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对方自称教头,小余恍然大悟,问道:“是那位……胖胖的教头,让你来教我武技的?”
这位满脸病容的教头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听说……你学得很快?”
小余不敢夸口,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只是听他说,他已经教不了我了。”
病教头不置可否,当即吩咐道:“你先扎一个马步……给我看看……”
小余也不多言,径直拉开架势,使出【开山掌】中的第一招【开门见山】,双腿马步沉身,双臂向下交叉,继而向上握拳翻起,护在自己前胸。
那病教头却看也不看他一眼,问道:“你这马步……能站多久?”
小余微微一怔,说道:“应该可以一直站下去。”
病教头不禁一笑,说道:“好……那你便只管站下去……”
小余不明所以,但也依他所言,就此站定不动。
然而渐渐地,他就开始感到双腿有些发酸,然后是发软,到后来甚至是发痛,只要鼓足力气,强行保持自己的身形动作。
但那病教头却完全没有让他停下来的意思,只是垂着脑袋,时不时咳嗽几声,还从腰间摸出一个葫芦,不慌不忙地品酌几口。
小余闻到他葫芦里面飘散出的味道,不由地回想起他们几个孩子参加荒山中那场选拔之前,老爹从镇上买回来的那坛米酒,料想这病教头葫芦里装的也多半是酒。
如此一来,伴随着小余的坚持,他这招【开门见山】的马步居然硬撑了一个多时辰,整个身躯都开始微微颤抖。那病教头虽没看过他一眼,但似乎知道他此刻的难受,便问道:“累了么?”
小余不肯服输,咬紧牙关说道:“不累!”
病教头也不多言,就这么在这石室里和小余耗着。一直到那送饭的老头将今日的晚饭送到石室外面,他才又问道:“饿了么?”
小余已累得汗如雨下,却还是用力摇头,选择继续坚持下去。那病教头毫不客气,径直取过那盘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继续守在石室里。之后算来时辰已到深夜,就连病教头自己也打了几个呵欠,终于又一次问道:“困了么?”
早已精疲力竭的小余,此时整个人都已摇摇欲坠。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反正已经坚持到了现在,又何必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肯开口输?
当下小余用虚弱的声音颤声说道:“我……还能站下去,你要是困了……便自己睡……”
病教头微微一笑,说道:“好……”接着果然就靠在石室的墙壁上睡了过去,在睡梦中偶尔发出几声咳嗽。
眼见这位满脸病容的教头果真在这里睡着了,小余难免有些愕然。但事已至此,他索性来个死磕到底,只管咬牙往死里硬抗,说什么也要继续保持这一招【开门见山】的架势。
终于,体力殆尽的小余就连神智也开始变得恍惚,渐渐失去了意识,就此昏阙过去。
等他重新醒来的时候,上锁的石室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要不是浑身的剧痛感,小余甚至怀疑之前是否当真有那么一个满脸病容的白衣教头来过这里。
由于体力被消耗到了极限,手脚都难以动弹的小余一口气歇息了两三天,身子才渐渐恢复过来。这一日他刚吃完午饭,正打算小憩片刻,伴随着一阵轻咳声响,那病教头已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出现,依然是垂着脑袋坐在石室的墙角处。
小余难免一惊,随即问道:“你又要看我站马步?”
只见那病教头目光涣散,还是和上次一样看也不看小余一眼,兀自问道:“你可知道,上次我为何要……让你扎马步?”
这话一出,小余不禁有些愕然。
对呀,这个满脸病容的白衣教头,为什么要让自己站马步,还要一直守在这里耗到自己昏厥过去?
直到此刻,小余才仔细思索这个疑问,继而试探着回答说道:“你是想让我吃点苦头?”
只听那病教头轻咳嗽两声,缓缓说道:“聪明人……大都吃不了苦头……因为太聪明的人,不管学什么东西,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往往不肯也不必下苦功夫专研,最后自然一事无成……所以一个人若是太过聪明,未必是件好事……”
小余被他这番话说得心中一凛,反复咀嚼当中的意思。
那病教头听他没有接话,便问道:“我的意思……你听懂了?”
小余沉吟道:“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说罢,他又补充道:“你说的道理我听懂了。可是落到我自己身上,我还不太懂。”
病教头淡淡说道:“武技之道,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用不到三个月时间……学会的这些武技,若是放到旁人身上,或许要花上五到十年时间……但是……咳咳……你可曾想过,旁人修炼这些武技,哪怕只是每日的早午晚各练一遍……一年就要练习上千遍……十年,就是上万遍。
而如今的你,虽然已经学会了这些武技,甚至能远胜那些和你一同学习的同龄少年……可是等到五年、十年后,同样是一套【开山掌】……以你现在的造诣,如果止步不前,你认为自己能够胜过……那些将【开山掌】练习过五千遍、一万遍的同龄人么?”
