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神
骤然听闻梁朝皇帝重病的消息,斐璟还以为是讹传。萧微言年富力强,好端端的怎么会染上不治之症。
斐璟收到来自京城的线报,眉宇间多了几分沈思。若皇帝驾崩,新继之君对常安的态度,以及种种情势,都怕要发生变化了。
张璇无宽慰道:“不管发生何事,我们只要做好应对就是。”
斐璟道:“方才过了中秋,陛下似乎还好好的。”
“身体强健之人,也难免会生病。”张璇无不以为意,他继续看着手中舆图,为接下来的攻伐做准备。
有月神相助,他们已经顺利收覆常安附近好几座城池,人心依附,士气高涨。
他打出北伐收覆失地的旗号,有了第一次胜利,人们才发觉胡人并不是想象中的厉害凶残,他们也能从胡人手中夺回家园!
左贤王呼延篡死后,匈奴内部爆发了惨烈的王位之争。最终是呼延罕弑兄弑侄,夺得了单於之位。他不仅将竞争者们屠戮殆尽,甚至还占有了嫂妹丶侄女。
他如今的阏氏就是曾经的嫂嫂。
待回过神来,软弱的梁人居然开始北伐,主动出击。
尤其是猛将武侯,连匈奴最英勇的武士也不能与之争。
匈奴本就是逐水草而居,北下后筑城定居,却缺乏教化,游牧的习俗仍在。只能依靠抢掠。
胡人之间部族不同,也互相征战,血流漂橹,日夜不休。天地为炉,万千蛊虫在此笼中,只等待最后的蛊王征服其他族群,统一北方。甚至挥师南梁,一统天下。
从前呼延罕并不把常安放在眼中,可如今,它成了刺入匈奴内里的眼中钉,肉中刺。
乱世消息不通,起初呼延罕只是隐约耳闻梁人祭祀月神,月神多次人前显圣。匈奴也有祭祀供奉的神祇,山川湖泽,日月湖泊,各有神司掌,甚至不乏淫祀。但是匈奴人对於曾经杀了冒顿王,左贤王的神祇,到底怀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
后来月神的神通越来越广大,遍及许多州郡,呼延罕再无法忽视,这不是梁朝的噱头了。
匈奴王庭之中
穿过土壁石垣,几间低矮的屋子环绕着中央的殿堂,仿照汉人建筑的构造,却以兽皮草垫为饰,不免有不伦不类之感。
鞣制的皮革和热烘烘的皮毛散发出浓烈的气味,熏的人脑壳胀痛。屋里的匈奴人却早就习以为常,嘴里嚼的洋葱片也是味道浓郁,灌下一碗肉汤,在这深秋里遍体舒畅。
呼延罕正值而立之年,并不似其他匈奴人一样剃去顶发,他乌黑卷曲的髯发绑成数个小辫子垂在腮边,深眼窝鹰钩鼻,让人一看就心生忌惮。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玉制鼻烟壶,间或吸上两口。
“既然梁朝有月神,那我们就有日神来配。”
“月神为阴,女子卑下。日神为阳,男人尊贵。”
“软弱的梁人,注定无法战胜我们!”
他将汉学老师教授的几本杂书里的阴阳之说搬出,其他人竟被唬住,无人反驳。
随后,呼延罕大张旗鼓来到首阳山迎神,竟然真的请来了一位“日神”坐镇。呼延罕为之造势,大兴土木修建宫殿祠堂。
“日神”外表是个四五十的老头,金衣彩袍红霞披,手抚一绺山羊胡,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乘坐着一辆十六人擡的红木轿子,四周垂下金粉帷幔,帐中飘出缕缕云烟……
所过之处,胡汉皆拜,对神明的敬畏早已刻入人们的骨子,更何况祂是单於亲自迎来的日神,不敢不信。
石昌还楞着,就被同伴扯袖子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眼观脚尖。他侧脸道:“匈奴人何时喜欢求神拜佛了?”
“我只知道梁人有月神的。”
只见他一身穿戴,与众人不同。宽帽遮住前后发,双耳被头巾裹着,异族五官。腰间左佩刀,右备香囊,神采奕奕。
他正是羯族人。羯族人本是匈奴人的附庸,近些年崛起,石姓大王在北方建立了赵国,摆脱了匈奴控制。石昌是石氏近亲,因此也成了赵国贵族。
他接受过汉族文化教育,又生性不羁,好游侠,常在赵匈之间仗剑行走。
同伴道:“天上有日月,有月神怎么不可能有日神?”
