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强小强兄弟两人的带领下,小余随众人转过几条街道,最后来到凤鸣镇西面的一座大宅子外面。
直到众人打开门锁,邀请小余这位老大进去,小余才敢相信当年流落街头的几个小乞丐,如今居然也有了自己的家业,欣慰之余,又隐隐有些羡慕。
随后自然便是好酒好菜只管摆上,堆得一张桌子都放不下了。尽管所谓的好酒只是镇上寻常的精酿米酒,但小余心中欢畅,转眼间便喝掉了大半坛,直看得众人瞠目结舌,纷纷夸赞这位老大的酒量。
席间小余见大强小强手下都是些年轻人,但却并非全是乞丐装扮,就连大强小强两兄弟也是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衫,不禁询问缘由,兄弟两人这才他们近两年的经历告诉了小余。
原来便如伽末离所说,正所谓当惯了乞丐,就算是皇帝也懒得做了。就在两年前的那一次见面后,大强小强和几名小乞丐便因忍受不了佛门的种种清规戒律,一窝蜂离开了卧虎寺另谋生路。好在他们几人扮成和尚化缘时,都存下了不少钱财,便拿出来凑在一起,在镇上买下了这套大宅,打算做些木匠活养活自己。只可惜这凤鸣镇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客户,他们又没有卖去外地的门路,最后终于入不敷出,只能又做回乞丐这一门老本行。
凭借小余传授的几门武技,以及伽末离传授的一些佛家入门心法,大强小强两兄弟这一次再做乞丐,自然不同于已往。由于南疆地界历来贫苦,时不时便有流落街头的孤儿行乞。兄弟两人本就是这一行的过来人,知道其中艰辛,为了让大家不受欺负,索性便将镇上的乞丐统统收编到一起,将这座大宅当作总堂创立了帮派。又因念及小余多次救命之恩,便将帮派取名为“三义”。
听到这里,小余忍不住说道:“听说你们还定下了规矩,帮里的乞丐若是白天讨不到钱,晚上便没饭吃。这倒是有几分当年那个黄蜂针的风采了。”
大强微微一愣,急忙解释道:“可不是那样的!不管他们有没有收成,我们兄弟两个从来不会打骂大伙,更别说是像黄蜂针那样动不动就把人弄成残废。只是大哥你知道的,我们这些乞丐大都是天生的懒骨头,要是没有这些规矩约束,最后便是谁也不肯出力干活,不就彻底废了么。”
一旁的小强心思要比哥哥机敏不少,听出了小余这话的意思,急忙说道:“老大教训的是。当年我们兄弟两个便在那黄蜂针手里吃过苦头,我哥哥的这只眼睛便是折在那畜牲手里,将心比心,我们确实不该再让后来的兄弟们受这份罪。这样,从明日开始,这条规矩便改上一改,外出行乞的兄弟如果一整天都没有收成,晚饭照吃,只是罚他没有肉吃。”
听到这话,在场的帮众尽管大都像小余之前撞见的那个小乞丐一样,偷偷在外面藏了食物,但这年头能够吃上一口饱饭,别说是像他们这样的乞丐,就算是寻常人家都属不易,哪还敢奢望顿顿都能吃上肉?一时间众人都是连声欢呼,纷纷上前向小余这个传闻中的方老大敬酒。
待到酒过三巡,小余又想起大家方才将自己误认成黄天盟的人之事,便问道:“你们说的黄天盟又是什么来头?我这次刚到凤鸣镇,便听人说此间除了三义帮,另外还有一个黄天盟,就算是夜神殿在本地的分舵,也不敢招惹你们这两个帮派。”
大强被他这话吓了一跳,急忙否认道:“老大,这话你是听谁说的,可不敢乱说!我们三义帮只是在镇上乞讨谋生,就算偶尔发生些争执,也只是小打小闹,哪里敢和夜神殿相提并论?也就是去年黄天盟的兴起,和我们起了不少冲突,双方一来一往,这才在镇上有了点名气,若是摆到台面上,根本就不值一提。”
小强也详细解释道:“大概是在一年前,大越朝廷突然下旨,不再干涉大小官员信奉各种教派。此令一出,就连那卧虎寺里的香火都重新烧了起来,其他教派也趁机在南疆各地盛行开来。而这所谓黄天盟,便是去年凤鸣镇上新兴的一个教派,自称是从中原传来的‘道教’,教众个个身穿黄色道袍,声称能够施展各种道术神通,替人消灾解厄,趋吉避凶。
但据我们所知,黄天盟里的这些狗道士,其实是从南面过来一帮骗子,与中原全无半点关系。而他们所谓的道术神通,也只是些骗人的小花招,目的就是要骗取钱财。除此之外,黄天盟的狗道士也和佛教的和尚一样,经常在这镇上化缘乞讨,若是讨要不成,便会威逼利诱,施展各种花招恐吓,非得拿够了钱财才肯罢休,自然就和我们这些乞丐发生了不少冲突。过去半年因为双方的冲突,已经各自死伤好几个人。”
小余听到这些,不禁心中有气,加上酒意上头,便说道:“我这次来凤鸣镇还有差事要办,等过两日办好差事,我便和大家一起,把这黄天盟的老巢给掀了!”
