本领时，涂聿变得谨慎许多。
小脸蛋紧绷，眼睛瞪得溜圆，竭力稳住重心。
“嘿——”
一句加油鼓劲的“嘿咻”都还没说完，涂聿就这么一拽，绿植一整个脱离土层。
成功得太突然。
“哇！”
兔兔惊喜，兔兔膨胀。
他飞快转过头，眼眸晶亮，语气难掩兴奋：
“哥哥你看到了吗！”
“当然看到了。”
郎栎温和地回应：
“宝宝不是饿了吗？你先奖励一下努力的自己。”
闻言，涂聿多少有点蒙了，恍惚间也觉得，自己出了很大的力。
他的爪爪还不如灵植的三分之一大，这般对比，更显得“震撼”。
对待珍贵的食物，小兔子相当大方地进行分享。
“哥哥，分你一半。”
兔兔捧起一分为二的绿植，粉润的三瓣嘴轻动，专注地品尝。
清新微凉的滋味弥漫开来，夹杂着一丝甘甜。
“好好吃！”
澄红的兔瞳一亮，转眼间消下去一多半，“哥哥你怎么不吃呀？”
“……”
盯着绿油油的灵植，郎栎的心情纷乱繁杂，既欣慰又惆怅。
“哥哥，我喂你！”
涂聿用两只爪爪捧着“美味的菜肴”，颇为郑重地递过来。
在那双澄澈眼眸的注视之下，雪狼深吸一口气，主动凑过去。
视死如归一般，他毫不犹豫地吞咽，总耗时不到一秒钟。
“谢谢宝宝。”
“好耶！”
涂聿很是欢喜地转回身，抱起自己那一份佳肴，继续品味。
兔兔吃得开心。
徒留白狼蹲坐在他身后，擡爪按住咽喉，时不时叹息一声。
灵气过载。
这下糟糕了。
单纯懵懂的小乖崽对此一无所知，一回到木屋就飞速入眠。
他睡得香甜，小鼻子偶尔会动一下，在梦中也不忘品尝美食。
待到一觉醒来，窝在床下的那只雪色巨狼不见了。
涂聿陷入茫然，小脚猛蹬，费了半天劲才从卷成一团的绒被中翻滚出来。
“哥哥？”
小脑袋四下张望，水润的大眼睛略带几分不安，不自觉地揣起两只爪爪。
“你去哪啦？”
“我在这里。”
下一瞬，偏低的嗓音落在耳畔，是熟悉的雪狼哥哥。
“哥哥……啊呀！”
涂聿蹦跳几下，小耳朵也跟着摇摆，等凑近床脚的位置，登时吓得失声。
光线较为昏暗的角落，眉眼锋利的男人静静地望着他。
宽大修长的手指探过来，轻轻地抚摸小兔子背部绵软的白毛。
“宝宝。”
涂聿顿时一颤。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有点痒，有点不自在。
而且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叫什么宝宝！
身形娇小的兔兔立刻伸出爪子，自以为凶巴巴地狠拍。
小身子一拱一拱的，脚脚不分敌我地乱蹬。
“你不要碰我！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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