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语的人没有追来。

尸阴会还是不想惊动九天玄门。

但在周牧看来，九天玄门内部是早就知道尸阴会存在的。

要不然也不会派吕红雁外出调查了。

只是在九天玄门的眼中，小小的尸阴会根本不成气候，权当做一个外门弟子的历练任务，仅此而已。

两股势力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只要尸阴会没有过线，九天玄门就懒得搭理。

可是周牧不明白，杀了这么多人炼了这么多尸还不算过线的话，要怎样才算过线？

要怎样才能引起九天玄门的重视？

镇魔司尚且以降妖除魔、安定一方为己任，那九天玄门呢？

它们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修仙若是只求长生，不能匡扶大道，这样真能成仙？

他不由得想到那空荡的地狱，也许这方世界早已没了因果循环……

左思右想间，周牧和吕红雁已经回到松山县城，两人在城门下分别，周牧背着气息微弱浑身浴血的王破来到了王家小宅。

“哥你回来了？”

听到敲门，屋里的烛火很快亮起。

“是我。”

周牧出声，表明身份。

王锦书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去了门闩，拉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惨不忍睹的王破，映入眼帘的血光让她下意识地捂嘴惊呼，双眼迅速泛红。

但她很快镇定，引周牧进到王破的卧房，将这血人放到床榻之上。

烛火摇曳，窗外冷风呼啸。

王锦书熟练地打来一盆热水，小心翼翼地为王破擦拭身子。

她很冷静，不哭不闹，但是那止不住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血迹擦去。

露出王破的本来面目。

此时的王破，就像是一个被撕得粉碎的布偶，然后被一针一线地缝合起来。

那干枯的结痂，就是细密的针脚。

自始至终，周牧沉默地坐在桌边，护着灯烛，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里静悄悄的。

最终还是王锦书打破了这片静寂：“这是我哥他自己选的路，周大人不必自责。”

周牧抬起头看着那纤细的背影：“我只是在想，他还能撑多久。”

“大仇未报，我哥他不会丢下我的。”

王锦书扶着王破小心躺平，又仔细地将被褥四角压在王破身上，然后才转过身问：“周大人可要吃点东西？寒舍简陋，还有些粗食。”

周牧起身：“深夜不便，明日再来造访。”

……

……

观云水榭。

建在城内市河东岸，毗邻松山县衙。

镇魔司来的郭沉、孟志远等便下榻此处。

剑修郭沉，正在房内打坐修行。

长剑横放膝上，忽地嗡嗡震响。

郭沉睁开眼，借着熹微的月光看清了房中来客：“周典狱长？不知深夜来此，有何指教？”

周牧自顾自倒了杯茶，道：“我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想请郭总旗为我解惑。”

郭沉似乎并不意外。

但周牧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却让他着实没想到。

只听周牧问：“郭总旗已筑基多年，我斗胆请问，若无导引法诀，强行吸纳灵气开辟气海……可能成否？”

“哦？”定定地看了一眼，郭沉不解其意，但还是认真回答，“导引法诀乃是入门功法，万万年中无数先贤总结创造得来，为的就是帮助肉体凡胎吸纳灵气。若无功法相佐，凡人之躯九死一生。”

“还有一成生机？”

“当然，若无生机，那就不会诞生第一部修行功法。”

周牧点了点头，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正是因此，他才会让王破强开气海，只可惜现在看来这难度着实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现如今，各大修行入门功法，要不就是被九天玄门这样的大宗门把持，法不外传。

要不就是被镇魔司这种官方机构收在麾下，不允许流到民间。

王破一不能拜入仙门，二不能重回镇魔司，便只能铤而走险。

当然，像尸阴会这种外道魔修也是一条路子，但以王破的性子，自然是不会考虑。

思虑一会儿后，周牧再问：“若强开不成，陷入假死，可能补救？”

郭沉道：“若有人能以功法帮助顺经理脉，用外力引导，或许能成。只是终归外力辅助，无法与本体神魂契合，稍有不慎，假死成真，神仙难救。”

也就是说，要么成，要么死，中间再无转圜余地。

“谢郭总旗解惑。”

周牧了然，抱拳一礼，然后话锋一转，“郭总旗可是出身于九天玄门？”

郭沉抚着膝上长剑：“正是。”

“郭总旗奉命来调查镇魔碑一案？”

“当然。”

“郭总旗赶到松山县时，镇魔碑已经事发？”

“可惜来迟一步。”

周牧越问越快，几乎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九天玄门以剑修闻名？”

“当世皆知。”

“镇魔司由大离皇室一手把持，指挥使均是陛下亲自任命？”

“不假。”

“郭总旗与秦扬何时见的？”

此话一出。

郭沉立即噤声不语，没有被周牧这点小把戏糊弄过去。

他眯着双眼，上下打量周牧，心想自己当日出手如此隐秘，竟还是被对方洞察。镇魔司情报皆传这周牧胸无城府，草包一个，但据他这些天的观察，却越发觉得镇魔司的情报都是狗屎！

“我从未见过秦扬。”

他答得云淡风轻，没有作伪。

周牧知道，筑基期修士有着属于他们的骄傲，完全不需要遮遮掩掩。

既然对方没有避而不答，那就不是假话。

郭沉没有见过秦扬，那么镇魔碑一案就不只是秦扬一个人的棋局。

或者说，连秦扬也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周牧端起茶杯，饮了半口：“郭总旗，你值得信任吗？”

郭沉淡笑：“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事。比如强开气海这件事，你还是可以相信我的。”

……

……

天已大亮。

孟志远昨夜睡了个好觉，梦中游龙戏凤快意得很，醒来时已过了当值时辰。

但他并不在意，在镇魔司他都很少准时，更别说现在还是外勤期间。

打着哈欠，推门而出，正好看见周牧从郭沉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嗯？

他以为认错，赶紧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确是周牧无疑，不禁遐思：好你个郭沉，平日里在镇魔司一副清高做派，没想到背地里却是有这龙阳之好？难怪不近女色。要我说，男的有什么好，还是女子润……不过嘛，这郭沉面貌方正剑眉星目，应该比周牧那小白脸有滋味多了……

周牧远去之后。

郭沉才开门走了出来。

孟志远一反常态，迎了上去，笑眯眯地说道：“郭总旗，今夜可有余暇，来我房中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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