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长枢一直觉得,埋骨只有在苏九离的手中,才是真正的流光溢彩。因为埋骨刀的刀法极尽简单与奢华,简单在於刀法只有七式,而奢华在於每一式均有十七种不同的变化,而苏九离的厉害之处便在於,他能将这七式刀法的上万种变化融会贯通,堪称登峰造极。
苏九离面前已只剩下最后一个活人。
刀尖在虚空中快速地划过,犹如一点寒芒擦过夜空,对面那人足尖点地身子后倾,向后撤了几步,这一招式他已见过一次,只要自己向后撤出这几尺距离,便能在对方收招之时从侧面空门直刺而去,他手中的弯刀也已蓄势待发。
“额!”那人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字,就见那本该收招的长刀在最不可思议之处将平扫变为直刺破空而来,直直灌入左胸,他诧异地看着刺入左胸口的刀刃,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颓然倒地。
墨长枢身影隐在阴影中,说道,“你还好?”
“若是再有二百馀人,我怕是要不好了。”
墨长枢笑了,说道:“剩下的自有人料理,我们去找唐逸沈。”
苏九离疑惑地回身看他,看到他眼底的笑意,这笑容他再熟悉不过,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什么时候通知他的?”www.xingxingxsw.com 星星小说网
“当你说,文晓峰会带二百馀口人生吞活剥了唐逸沈的时候。”墨长枢狡黠地笑了笑,说道,“这么麻烦的事情,我想还是交给他顾堡主比较妥当。至於他要怎样做,那就是他的事了。若是这便把他难住了,他这顾堡主也不必当了。”
苏九离促狭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他这堡主当不当得难道还是你说了算?”
“当然。枕云堡世代为武林巨壁,他若撑不起这个门面,便是对不起顾家先辈,枉为顾家子弟。”墨长枢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意味深长地笑道,“阿苏,你莫要忘了我是谁。”
苏九离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是谁?你不是那平平无奇,最近才崭露头角的武林新秀,墨长枢么。你还能是谁?”
“或许,还是那个能陪你走完一辈子的人?”
墨长枢忽而笑嘻嘻地看着苏九离,却见苏九离脸色铁青,额上蹦出了几条青筋,墨长枢能清晰地听到苏九离磨牙的声音和他许久没有听过的,苏九离的吼声——
“墨长枢,你给我滚!”
这吼声吓得杜承修浑身一颤,连忙向唐逸沈身边又靠了靠。
不多时,就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从林间走了出来,那身着白衣的人走在前面,脸上笼着月光带着一丝冷然,而后面的黑衣人虽比这灰衣人身长高出两三寸,却一脸笑容地跟在后面,边走还边说着:“阿苏,你还在生气?”
那白衣人没有说话,竟似懒得理他,只是直直的向着唐逸沈和杜承修走来。
杜承修认出这两个人是刚才在林中的那两个人,其中的黑衣人刚才还救下了自己的性命,却不知他们是什么身份,生怕还是要来取自己性命的人,身上止不住的发抖。
唐逸沈侧头瞥了杜承修一眼,啧了一声,骂道:“废物。杜家的仇落到你肩上,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我……我……”杜承修张嘴欲辩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低下头小声啜泣,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他何曾经历过这些家破人亡和亡命天涯,他现在恨不得昏死过去,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哭什么哭,哪来的那么多马尿!”唐逸沈伸手按了按杜承修的头,回身看着走过来的两人,对杜承修说道,“死便死了,会有人替我们报仇的。”
杜承修身子颤了一下,墨长枢走得近了,看着低头哭泣的少年,笑道:“想不到,杜家这一代的小子竟这般没用。”
杜承修闻言猛然擡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比刚才坚毅,只见他抹了一把泪水,傲然地仰视着墨长枢,说道:“你要杀便杀,不要废话!我杜家百口人就算变成了厉鬼也定要跟你们这群恶鬼讨债!”
墨长枢微微怔了一下,继而敲了敲他的脑袋,说道:“小鬼,刚才你瞎了吗?是谁救得你?我若是那群恶鬼,现在就拧断你的喉咙,还跟你在这里废话做什么。”
唐逸沈的手还握在剑柄处,皱眉问道:“你们是谁?”
