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松山城外。
乌云遮月，似要有雨。
吕红艳倚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上，已等候多时。
只见两道影子从城门楼掠下，朝着这边走来。
当先一人是周牧自不必说，后面那人却不知是谁。
但见他身躯挺拔，行进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刀削般的凌厉。
只可惜断了一臂。
周牧请来的帮手吗？
吕红雁的视线扫过，没发现这独臂男子周身有灵气波动，显然并非修仙者。
来到近前，双方碰面。
“这是王破，一个练刀的。”
周牧先是简单介绍了王破，然后指着吕红雁道，“这位是九天玄门的吕仙子，正儿八经的剑修。炼气九层，不出一年应该就会筑基。你待会儿跟着我在旁掠阵，好好看好好学。”
王破立马恭敬行礼。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周牧深夜带他出来竟不是花天酒地。
好好看好好学？
学什么？
他一个练刀的，肯定不会是学剑法。
那就肯定是学修行。
可修仙岂是通过好好看就能学会的？
若是如此，当年他在镇魔司当镇魔卫的时候，上司中不乏筑基期的修士，他早就应该能踏入修仙之路了。
王破不解，但吕红雁在侧，他也不便发问，只能点点头，暂时压下疑惑。
而吕红雁却没那么多顾忌，直接说道：“练刀的学我作甚？你这浑人行事，当真没谱。”
周牧则说：“学气海开辟，看灵气运转。”
“想修行？”
吕红雁瞥着王破，“这玩意儿可不是光看就能学会的，得有功法，得有师父……”
周牧立马使了个眼色：“王破，这是在点你呢，还不快拜师？”
“啊？”
“啊？”
王破和吕红雁都没料到周牧整这一出。
“我只是个炼气境的修士，没资格收徒传道。再说了，我师承九天玄门，就算真要收徒，也得禀告师父，得到应允才行。”
吕红雁脑筋转得快，立马补充说道。
“这样啊，真是可惜，我也想看看九天玄门的入门功法。”
周牧耸肩，嘴上说着可惜，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虚伪！”
吕红雁翻着白眼，越发搞不懂这周牧想干什么了，“你不也是修行者？”
周牧摇头：“我的路子和你们不同，没法学。”
“呵，谁信你……”
三人离了城门，快步朝着深山进发。
九天玄门建立在七座主峰之上。
而这七座主峰又散布在十万大山之中。
有山，便有崖。
有崖，就有洞。
尸阴会的五个窝点，其中距离松山县城最近的这个就藏匿在一处断崖下的天然溶洞之中。
这里，便是他们今晚的第一个目标。
行至目的地时，天空果然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平添了许多寒意。
“洞口处有两个看门的小修士，洞里面有许多岔道，逢三取中，逢二取右，则可以直达溶洞最深处。洞道之中，百步一岗，十丈一哨，出手别留活口，他们有特殊手段可以即时通讯。”
依着冯高的记忆，周牧详细将整个溶洞的布防情况和盘托出。
吕红雁听罢，不禁问道：“你这浑人该不会也是尸阴会的吧？”
“别废话了，时间紧任务重，还有四个窝点等着我们。”
周牧拒绝解释，催促道，“趁着我们在暗，他们在明，若是不能一举捣毁五个，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再想找到他们就难了。”
“呵。”
吕红雁提气纵身，借着林木的掩护，掠向云雾后的溶洞口。
王破提着刀，正要跟上，被周牧一把按了回来：“好好看，好好学。”
“吕姑……吕仙子她一个人能成吗？”
“人家是炼气境九层，这片山林中，也就洞里那个和她平级。”
周牧道，“修仙第一课，境界便是实力最直观的体现，想要越级杀敌几乎不可能。所以，你要真能走上这条路，提升境界才是你的首要任务。”
王破嗯了一声，他能感觉到今晚的周牧明显话多了不少。
相较于前几日那个冷冰冰的周大人，现在的周牧仿佛多出了几分人气。
再结合周牧这些天的性情剧变，他不免更加好奇周大人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然，他内心深处还是很感激的。
若不是为了让自己体悟修行，周牧完全不必多费唇舌。
周、王二人缩在土丘上，俯视着吕红雁单枪匹马摸到洞口，凌厉出手，瞬息间便解决掉了那两个打盹的看门小修士，然后闪身入洞。