“我只觉得奇怪。看那帐中人模样,不过是个老汉。”
“嘘!”
石昌一时噤声,却不以为意。他常在外行走,见过许多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之人,这个日神恐怕也不外乎如是了。
那“日神”坐在轿辇上,俯视跪地的百姓,微风吹拂,好不惬意自在。他不禁自满,抚了抚胡须。他本名刘河,不过是个江湖术士,却一朝被单於推出,成了真神。
这时,却见天色忽暗,阴云怒卷,仿佛波涛,云雨欲来,天空中隐隐有雷声。
擡轿的人受惊,力气一减,轿子便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木片纱帐全都散架,刘河扶着老腰哎呦哎呦,陷在一堆狼藉里出不来。
阴云蔽日,所谓日神的光辉骤减,除去面纱,人们才发觉他不过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头。
轰隆隆——天空上响动震耳欲聋的雷声,不,那是一只巨大铁鸟猛烈振翅之声!
宣菱乘一架自动驾驶直升机而来,傲然挺立云端,她踏在机门口俯瞰世人,螺旋桨搅动风云,发丝和衣袍翻卷如云浪……
【二级幻术】开启--
神女言:“吾闻日神至,特来相见。”
“叩见月神娘娘!”
有辨认出月神身份的,又哗啦啦跪倒一地,对比地上这个不知真假的日神,能够踏空凌云的宣菱,才真正有神女风范。
刘河畏畏缩缩,对上云边那高贵缥缈的月神,他几乎无地自容。他颤颤巍巍爬起来,又慢慢由半跪站直。声音中也带着几分颤抖。
“月神……吾,吾乃日神!有何指教!”
他将话语倒豆子一般说完,喉咙却忽然之间哽住了。瞬息之间,月神身影来到了他的面前,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银白光辉。
神女眉头轻蹙,“汝受何人指使,一介凡民也敢妄自封神,愚弄众人?”
话音刚落,便掀起轩然大波。人们窃窃私语,纷纷朝刘河投来不屑鄙夷的目光。甚至有几个粗野的匈奴汉子想上前拉拽揍人。
“原来是个装神弄鬼的,撞上月神娘娘,简直是自讨苦吃!”
“看月神娘娘怎么惩戒他吧……”
石昌激动不已,挤挤挨挨凑上前,望着月神美丽无瑕的面孔,无法移目,不禁喃喃道:“世间还有这等绝色……此女只应天上有!”
神女仿佛若有所察一般,朝石昌的方向淡淡一瞥,却让石昌感到如有千斤重担压顶,心尖发颤,腿脚发软。眼中有针刺般,他不敢再细看。
刘河仍欲狡辩,“吾确实是日神转世,天生神力,能口吐火球,岂能造假?”
他急忙展示自己的“法术”,从怀中掏出一块砖头,以头抢石砸碎了它。
他气势恢覆两分,鼻间深深吐出一口气,几息酝酿,竟然真的从嘴里吐出一股火焰,红色的火光映照人脸,烧得旺盛。
“嗬,好大的火,难不成他真是日神转世,有几分神通在?”
“且再看看……”
月神忽然浮现一抹轻笑,轻掸指尖,便使那火焰熄灭,黑烟缓缓散去,刘河满脸烟灰,更显狼狈。刘河重重地咳嗽起来,眼里更加畏惧……
宣菱道:“吾本以为是神友降世,如今期许落空……罢了,便令汝等一观真正的神迹,不至於被这等拙劣的戏法蒙骗。”
神言一出,天地色变,云气聚拢,天色越来越暗,将所有的光线都吸收掠夺,人们骤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人群惊慌失措,唯恐是受到了神罚……
此时,唯见天边缓缓升起一轮明月,澄亮如许。天地间只馀一个真神,那便是月神望舒。
本在白日,却见月夜。身处其中,怎一个震撼可言。
扭转乾坤,颠倒日夜。这才是真正的神力!
那所谓口吐火球,真真不过是烟花戏法了。
【滴!恭喜宿主,伪装神明进度:80%】
【深入人心的月神】
宣菱此番显圣,所谓的日神不攻自破,刘河灰溜溜逃回家乡。能在呼延罕怒火下保住一条命,也算是幸运。
呼延罕无可奈何,底下各族百姓已经自发地信仰起月神,为祂建祠供奉。他只好“顺应天意”,承认了月神身份,还封了个什么明月天女。不过少有人在意。
月神军势如破竹,接连传来捷报,攻下匈奴大片土地,成了呼延罕的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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