墨长枢笑了起来,他看了看身侧的苏九离,又看了看唐逸沈和杜承修,说道:“唐大侠,你为什么不告诉这小鬼,你早些年离开蜀中之时顺手杀了文家寨寨主,如今他儿子可是瞄准了你被恶鬼缠身的空隙想来分一杯羹,要不是我和阿苏帮着你,刚才惨叫的可就真是这小鬼嫩生生的喉咙了。”
唐逸沈不为所动,仍是皱着眉头,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墨长枢。”墨长枢报了自己名字后,含着笑意说道,“不过一无名小卒耳,我身边这位名气可就大了——”
“我是苏九离。”苏九离打断了墨长枢的话,说道,“我想聂统领应该向你提起过我,乐师,埋骨刀主。”
“啊!”杜承修惊叫了一声,指着苏九离喊道,“你就是爹时常提起的那位江湖第一乐师,苏九离苏先生!”
唐逸沈皱着眉扫视了一眼苏九离,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的那柄长刀上,喃喃自语道:“埋骨刀主,苏九离。我确实听铭之提起过你,你却要如何证明?”
“如果这把长刀不足以证明我的身份的话——”苏九离迎着唐逸沈的目光看向他,然后微微笑了,向他张开了手掌,说道:“唐公子,给我看一看云歌。”
唐逸沈瞬间就楞住了,苏九离的手仍是摊开在他眼前,微笑着继续说道:“如果你没有给它改名字的话,我想,它应该还叫做云歌。”
唐逸沈将手探进衣襟,将那枚陶埙取了出来,犹豫了一下,仍然是递给了苏九离。苏九离拿过陶埙,白皙的手指拂过那上面祥云一样的繁覆花纹,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唐逸沈没有说话。
苏九离托起陶埙,将十指扣住气孔,嘴唇移近了埙口,一口气吐出,陶埙发声幽深绵长。却见他十指忽高忽低,气息吐纳均匀,低回婉转的调子响彻在寂静的林间。
其声浊而喧喧然,其声悲而幽幽然。
如逝水,似流云。
一曲吹罢,苏九离将那陶埙放下,四周已都是听醉了的人,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我竟还能再见到云歌。”
“这曲子,我识得。”唐逸沈盯着苏九离说道。
苏九离神色如常,却将陶埙递还给了唐逸沈,说道:“这首曲子名叫逝水流云,是聂统领十年前所创,我在洛阳时他曾教过我,你现在可信得过我?”
唐逸沈没有说话,而是盯着苏九离,半晌才冷冷说道:“铭之说,此曲他已十年不曾吹过,更遑论教授与人,即便你是御封乐师,也当不得他如此殊荣。”
苏九离眼底划过一丝惊诧,唐逸沈继续说道:“乐师苏九离本身居南罗,六年前现身中原,因一把埋骨长刀与诡谲飘忽的轻功在中原声名鹊起,三年前奏云中歌於江陵,为微服私访的圣上所闻,特封臻朝第一乐师。十年前,你应还在南罗,怎么会认识远在洛阳的聂铭之?
唐逸沈盯着苏九离,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仍是苏九离,无论你信或不信。”苏九离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交给了唐逸沈,说道,“我一个月前自洛阳离开,聂统领让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你。他说你看了便自会明白。”
唐逸沈将信将疑地接过了那封信,皱着眉头将信件阅完,又擡头看着苏九离,目光闪烁,半晌没有说话。
却不想苏九离忽然拱手一礼,说道:“我代聂统领谢过唐公子的忍辱负重。”
唐逸沈楞了一下,继而脸上表情缓和了许多,说道:“你不必谢我,为他做这些,我心甘情愿,便是这次把命赔在这里了,我也从未想过怪他。”
“唐公子好豁达的性子。”墨长枢站在苏九离身后忽然凉凉地说道,“你这身伤若是不及时医治,怕就真要曝尸荒野了。”
“你运气极佳,如今杜蘅正在辋川作客。”苏九离说道,“你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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