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飞行06
006
北街正中央，“天天超市”的牌子很是耀眼。霓虹灯围成字符的边缘，一闪一烁，像极了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颜色是大红和大绿搭配，不得不说，让吸睛程度更上一筹，简直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沈弥也知道红配绿有些俗气，吐了吐舌头，小声解释：“我妈那个年代的审美，嗯。”
这个时候没几个人来买东西，一个中年女人坐在门口的柜台处。桌面的手机播放着某集宫斗电视剧，她在太后罚跪嫔妃的台词中，昏昏欲睡地打盹。
门帘处的风铃响起，是有客进门的象征。许如兰一下子坐直身体睁开眼，嗓门很大，熟练地说：“欢迎光临，买点什……”
然后看到沈弥，便迅速地瘫了回去。
“今天放挺早啊。”许如兰懒洋洋的，“刚好帮我把特价区清理一下……你同学？”
女儿个子高，她最开始没有看见被挡在身后的洛知然。
“昂，我同学。”沈弥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妈。”
洛知然温良无害地笑了一下：“您好。”
许如兰当了这么多年的单亲妈妈，独自一人拉扯女儿长大，警惕心自然是少不了的。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那个男孩，见他长得倒是挺俊俏，只是瘦瘦高高的，气质跟沈弥其他体育队的朋友完全不同，没什么攻击性，总之应该不是个坏人。
她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笑道：“你好，有什么想要的自己随意转转哈。”
“妈，我烤个肠吃。”
许如兰刚好有个电话要接，只是超市里信号不太好：“我去聊下进货的事，你看着点店。”
於是超市里只剩下这两人。
烤肠机也在门口，沈弥从一旁的小冰箱里找出灌好的肠，刷好油，放在机器上，熟门熟路地烤了起来，不一会儿超市门口便泛起了浓浓的肉香味，隔壁家的小孩都馋哭了。
她把烤肠递给洛知然的前一刻，又迟疑了一下：“你能吃这个吧。”
她妈妈用的原料肯定没问题，但就怕他的病有什么忌口。
“嗯。”
两个人一人一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片刻，沈弥问：“怎么样，好吃吗？”
“很不错。”
肉剁得很碎，肥瘦适中，能尝出里面特别的香味，她的确没有吹嘘。
“那就行。”沈弥丝毫不怀疑她妈的手艺，“我去收拾特价区了，你吃完自己拿。”
转动的机器上还留了说好的第二根。
洛知然不由得将目光转到那个专属於特价区的货架上，一个小时前那张五彩缤纷的画渐渐和眼前的景象重叠起来。
他坐在沈弥搬的小板凳上，慢慢地咬着烤肠，看着少女忙前忙后的背影，问：“特价商品，很多人抢吗？”
那个大架子上已经快空了，沈弥一边检查着剩馀货物的保质期，一边换上新的，塞得满满当当。
“对啊，都是快到期的库存，便宜卖了。”
沈弥刚把最上层放完，忽然转过头来，想了想：“要来帮忙吗？”
“嗯？”
她露出个笑脸：“看在我送了你烤肠的份上。不过，不想也没关系。”
洛知然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瞬，把竹签子扔掉，从旁边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手。
他把书包留在门口桌上，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从沈弥脚下的箱子里拣起几袋糖果。都是非常轻的东西，即便是他这种身体状况，也可以做。
“怎么放？”洛知然问。
沈弥教他依照生产日期的先后给货物排序，离过期最远的就放在架子的最深处，再摆上一个“五折”的牌子。
她的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再正常不过的接触，就连本人都没有多注意，很快就拿开了。
可只是这轻轻的一下，却让洛知然被触碰到的那一片皮肤突如其来地红了，幸好货物的阴影让这一切变得不那么明显。
连带着他握着糖果包装袋的手指也抓得更紧了些。
沈弥对此毫无察觉。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干了会儿活，大约十分钟后，洛知然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短暂地“嗯”了几声之后又挂掉。
“司机到了。”
“噢，好。”沈弥说，“拜拜。”
“拜拜。”
机器上的另一根烤肠，洛知然还没有吃，想了想，路过时拿了起来。已经没有刚烤好时那么热了，但依旧很香。
他背着书包走到街边的时候，刚好和另一个穿着四中校服的男生擦肩而过。他们差不多高，只是那个男孩身姿很是矫健的样子。
看样子目的地也是沈弥家的超市。
