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教往事(上)
“哗啦——”
一盆凉水从祝一佳的头上浇下,淋湿她全身,盆还砸到她的肩膀,在初冬的季节刺骨寒冷。
“别挡路啦。”舍友们从里面出来,“不小心”地撞她肩膀,又不经意地把宿舍门锁上。
她们假装这时候才看到祝一佳全身湿透,捂嘴惊讶:“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是我们已经锁门了,没时间再等你了。”
“你就自己找地方擦擦干净吧,嘻嘻。”
“小心上课迟到哟,好学生。你们说数学老师会不会罚她站?”
“学习再好也得罚站的哟,数学老师超严格的不是吗。”
她们有说有笑,嘻嘻哈哈地离开了,留下祝一佳一个人站在原地。
身上湿哒哒的,还在滴水,空旷走廊内似乎能听见回声。
她木然地擡手用湿掉的校服袖子去擦湿掉的头发,怎么擦也擦不干。想要哭,却又好像已经不会做表情了。
祝一佳想起上个周末她和父母说自己不想住宿了,父亲却道:“我和你妈都很忙,回家没人管你。万一你偷懒怎么办?”
母亲也说:“是啊,学校里至少还有老师帮忙看着。”
祝一佳鼓起勇气,“我舍友和我相处不太好。”
然而“不太好”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了。
军训的时候,祝一佳和一个女同学发生了些小矛盾,开学后又和这人成为了舍友。
一开始只有这舍友对她满是敌意,可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全宿舍都开始孤立,甚至欺负她。
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处不好?那就不处呗。”父亲随意地说,显然没把高中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当回事,“你是学生,主要任务是学习。”
母亲倒是稍微关心了两句:“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呢?那你就去解决吧,刚好磨炼一下为人处世。”
祝一佳便不再说话了,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那天她没带钥匙,只好去找宿管阿姨借。换完衣服之后,第一节课不出意料地迟到了。
老师问她怎么回事,祝一佳有一种想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可她的舍友坐在后排狠狠瞪着她,让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没说出理由,去走廊里罚站了。
偶尔有其他老师经过,都会瞅她一眼。
祝一佳感觉屈辱极了。
她一贯成绩很好,却因为这些事的影响,越来越没有办法专注在学习上。上课时听不进去,总会觉得有人在恶狠狠地盯着她。
高一上的期末考试,她考得非常不理想,一直都是稳稳的年级前三,却跌落到将近一百名。
班主任自然约谈了家长。常年在外出差的父母赶回来,失望地看着祝一佳,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的舍友她们……”
祝一佳攥紧拳头,下定决心,把自己经历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被泼水丶被锁在门外丶被当成透明人丶被剪坏校服丶被故意关掉闹钟……
她以为父母和老师能为自己做主,却没想到他们眼中的失望更深了。
“孤立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错事才孤立你?”
“一个人讨厌你可能是她的问题,大家都讨厌你,是不是你的问题呢?”
“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你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
“你连集体生活都融入不了,以后上大学跟同学处不来,工作了跟同事处不来,你怎么办?”
“老师也会找其他人说一说。但就像家长说的,集体生活确实会有些困难的地方,一佳你还是要自己多克服。”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给人回答的空间。
甚至班主任还把那几个同学当场叫过来,问:“你们平时在宿舍里有没有欺负她?”
舍友对视一眼,很快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怎么会呢?我们就是正常的舍友啊。祝一佳你是不是还对之前的事情耿耿於怀,不要那么小气嘛……”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
祝一佳从一开始的激动丶不平丶为自己据理力争,逐渐变得挫败,最终麻木地闭上了嘴。
她是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可难道只有流血才叫伤害吗?
明明有人却装作听不见她的敲门声,把她锁在外面几个小时。只要她一说话就互相对视窃笑,如同看到了滑稽的小丑。故意擦拭被她碰过的东西,就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
被浇几次水是死不了,可是凭什么?祝一佳很想问。凭什么要这么对她?
随便吧。无所谓了。
反正也没人会认真听她讲话。
反正也没人在意她的感受。
后来她主动找宿管阿姨申请了调宿舍,寒假过后回来就不用再碰见她们几个了。祝一佳想。
可是当她打开新宿舍的大门,却看到那几个人坐在桌子旁,跟自己的新舍友融洽相处。
“哟,打小报告的人来了。”她们看都没看她一眼,笑着说。
“当班主任和宿管阿姨的马屁精应该挺快乐吧。”
“家人们谁懂呢,就是说这种脑回路咱们理解不了。”
祝一佳努力屏蔽这些话,把行李放下,却发现自己还没来得及铺的床板上湿淋淋的,闻起来味道很怪,还有些发黄。
她不想去细猜究竟是什么。
愤怒让祝一佳回头,咬牙质问那些人:“你们谁干的?”
没人回答她。甚至连停都没停一下,只是自顾自地聊着。
又是同样的把戏,把她当透明人。
祝一佳在原地站了很久没动,然后背着书包冲了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自己不想再呆在这些人面前。
还没正式开学,教学楼没落锁但也没开灯。她干脆回到教室里,坐在黑暗的课桌前发呆。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课桌上,又慢慢随着时间风干,渐渐看不见痕迹。
良久,祝一佳站在窗边,手指死死扒着窗沿,忽然生出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没有原因,只是想逃离那些本不该承受的痛苦而已。
也许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可是她不知道。
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祝一佳稍稍低下头,去看操场的夜景。才七点多,还有人不畏寒冷在跑步。有几人在旁边跳大绳,看起来玩得很好。
她的眼泪又开始如断线珠子般掉落,她的身体也向前倾去,濒临下坠的边缘——
“别。”
有人从后头抓住了她的领子,把她往后拽离了窗户。
沈弥一步没停,她在楼下看到了这个身影,就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来。还稍稍喘着气,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你是想自杀吗?”她不确定地问。
祝一佳有种被发现的狼狈。她们是认识的,但也只是认识而已,从没讲过话。
有时候勇气只有一次,被阻止后,她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慢慢跌坐在墙边,垂着头不敢看沈弥的眼睛。
“是啊。”祝一佳勉强说。
沈弥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该说吗?祝一佳迷茫地想。说出来会有用吗?会不会又是一句“怎么不找自己的问题”呢?
可是沈弥的眼神给人以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舍友和我相处得不太好。”
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吐了出来,祝一佳只觉得仿佛卸下了重担。
沈弥全程都耐心听着,等她倾诉完之后,认真地说,“我送你回去。”
祝一佳楞楞的:“你去……干什么?”
而后沈弥说了一句让她至今都忘不掉的话。只有四个字,可她一直记着。
“教你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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