大强小强急忙道谢,却又出言劝阻,说道:“那黄天盟的首脑甚是狡猾,至今还没人见过他们的老大,也不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否则无需老大亲自出手,就凭我们兄弟两个,也能将他们一锅端了,倒是不必急于这一时。”
之后大家久别重逢,杯盏不停,终于喝了个烂醉如泥,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陆续醒来。小余想起明天上午便是和黑蛇约定的时间,要去将那杜老爷生意上的对头满门杀尽,心情难免有些低落,便向大强小强兄弟询问,看他们知不知道这杜老爷和他口中那个生意对头的情况。
殊不知他这一问倒是问对了人,自古以来,走街串巷的乞丐、和尚、道士,消息往往最是灵通。对于老大的这个问题,不少人立刻来了兴趣,七嘴八舌地说起了那个杜老爷的事。
小余听到最后,才知道自己见过的那个杜老爷,不但是这凤鸣镇上的一霸,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而且即便是在整个南疆地界,也是出了名的翡翠一霸。无论是上游东吁的翡翠卖家,还是下游中原的翡翠买家,或多或少都在他手里吃过亏,甚至是被他黑吃黑私吞了不少财物。
只可惜财能通神,这个杜老爷明面上勾结了当地官府和龙城里的贵人,私底下又有夜神殿这座靠山的庇佑,尽管早已是恶贯满盈,却没人敢碰他分毫。相比起来,无论是三义帮还是黄天盟,这个杜老爷的面前,都只能算是不入流的喽啰,真要是开罪了这个凤鸣镇一霸,只怕转眼间便会被他剁成肉酱。
然而再问杜老爷要小余和黑蛇去杀的那户李姓人家,众人却是一脸茫然,都说在这凤鸣镇上哪有人敢抢杜老爷的翡翠生意?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最后还是小余昨晚撞见的那个小乞丐陡然回想起来,说道:“我知道,是镇子南面那个李老四。因为生得忠厚老实,平日里大家都管他叫‘李老实’。他家里有个女儿,不但长得漂亮,而且人也挺好,大概是上个月,我乞讨到他家门口,他女儿还出来给过我一张饼。
据说这李老实早年也是在东吁那边做翡翠生意的,练就了一双火眼睛星,一眼便能看出石头里有没有藏着翡翠,而且还能说出里面翡翠的好坏。但是这些年因为被杜老爷霸占了镇上的翡翠生意,他家早就穷得叮当响了,穿的衣服上都有补丁,又怎么可能是那杜老爷生意上的对头?”
听到这话,另一个乞丐随即醒悟过来,接口说道:“这件事我倒是知道。两个月前有几个从中原来的翡翠买家,来凤鸣镇找杜老爷拿货,谁知杜老爷却临时抬价,少一文钱都不肯卖。那几个中原买家带的银钱不够,在镇上到处打听了一个多月,幸好最后遇上了从东吁来的翡翠贩子,这才从对方手里买到货带回中原。照此看来,这笔买卖十有八九便是那李老实在中间穿针引线,否则中原的买家哪能凑巧就遇上了东吁来的卖家?”