洛知然明明已经看到了司机的车，却没有上去，只是示意对方稍等一下。随后，他鬼使神差地转过身，跟了上去。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他看见那个男生的确进了天天超市。这附近很安静，足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只言片语。
男生似乎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很活泼放松的样子：“哎哟女王，今天没训练？”
“……你怎么也被祝一佳带坏了。”
“女王这个称呼挺好听的啊，没毛病。今天要不要我帮忙？”
“行呗，谢喽。”
然后就是两人忙前忙后。
司机见他半天不上来，不明所以，从车窗探出头来叫他：“小少爷，发生什么事了么？”
… …
沈弥不知道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许如兰也打完电话从后门进来了，看到男生忙碌的身影，喜笑颜开：“哟，小群来了？”
“许阿姨，两天不见，我怎么瞧着您又漂亮了呢。”
“你小子，天天就知道嘴甜骗我，阿姨长什么样子，阿姨心里有数。”许如兰分明被哄得很高兴的样子，却偏偏谦虚道，“弥弥，你还不给人家烤个肠吃。”
沈弥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去给他烤了一根。
这人叫俞不群，跟沈弥是同年级不同班的的同学。
俩人从小学到高中都上的是同一所，还都在小时候就被省队挑中成了队员，一来二去就熟了，这么多年关系都还不错。
俞不群是打篮球的，五官端正，个子还高，人如其名，在四中的一众木讷学霸中显得卓尔不群，吸引了很多女生的目光。
沈弥不太关注这方面的事，但也听说过很多女生在学校里向他告白的传闻。
“你那个男同学呢。”许如兰又问，“走了？”
沈弥还没回答，俞不群就嬉皮笑脸地问：“哦？谁啊？哪个男同学？”
“你不认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认识？”
“这学期新转来的。”
“咦？”俞不群想了想，转转眼珠，“那确实是不认识。”
“跟我坐同桌。”她解释完，接着对许如兰说道，“他回去了。”
俞不群的父母常年不在家，他空有的时候就会来天天超市蹭吃蹭喝，顺便帮忙干点力气活，母女俩都习惯了。
说话间，店里来了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叔，在货架前随意晃着挑选商品，谁都没在意。
“你同桌？”俞不群当然听说了前段时间那事，“就是被你救了的那个男的？”
“是的。”
一旁的许如兰敏锐地捕捉到奇怪的字眼，闻言心中一慌，还以为女儿在学校闯祸了：“救？怎么回事啊弥弥？”
“……”沈弥看了俞不群一眼，满眼都写着嫌弃，这个人怎么那么多话，“没什么。就是上次值日我同桌晕倒了，我送他去了医务室。”
知道她没事，许如兰松了口气，不解道：“可是他好端端的，咋会晕倒呢？”
她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个男孩，俊是俊，就是皮肤的确过分苍白了。
俞不群带着点自己都没发觉的不屑，随口说：“听说是身体不好吧，一直带病，跟林妹妹似的，风一吹就倒。”
沈弥皱起眉，警告般叫了他名字：“俞不群。”
“咋？”俞不群不解，瞥她一眼，有了个很不好的猜测，“女王……你该不会喜欢这种小瘦鸡类型吧？”
他天天在篮球队混，大家都又高又壮，理所当然瞧不上那种身娇体弱的男的。沈弥也是体育生，还以为会跟他审美一致呢。
沈弥不太喜欢听到这类形容词，总觉得怪刺耳的，下意识皱起眉，淡淡扫他一眼：“他是生病了才那样的，你不要这样说他。”
许如兰听完了，也点点头，赞同女儿：“是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俩这么健康的。怎么说，都还是怪可怜的。”
她一边感叹，一边麻利地给那个中年大叔结了账：“欢迎下次光临。”
总共买了两百三十五块三的零食小吃，啧，这大叔也是挺能吃的。
… …
司机拎着一大袋东西回了车上，然后按下了手机上的挂断键，恭敬地问后排的人：“小少爷，咱们回家吗？”
他着实是有点弄不懂，为什么小少爷要让他带着通话中的手机在那家超市里逗留几分钟，还要他多买点东西。
那两个学生和超市老板聊的都是些有的没的，家长里短，司机听了几秒钟就走神了，左耳进右耳出，完全集中不了精神。
害，这或许就是有钱人的特殊癖好吧，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老老实实打工就行了。
后座传来一声很轻的“嗯”，司机便麻利地发动了车子。
光线很暗，前视镜里并未映出小少爷那张淡漠而略带疏离的脸，紧抿的唇，还有浮动着淡淡思绪的眼眸。
方才听到的那些词交织在他的脑海中。
俞不群，沈弥，祝一佳。
男朋友，同桌，女王，林妹妹，小弱鸡。
还有那句很轻丶却又很坚定的——
“你不要那样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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