“走。”
周牧一招手，带着王破沿着吕红雁的路线前往溶洞。
“看明白什么没？”
“呃……吕仙子的剑，很快。”
“我让你看的是剑吗？”
“别的我也看不明白啊……”
“如何感知天地中的灵气，如何运转气海的灵气。”
“那我得先感知到才行啊……”王破苦笑。
“果然不行吗？”周牧心中暗道，嘴上却说，“好好感悟！灵气是修仙的根本，是万丈高楼的地基，是三生万物的一。”
王破左手握刀更紧。
两人进入洞道，洞内晦暗无光。
周牧五感敏锐，倒可以紧跟前方的吕红雁。
但王破则不行了，仅能凭借多年练刀习得的耳力，才能勉强跟住周牧。
好几次险些被地上突出的岩石绊倒，多亏周牧返身扶住，才没有弄出大的动静。
一路行来。
洞中布防果真如周牧所说。
只是现在，这些可怜的小修士全都永远地睡死过去。
周牧在黑暗中甩动勾魂链，把这些小修士的灵魂挨个串起。
识海中不断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声，黑无常簿快速销账。
很快。
前面的洞道中开始有火光闪动。
周遭空气变得湿润阴冷，想来已经到了溶洞的最深处。
王、周二人藏身在一块巨石之后，探头望了出去。
前方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天然溶洞，只是被人为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室。
石室正中，有一个蓄着长须的中年男子正在打坐修行。
在他周围，则有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将之拱卫在中央。
这一幕，就像是松湖湖底栽好的那些尸体一样，许是都被炼制成了尸傀。
有洞道的布防，这里面反而只有那长须男子一人。
“来了，注意看吕红雁御剑。”
周牧肘了王破一下，提醒道。
王破立时集中注意力，全神贯注地盯着吕红雁。
只见吕红雁不知何时已经混进了那林立的尸体之中，在距离长须男子三丈处停下。
起印，掐诀。
她手中的剑突地一阵嗡鸣。
“谁？”
长须男子耳垂微动，睁眼暴喝。
咻！
飞剑出鞘，在三丈之内划出了一道雪亮的剑痕。
长须男子低头看着已被贯穿的心脏，头一歪，登时气绝。
哗啦啦。
周牧现身，勾魂链挥出，把那长须男子的灵魂缚住。
“你这是作甚？”
吕红雁自然看不见那勾魂链上串成一串的“糖葫芦”，只能感觉到这条链子阴邪得很，不禁皱眉问道。
“没什么。”
周牧若无其事地扯回勾魂链，“就想看看你的剑比我快多少。”
“呵。”吕红雁冷笑。
“呵呵。”挂在勾魂链尾端的黑魔仓鼠，学起了吕红雁的样子。
不过刚才空中飞行让它觉得很刺激很好玩，所以也没有拆穿周牧的胡说八道。
“你竟敢豢养妖物！”
听到黑魔仓鼠的声音，吕红雁顿时剑指周牧，“你这浑人，不知我等修仙之人有降妖除魔的本分吗？”
“降妖除魔？”
周牧摸着鼠头，“你进的是九天玄门，又不是镇魔司。”
随后不理会吕红雁，凑到仓鼠耳边道：“小家伙，该你的觅迹寻踪发挥作用了。”
“呵呵。”黑魔仓鼠觉得这两个字很适合表达它的心情。
谁知周牧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学点好的。”
“呵。”吕红雁收剑，心中暗道，若是有主妖物不曾害人，倒也可以留她一命。
宗门内好几个长老不都有妖兽坐骑吗？
黑魔仓鼠扬起鼠头，触须和鼻翼耸动，很快就说道：“满洞尸气，锐利剑气……”然后看看吕红雁，“一肚子火气”，又看看王破，“整张脸的傻气”。
“就是没有宝气流动，你这浑人，命不好啊。”
周牧毫不客气又是一巴掌：“让你学点好！”
吕红雁剜了一眼，环视周遭的尸傀，问道：“这么多尸体，尸阴会这些年到底暗中杀了多少人？对了，这些尸体怎么处置？”
“这是你们九天玄门的家事。”
“也对。”
吕红雁在整个溶洞中探查一番，并没什么发现，不禁悔道：“早知道先留他一命……”
周牧道：“你师父心真大。”
“嗯？”
“心不大怎么敢放你一个人出来调查尸阴会？”
“你！”
“走吧，下个窝点记得留个活口。”
三人出了溶洞，冒雨穿行在山间。
依然由吕红雁在前开道，周牧和王破在后随行。
“怎么样？可有所得？”
“啊？”王破仍旧很懵，“掐诀起印倒是可以模仿，可是没有心法。”
“我让她下次念法诀时，声音大点？”
“这也行？”
“开个玩笑。”
“周大人，你……”王破沉吟片刻，直言道，“你变了好多。”
是吗？
