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

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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缱绻

转眼,便是五年。

五年里,徐归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目光清冷,时常望着一处发呆,或者浅浅地睡上一天,悠闲自在地消磨着。她的容颜千年未变,依旧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唯有一双沈淀了无数风霜的眸子能看出她流动的情感。

倒是穆玄在这一千八百多个日子里宛如重塑了一般,从一个躲在徐归身后寻求保护的孩子成长成了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少年。

这会儿徐归正坐在门槛上,百般无趣地瞧着脚下忙碌的蚂蚁,手中的茶由烫到暖,再由暖转凉。

一人从屋中出来,手中拿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静静地站在徐归的身后,看着这女子难得稚气的一面。此人正是穆玄,他将披风披在徐归的身后,迈步跨出了门槛,学着徐归那样看着蚂蚁搬家。

足下的小生物来来往往不曾间断,偶尔也会跟迎面而来的兄弟们碰碰触角,打了声招呼后又分道扬镳。分明最寻常可见的画面,两人却乐此不疲地瞧着,倒像是邻家的孩童。

穆玄突然想起这两天镇中百姓张灯结彩的画面来,便扭头看着徐归,道:“这两日好似有花灯会,可要去瞧瞧?”

“花灯……”徐归想了想,道:“那便去吧。”

“好,那我去拿把伞。”穆玄点点头,回了屋找前几日刚买的骨伞。www.xiakexsw.com 侠客小说网

此时正值隆冬,屋外大雪纷飞,一日之内便能将万物覆盖,留给天地间一片雪白。徐归和穆玄虽是修炼之人,不会有凡间的生老病死,却也绝无雪中行走,回来一身湿沈的兴趣。

穆玄找了伞,锁了门,便带着徐归往开花灯会的地方去。

白雪皑皑,万物沈睡,街道两旁挂着不同形状的花灯,一直延绵到尽头。

徐归颇感兴趣地端详着这些做工粗糙的花灯,虽不及仙界玲珑剔透的玉灯,却是有凡间独有的味道。若真心要选,徐归倒是更喜欢眼前这些充满人气的花灯,她边走边瞧,发现灯上描摹的每一幅画每一句话都是不同的,就连字迹也大相径庭。

“竟是每家每户自己做的灯。”徐归道。

经她这么一说,穆玄这才注意到了这一点。

徐归边走边瞧,突然目光被一盏奇怪的灯吸引了,她停下脚步,伸手拿下这盏本就挂得不高的灯,细细看了看。

穆玄凑过脑袋,亦是惊奇,道:“这灯倒是奇怪,没画没句的,难不成这人一无所求?”

“非也。”

徐归将花灯重新挂起,擡脚又往前去。

身后的人一头雾水,见徐归未曾停下脚步,便执伞追了上去,隐约中听到了一声叹息。他走至徐归身旁,问:“那盏灯可有深意?”

徐归擡眸,见前方的路被白雪尽数覆盖,只因出来得早,路上行人不过几个,脚印也是零星几点,她擡脚踩在清脆的雪上,发出阵阵脆响。

其实她并不知花灯的主人是谁,只是能从其中感觉出一种苦涩而执着的情感,

大概这花灯的主人是一个耄耋老人,几日前便在昏暗的屋中缓慢地编织着竹子,几日下来缠绕成一朵花儿的形状,然后借来宣纸,用皱纹横生的手颤巍巍地裹住花灯,由於老人目不识丁又年老眼花,无法为这盏灯描摹一二,只能祈求上苍见了此灯,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愿。然后老人捧着灯,驼着背,在无人帮助下,凭一己之力将灯挂上。

老人瞧着花灯,泪水浸湿了双眼,只闻其语:“儿,归家吧。”

亦或者是一个孤童,素日乞讨为生,家无定所,听闻挂花灯能实现愿望,便拿了自己讨来的几枚铜钱,向店家买了一盏无字无画的素雅花灯,趁着人少,便踩了石头,踮着脚尖挂起他的愿望。

还有可能是闺中待嫁的少女,因良人入京求功名,徒留一人闺中念,便想着挂盏花灯,盼着良人早日归来,只因无人知晓二人情意,便只能以心作画,虔诚地描下同良人的未来。待挂了花灯,在闭眸祈祷,但愿来年开春,良人锦衣还乡,娶她做妻。

不管何种缘由让这盏灯无字无画,其许下的念想都不会比周遭的灯少,甚至於比那一些更浓丶更沈。

徐归见惯了生离死别,本该冷硬的心肠却因穆玄的存在而开始软化,见到这盏充满缱绻眷恋的花灯,不由得心头一酸。

她想起了自己。

多年来,她寻寻觅觅,不敢有一丝松懈,生怕稍不留神就错过了寻找之人。她以恩要挟阎王,换来那人每世轮回,以往所不齿的事也一一做了个遍,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同他再在雪中漫步,感受雪花飘落。