听完众人的讲述,本就心情低落的小余,心中更是难受。难道就因为这区区一单翡翠生意,杜老爷便要雇人去杀那李老实全家?而且这么一桩伤天害理的差事,还凑巧落到了自己头上?
大强见小余这副模样,忍不住问道:“老大,你打听杜老爷和那李老实的事,难道是和你这次来凤鸣镇要办的差事有关?”
小余沉默不答,旁边的小强急忙说道:“夜神殿的差事,老大自有决断,哪里轮得到我们过问?若是老大需要我们帮忙,只要吩咐一声,我们豁出性命也会把事办了。除此之外,大家只管喝酒便是!”
如此一来,小余只能接过酒碗,用酒浇灌心中苦闷,来个一醉解千愁。似这般又是一番酒肉过去,待到次日一早,便已到了和黑蛇约定的时间,小余只能和众人告别,重新回到了镇上的艳香居。
清晨的艳香居里,这位冬雪堂的黑蛇显然又是鏖战了一整夜。小余叩响房门许久之后,黑蛇才穿好衣服出来,依稀还能听到房间里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而黑蛇今日的脸色显然有些难看,似乎是昨晚未能尽兴,却又不好向小余这个颇有来头的夏风堂少年发作,只好“砰”的一声将房门重重关上,来到楼下大堂要了一桌酒菜。
小余在旁默默等候,直到黑蛇吃饱了放下筷子,他才问道:“我们当真要去杀了那个李老实全家?”
黑蛇微微一怔,一脸疑惑地望向小余。尽管他没有开口回答,但是他目光中那种明知故问的神情,显然已经回答了小余的这个问题。
小余微一沉吟,随即在黑蛇对面坐了下来,说道:“这两日我在镇上打听过了,那杜老爷根本就是一个恶霸,所作所为早已是人神共愤。而他要我们去杀的那个对头,不过是镇上的一户老实人家,而这当中的缘由,也仅仅只是那李老实替中原来的客人介绍了一桩买卖而已。”
听到小余这番话,黑蛇尽管心情不佳,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嘲笑,说道:“我们两个出来办差,是要完成冬雪堂交派的任务,而不是分辨当中的是非对错。更何况像你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分辨是非对错?”
小余没有放弃,再次说道:“若是那杜老爷实在气不过,我们大可以将那李老实抓到他面前教训一通,让他立下誓言,往后再不沾染翡翠生意便是。又或者是我们出手将他赶出这凤鸣镇,往后自然也就不会再影响到杜老爷的翡翠生意。你要是没有把握说服那杜老爷,我可以去当面找他说。”
却见黑蛇哂笑一声,摇头叹道:“兄弟,我知道你是第一趟出来办差,有些事看不顺眼,也想不明白,我不怪你。但是你要明白一点,那就是我们两个若是办不成这趟差事,不但我们两个无法回夜神殿交差,而且冬雪堂也会另外派人前来,替杜老爷料理了这桩差事。反正到头来都是这么一个结果,且不说夜之星和差事奖励的工钱,单说任务失败要承担的后果,我为什么不将这件差事办好?”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说道:“你若是实在不愿跟我去办这趟差事,也没关系,大可以先回长夜谷等我。之后等我办完差事,领到工钱,照样分你三分之一。”
随后黑蛇便不再多言,径直往艳香居外面而去。小余一愣,急忙起身追问道:“你要去哪?”
黑蛇叹道:“我还能去哪?当然是替杜老爷杀他仇人全家了。”
望着外面正午的阳光当头洒落,分明是光天化日之下,小余惊讶之余,又问道:“你……你现在就去?”
只见黑蛇脚步不停,冷冷反问道:“我冬雪堂要杀人,难道还要挑时辰么?”