周牧不语，大概是因为我真正开始接受这方世界，接受这具新生命了吧。
今夜第二站，是一片乱葬岗。
尸阴会在这片杂乱的荒坟地下，挖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储尸仓库。
周牧于乱坟之中找到了入口，吕红雁杀入，仍旧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来到仓库底部。
这一次，面对坐镇此地的尸阴会执事，吕红雁偷袭得手，却留了活口。
可还没等她发问，这执事便突然一掌，自我了断。
周牧照例勾了魂魄，又销了黑无常簿上的一笔账。
“可恶！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吕红雁擦掉剑刃上的血迹，忿忿说道。
天煞命求而不得乃是注定，她越是想要追查真相，就越是不能重新将线索串联起来。
“下个窝点在哪？”
……
……
开阳峰以北的大裂谷中。
点松江如同盘龙，从高处汹涌而来，在大裂谷的谷口一泻千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瀑布，声势滔天，蔚为壮观。
那松湖与此地相比，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池塘。
“瀑布飞流之后便是。”周牧指明目标。
吕红雁提剑纵身，掠过水泽，直接冲入了那飞瀑之中。
周牧一把提起王破，运转灵气，在水面上三起三掠，也扎入其中。
飞瀑拍岸，如雷贯耳。
大大地影响了耳力。
但好在此时雨过月出，清微的月华洒落水面，给大地带来了少许光亮。
在飞瀑之下，吕红雁很快找到了洞口。
一路长驱直入，竟不见看守之人，心绪渐渐有些不宁。
此洞不大，若论容积，应该只有先前那天然溶洞的三分之一。
等到三人来到洞中深处之时，这里已是空空如也，不仅没有尸阴会的人，连一具尸体也没有。
周牧暗道不妙，拉着王破，隐到黑暗深处，敛气屏息。
“道友与我等师出同门，为何苦苦相逼？”
啵啵啵，一阵轻响，洞里原先燃着的油灯尽数熄灭。
黑暗中这道声音在石壁间反复回荡，再加上外面轰隆的水涛声，根本无法锁定声音来源。
“哼，杀人炼尸，九天玄门可容不下你们这些败类。”
唰一声响。
吕红雁立在洞心，宝剑出鞘，剑光闪动。
在黑暗中，周牧这才发现吕红雁的剑散发着青绿色的微光。
“青萍剑？原来是玉衡峰的师妹。”
这声音忽而在左，忽焉在右，使人摸不到行迹。
“诸天行气，灵力沛然……”
吕红雁朗声念起了法诀，顿时洞中掀起狂风，那是天地灵气在向她汇聚而造成的动静。
“好好看。”周牧拍了拍王破肩膀，“感受空气中流动的灵气轨迹。”
王破凝神，细致体悟。
随着灵气加注，青萍剑上的光芒大放，顿时将整个洞府照亮。
“找到你了！”
光亮之中，有人影闪动。
可让吕红雁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剑光大亮的瞬间，前后左右共有四人飞扑而来！
尸阴会的动作真快！
周牧他们仅仅才杀了两处，这里却不仅撤走了所有尸傀，更调来了其它执事守株待兔。
好在这些执事也都只是炼气境九层。
并没有筑基期的修士。
“青萍剑阵！”
四面受敌，吕红雁毫不犹豫地祭出最强手段，同时剑胎中温养的本命剑气疯狂涌出，加持在那青萍剑上。
刹那间，只见剑影分光，一化为四。
铛铛铛铛。
清音震耳。
周牧躲在暗处，将勾魂链上的灵魂挨个搜魂……
【九天玄门记名弟子金某某……任务完成】
【九天玄门记名弟子王某某……任务完成】
【九天玄门记名弟子吴某某……任务完成】
【掠夺修为，入炼气境八层】
“这些家伙如此不堪？”
虽然他也知道，不可能完全将这些尸阴会成员的修为化为己用，但他勾魂链上魂灵数十，竟只是勉强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这和预期相差太远啊……
“就差一点……”
周牧沉神内观，叹了一声，睁开眼，却见王破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你看我干嘛？”
王破道：“我感觉到了大量灵气在朝你汇聚。这……也是我能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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