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日的江湖上,流传着武林判官沈白衣的几句话。
墨长枢,身份不明,师承不明,佩剑不明,江湖浪子一名。与枕云堡堡主顾长桢丶御封我朝第一乐师苏九离为至交好友。武功高强,深不可测,对战从不拔剑,杀退沾衣楼五位顶尖杀手,全身而退毫发无伤,乃沾衣楼出现三十五年间之第一人。
而此时这位江湖闻名的墨少侠却很没形象地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名字的草,苏九离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隔着垂下的柳条看着他。
墨长枢叹了口气,手里捏着收到的最后一枝曼陀罗华,那花瓣已打蔫,他却只是看着这枝枯萎的花,说道:“阿苏,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
苏九离哼笑了一声,说道:“你偏爱去招惹沈白衣,他自来对你这种身怀秘密的人有着不可理喻的执着和热情,你不倒霉谁倒霉?”
墨长枢看着那花的眼神亮了亮,笑道:“阿苏,我虽然看不见你,但我猜你一定是吃醋了,你素来不与我讨论沈白衣,今日却像恨极了他。”
“扯淡。”
墨长枢笑意更深,说道:“阿苏,你这样的人应该斯文,怎好跟我学这些胡话?”
苏九离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说道:“沾衣楼的人怎么没一刀杀了你,还让你这样为祸世间,实在是罪过。”www.xingxingxsw.com 星星小说网
墨长枢幽幽地叹了口气,倒似颇为受伤,说道:“阿苏,你当真想让我死吗?”
苏九离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只是想不通,那沾衣楼盛名之下不应有差,竟让你一挑五,那沾衣楼主还坐得住,我倒是真真佩服他。”
“他既立下这规矩,那破了它便是早晚的事,只是好巧不巧被我碰上了,而好巧不巧的我却不想出这个名。”
苏九离说道:“就算没有沈白衣这么一番折腾,少说三五年,你也要出尽风头的。墨少侠何苦在这里愁眉苦脸,作践自己?”
墨长枢将那颗草自口中吐出,然后伸长了手臂摇了摇手里枯萎的曼陀罗华,说道:“非也非也。我愁眉苦脸不过是因为想你想的,阿苏,你可知你这次整整消失了两个月,临走前甚至将埋骨都交给我保管了,我真怕你一个不顺心想不开就要抛下我独自归隐去了。那我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苏九离嘴角抽了抽,说道:“承蒙墨少侠看得起,我并没准备归隐,而埋骨我也已拿到,大恩不言谢,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
苏九离这话还没说完,墨长枢已经闪到了他的眼前,两只手撑在了苏九离身后的树干上,就这样将苏九离圈在了自己的胸前,然后低下头看着苏九离说道:“阿苏,你难道想跟我说后会有期吗?我实在是信不过你的后会有期。”
苏九离被圈在墨长枢身前,动也不能动,便只有侧过头去看刚才的草地,那里只馀下一枝打了蔫的白色曼陀罗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错了,墨少侠,我刚才想说后会无期来着。”
墨长枢一只手已经攀上了苏九离的脸颊,他叹道:“阿苏,你干嘛一见到我就想逃呢?如果我不用埋骨刀鞘将你引过来,你是不是准备躲我一辈子了?”
苏九离偏着头不去看他,却觉得他摸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冰冰凉凉的,而自己的脸颊却热得出奇,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所以苏九离擡手握住了那只在自己脸上揩油的手,然后身形一转便从墨长枢的禁锢中脱了出来,转身便施展轻功闪没了影。
就在苏九离脱逃的一瞬间,墨长枢也动了,他追着苏九离的身形就窜了出去,两人在河边的树林里追逐起来,偶尔能听见几声刀鞘与剑鞘撞击的声音,然后两人的身影终於在河岸边的另一株高大的柳树下出现,伴着如影随形的轻功拆解了百馀十招,苏九离已有些内力不济,他退到树干旁正要将埋骨刀拔|出,却不想墨长枢已欺近身来,一手将他的刀又按回了刀鞘。
墨长枢左手手指摸着苏九离的脖颈,苏九离倏然便不敢再向前了,他退了一步彻底靠在了树干上,墨长枢的手便像跗骨之蛆一般停在他白皙泛着些血色的脖颈上,然后墨长枢向着苏九离展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墨长枢说道:“第三百七十四次拆招,仍是我胜。”
苏九离低头看着悬在自己脖颈处的手,那手下一枚‘陌上花开’已解除了毛笔状的伪装,花瓣散开,针尖直指自己的脖子,巧妙地避开了致命的咽喉。
苏九离不动,却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你既已祭出‘陌上花开’,我又岂有不输之理?这实在是不公平,大大的不公平。”
墨长枢握着那暗器,用曲起的手指缓缓的摩擦着苏九离颈部的嫩肉,他眼中满是笑意地说道:“你可以逃,毕竟你那轻功的功夫确实是独步天下,刚才你若是一心一意要逃走,我想我还真追不上你,所以,阿苏,你其实根本就没想走吧?”