阎王不止一次阻止过她,可她却甘愿如此。即便很多时候她都是听着窗外雨落,躲在昏暗的屋中默然落泪,她亦不想放弃,就如同那盏偏执的花灯一般,以为坚持便会有结果。

可谁也想不到这一坚持便是一千三百年。

最后,拨开墨绿枝叶,终见那人。

多年来的苦苦等待,总算是开花结果了。

徐归偏过头看着穆玄充满好奇的双眼,道:“自是有深意,且看你悟不悟得出了。”

悟。

这是徐归这几年来对穆玄说过最多的一个字了,每当穆玄一有疑问时,徐归便会老神在在道:“自己悟去”,而后便端了茶坐在庭院上悟山悟水悟人生,全然不理会一头雾水的穆玄。

虽然让穆玄自己参悟世间万物,对他修炼也起了很大作用,可对於穆玄而言,他更想念以前徐归每问必答的时候,至少比现在两人谈话时间多了很多。

穆玄听闻这字,脑袋都大了,他转过身去,边走便看那渐渐变小的花灯,直到两人在街角转弯,他依旧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道:“徐归,看不出来。”

“看不出便收了你的好奇心,专心看路。”徐归道。

“是。”

穆玄爽快答道,而听到他唤起自己名字的徐归却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出於何种缘由,前两年一次外出游玩归来之后,穆玄闷闷不乐地将自己关在了房中几日,出来后便改了口,叫起了她的名字。徐归当时诧异了一会儿,倒是由着穆玄叫。

起初因十分不习惯他直接叫唤名字,徐归漏听了好几次,之后被这么叫着叫着,倒也是习惯了。

虽说从“徐归姐姐”到“徐归”仅仅减少了两个字,两人之间却好像改变了许多,前者就好似相依为命的姐弟,话语中只有疼爱与依赖,而后者却似友非友,中间隔着一层不可言喻的窗纸,随时都可能被戳破。

雪一刻不歇地下着,撑开的骨伞在白色的世界里绽出一朵玄色的花来,而伞下二人静默无言,在被雪覆盖的青石板上踩出四道脚痕,一直蜿蜒至尽头。

两人这么走着,从天亮走到了昏晚,再从昏晚行至月升。谁也不愿意打破这静谧的时光,纵然每天都过得这般安逸,可两人却一直都很珍惜很珍惜,生怕哪一天分开了,见不到人,连回忆都不剩下半点。

花灯会在新月初升之时如期举行,早前还躲在燃了炭火房中取暖的人们纷纷取了伞,提着灯笼上街,凑一凑这一年才有一次的热闹。

不论是闺中小姐亦或者是活泼孩童,大家皆是抛了礼数,打扮得光鲜亮丽后便走上了街头,尽情嬉闹,享受这素日求而不得的自由。

许是束缚得太久了,姑娘孩子们没了条条框框,纵情玩乐於街头巷尾,即便是抢花灯这类会同男子摩拳擦掌的活动也敢上前,毫不退缩地竞争。

徐归和穆玄站在旁边看着姑娘们红着脸上前,最后满载而归满脸欢喜的模样,也是忍不住跟着笑了。

穆玄指着挂在高处精巧玲珑的花灯,冲徐归道:“我去抢一盏给你好不好?”

徐归倒是随意,毕竟她对凡间的事物并不是十分感兴趣,她既不点头,亦不摇头,由着穆玄上前。

姑娘们平时本就深居闺中,鲜少见到男子,同男子抢花灯已是极限,这会儿瞧见长相英俊身姿挺拔的穆玄,一下子羞红了脸,用帕子捂着脸不敢出声。

心心念念台上花灯的穆玄无视周遭或惊艳或嫉恨的目光,直直走到了那盏花灯的底下,他凝眸看了看,猛然间抽出腰间长剑,右手一挥,那盏花灯便直直落下。一旁拿着半长竿子小心翼翼挑着花灯的人皆是一脸震撼,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待到回神,那人已经捧着花灯,离开了原地。

不少姑娘因其行云流水的动作而芳心暗许,目光有意无意地随着那人而动,只见他拿着花灯,唇角带笑,一双幽黑发亮的眼睛紧紧锁在前方一人身上。

究竟是谁,能赢得此人的青睐?

被骨伞遮住容貌的女子身着白衣,腰间束着一条蓝色带子,她执伞的手骨骼分明,露出的手腕上却伤痕遍布,触目惊心。

众人瞧着那女子,纵然未见其相貌,却也不敢大声喧哗,生怕惊扰了她。作为堕仙,她有与生俱来的气场与气质,是那些大家闺秀怎么学都学不来的,她便是这么静静站着,也依旧是世人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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