小余愕然半晌,只能追出艳香居,一路跟上黑蛇的脚步。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上,身穿黑色斗篷的黑蛇大步前行,仿佛是死神行走于人间,令人生出一种发自心底的寒冷。所到之处,来往行人都是避让不及。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两人一前一后,便已来到凤鸣镇南面的一户人家外,乃是一个院落和当中的几间房舍。可见黑蛇这两日早已打探清楚,查到了这个李老实的住处。
当下黑蛇也不敲门,径直抬脚踹开院门,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立刻便有一名老仆人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
不料他话未说完,黑蛇快速抢上几步,抬手一挥,藏在袖中的短刀就当场割破了这老仆人的喉咙。
黑蛇一刀得手,竟是看也不看这老仆人一眼,任由对方沦为一具尸体缓缓瘫倒,自己则是继续前行,往院子当中的几间房舍而去。紧接着又有一名年轻家丁瞅见破门而入的黑蛇,急忙吆喝着飞奔过来。
小余此时也已进到院子里,还在惊讶于黑蛇下手的狠辣。眼见这个年轻家丁转眼间又要命丧于黑蛇刀下,他急忙展开身法抢上,提前拦下那年轻家丁,抬手一掌切中对方后颈,顿时便将这名家丁击晕了过去。
他这一出手,自然是想保住这个年轻家丁的性命。不料昏死过去的家丁人还没来得及倒地,黑蛇便已飞身逼近,抬手又是一刀割开了他的喉咙,还向小余叮嘱道:“记住了,出来办事切忌心慈手软,别给自己留下任何麻烦!”
小余顿时一惊,还没回过神来,黑蛇便已转身来到那几间房舍前。而当中一道房门正好也在此时打开,却是一名侍女听到外面院子里的动静,急忙开门查看。
门口的黑蛇袖中短刀都已挥出,但看见对方是个年轻女子,短刀顿时在半空中变招,改用刀柄命中这侍女的后脑,将她击晕过去,兀自冷笑道:“正好昨夜没能尽兴,一会儿便用你泄一泄火。”
说罢,黑蛇便举步踏进了屋子。小余惊怒交加,急忙跟着追赶到门口。只见房中是一家三口正在吃饭,乃是一对四十来岁的中年夫妻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儿,自然便是杜老爷要铲除的那个李老实一家。看到黑蛇提刀入内,正在吃饭的三人顿时乱作一团,却又是无路可逃。
只听黑蛇冷冷道:“抱歉了,有人花钱让我杀你全家。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你们若是配合,便赐你们一个痛快,否则便要吃些零零碎碎的苦头。”
听到这话,那李老实夫妇才知道来的是杀手,心知无力反抗,只能连声求饶。黑蛇自然不理会他们,目光一转,就落到了李老实女儿的身上,顿时笑道:“想不到今日还有意外之喜,这妞倒是对我胃口,就看是玩了再杀还是杀了再玩。”
李老实当然明白黑蛇这话的意思,惊怒间生出一股勇气,整个人立刻朝黑蛇扑了过来,竟是拼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女儿。
但黑蛇却没有立刻取他性命,只是抬脚将他踹飞到屋角,笑道:“既然你不肯配合,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自己的女儿有多好玩了。”
那李老实被他这一脚踹得浑身骨头几欲散架,口中更是鲜血狂涌,哪还有力气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蛇朝自己的女儿一步步逼近。而李老实的妻子见状,急忙上前拦在当中,然后向黑蛇跪了下来,一个劲地拼命磕头,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女儿……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只要你肯放过我的女儿,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听到这话,黑蛇又来了兴趣,笑道:“你这妇人老是老了些,但我见你也是风韵犹存,却不知活好不好了。”
说完这话,黑蛇便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向李老实的妻子招呼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那李老实的妻子活到这把年纪,也曾生儿育女,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咬牙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含泪凑了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黑蛇忽觉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却是被一柄三棱尖刃从背后刺入,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一时间黑蛇大惊失色,立刻转身查看,然后就看到了一脸杀气的小余。
黑蛇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同为夜神殿的教众,这个夏风堂的少年居然会从背后偷袭,突然向自己狠下杀手。他不禁问道:“为……为什么?”
小余沉声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女人,那我就帮你一把。你应该知道,夜神殿的教众若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幸身亡,那么他的灵魂就能前往极乐神域,永远享受夜神的赐福。而这不就是你最喜欢的么?”
黑蛇脸颊抽搐,眼神中既有愤怒,也有迷茫。最后他鼓足力气,吃力地说道:“你……你杀了我,回去……交不了差,你……你可知道……知道是什么后果……”
小余却不为所动,淡淡说道:“你错了,别说是杀了你,就算我放一把火将地界四堂整个烧掉,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只可惜黑蛇并没有听到他这句话,而且再也不会听到任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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