苏九离忍受着被墨长枢抚摸的颤栗和脖子处针尖的威胁,额上已冒了一层细细地汗珠,他看着若无其事的墨长枢,心里不知已将他骂了几轮,却还是面不改色地说道:“墨少侠太谦虚了,你我师从同门,师父虽将这手‘踏歌’轻功传授给我而没有给你,但传授时却从不避讳你,你必然也是会的。你难道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偷看偷学过?”
墨长枢微微怔了一下,继而笑了,说道:“我是学过。”
苏九离冷哼了一声,说道:“墨少侠天资聪颖,根骨极佳,学什么自然都比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人来得快,若论‘踏歌’轻功,你较之我有过之无不及,这又是在谦虚什么?”
墨长枢失笑道:“阿苏,你这话听着太酸,我知道你是羡慕我了。”
苏九离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暗器,说道:“没错,我是羡慕你了,我也知道你的厉害了,现在能不能请墨少侠把你这‘陌上花开’收了去?我知道你这上面淬了毒的,一不小心把我结果了,回头你可不好跟师父交代。”
墨长枢笑意渐深,却没有挪开手,只是笑,然后说道:“我实在有些不舍得拿走,阿苏你难得这么乖,不动不逃,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和我说会儿话,我盼这样的日子可是盼了很久。”
苏九离挑眉问道:“哦?有多久?”
“足足九年了,除去前三年你有病在南罗静养的日子,正式相识也有六年了。”
苏九离眸子忽然暗了暗,没有说话,墨长枢瞧着他的表情,笑道:“阿苏,你一定是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我了,对不对?”
苏九离抽了抽嘴角,觉得面前的人简直无可理喻,他擡眼看着墨长枢说道:“我只是在想,我竟然和你认识六年了,六年了还没摆脱你。我真希望这辈子从来就不认识墨长枢这个人。”
“这话你现在说,不嫌太迟了吗?”
墨长枢第一次见到苏九离的时候,还是少年。
那一日,大雪将歇,霜满枝头,终南山上连一只乌鸦的叫声都听不见。
墨长枢正在一棵树枝上打盹,据他师父所说,他自幼时起便不喜温暖,偏喜欢在朔雪纷飞的时节在雪地上闹个天翻地覆。
但是那一日的终南山上,显然不止他一个人。
墨长枢几乎是在歌声响起的瞬间就听到了那气若游丝的声音,顺着呼啸的北风清晰地贯入了他的耳内。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然后墨长枢便看到了,红色的血液染满了少年的白衣,他就安静地躺在雪地里,眼神空洞地看着灰白色的天空。
“重峦……俯渭水,碧嶂插……遥天,钟鸣……长空夕,月出……孤舟寒……”
每停顿一个字少年的嘴里都涌出了大口的鲜血,墨长枢就站在他旁边,然后看到那天边的一团亮光揉进了他染血的胸膛。
“你还想活吗?”
少年没有动,只是闭了闭眼睛,然后说:“想,当然想……谁想死呢……”
“那我救你。”
师父曾问他,为何要救苏九离,他还记得当时他笑了,然后说,我喜欢他那双眼睛。
那时苏九离的眼睛漆黑得似一潭死水,却偏偏有着琉璃一样的色泽,让他觉得困在那潭深水中的鱼每一刻都在挣扎着游离死亡,他忽然便有些好奇了。
再见已是三年后。
彼时墨长枢已变了,他心思重了丶麻烦多了,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他却总是会想,那一双似深潭般的眼睛如今变得如何了。
所以再见到苏九离的时候,他第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他。
苏九离的眼睛又黑又亮,却也是他见过的最浓墨重彩的一双。
这样的人必然是有些故事的,但苏九离不肯讲,他便也不问。
墨长枢当然也没有告诉苏九离,再见到他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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