这番话直说得小余脸色大变,就连背心都有冷汗浸出。
要知道成为夜神殿门下,来到这处不见天日的地底石牢中学习武技,对小余而言,就像是为命运牵引,被迫为之。
然而他孤身一人待在这石室当中,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练习胖教头传授的各种武技。久而久之,自然就把其它事情抛诸脑后,只是一门心思单纯地想要学好这些武技,从而让自己变得更强。
这份心思一直到他只用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把那胖教头传授的十套武技尽数学会,就连传授武技的教头都已教无可教。小余尽管嘴上不说,但心中难免有些沾沾自喜,自以为大功告成了。
可是病教头如今的这番话语,却是一针见血,径直点破其中关键,犹如悬崖勒马一般,让小余彻底惊醒过来,甚至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和危急。
那病教头虽然一直没有看他,但似乎能够猜到小余此时所想,又说道:“你也不必太过惊惶……咳咳……聪明自然也有聪明的好处……以你的资质,将一套【开山掌】练上一遍,所悟所得,抵得上旁人苦练十遍二十遍……所以你也用不着像旁人一样,当真去苦练……咳咳……一万遍、两万遍……”
小余听到这里,已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即说道:“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自己学得快,就能心安理得停下来休息。别人练多少遍,我也要练多少遍。”
说罢,不等那病教头再言,他已自行安排道:“从今天起,胖教头教给我的那十套武技,我每天早午晚各练一遍,先分别练够一千遍再说。”
病教头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重拾斗志的小余便在石室里拉开架势,全力使出【开山掌】的第一式【开门见山】……
要将夜神殿的这十套入门武技早午晚各练一遍,一日便是三遍。要想分别练上一千遍,可想而知,少说也要近一年的光景。
自此以后,石室中的小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按照自己制定的计划翻来覆去练习这十套武技。而这当中无论是那病教头还是之前的胖教头,也再没有前来探望过他。
一直到小余将这十套武技分别练习到八百多遍的时候,算来他已经在这地底石牢中待了有一年多的光景。
这一日吃过午饭,小余刚要准备练功,忽听石室栅格上的木门声响,却是那病教头时隔八九个月,终于再一次前来小余所在的石室。而且这回还有另一人与他同来,定睛一看,竟是最开始教授小余的那个胖教头。
对此病教头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咳嗽两声,指着那胖教头向小余说道:“从今日起,你就不必……独自练功了……咳咳……由他来和你拆招对练……”
小余一愣,还没回过神来,便听那胖教头喝道:“小子,当心了!”
话音落处,胖教头霍然抬掌飞击,直取小余胸口,正是【开山掌】中的一招【长驱入山】。
小余心中虽然有些惊慌,但每天反复练习这些招式的他,下意识地就使出【开山掌】中的一招【众鸟归山】,用这一招当中的第三式变化守中带攻,轻轻松松就化解了胖教头的这招【长驱入山】。
那胖教头手中招式不停,继续以【开山掌】出击,小余同样也以【开山掌】拆解。两人一攻一守之际,转眼间就已交手数十招。
显而易见,病教头的这一安排,分明是要让小余将他练得滚瓜烂熟的这些招式和变化,通过与胖教头的拆招对练,渐渐运用于实战。
小余很快就明白了病教头的这番用意,当即全神贯注,和胖教头用这套【开山掌】认真对练。
如此一来,往后的日子便如病教头的安排,胖教头每天几乎都会来和小余拆招。要么是【开山掌】和【莲叶绵掌】两套掌法,要么是【虎豹拳】和【冷拳】两套拳法,要么是【罡风腿】和【钻心十三腿】两套腿法,要么是【断魂刀】和【离别斩】两套刀法,以及【毒龙枪】的枪术和【乱泼墨】的棍术。
而这当中若是遇到胖教头有事没来,病教头也会安排教坊里的其他教头来和小余对练。除此之外,这满脸病容的白衣教头既不指点,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在旁咳嗽喝酒。
渐渐地,伴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小余分别用这十套武技和教坊里的不同教头对练,从开始时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得心应手,再到最后的挥洒自如。除了一直没有下场出手的病教头,以胖教头为主的一众教头,单是以招式和变化而言,竟没有一人是小余的对手。尤其是【断魂刀】、【离别斩】、【毒龙枪】和【乱泼墨】这四套兵刃上的武技,对练下来都是小余稳操胜券。
可是落到拳掌腿的武技之上,小余虽然能凭招式的变化占据上风,终究还是因为年幼力弱,无法和胖教头这些成年人相提并论,往往占不到什么便宜。
尽管如此,小余的这一表现,也足以让和他对练的一众教头惊骇不已,都说小余是南疆地界上百年难遇的习武奇才。只要再过几年等他气力增长,又或者是能够被夜神殿的地界四堂选中,学习【炼气】功法,自然就能弥补力道的缺失。到那个时候别说是这地牢里的其他少年,即便是整个教坊里的教头,恐怕都不是小余的对手。
对此小余自己倒是没有太多感触,只是全然沉浸于武技一道,将其它事情通通抛诸脑后。待到他将这十套武技在对练中打磨得炉火纯青,就连教坊里的一众教头都不及他的招式变化,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拆招对练了。
至此,再回头一算时间,小余居然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潜心苦练了两年多的时间,从他刚来时的七八岁年纪,变成如今的十来岁年纪。
于是这一日病教头独自前来小余的石室,并没有再安排其他教头来和小余对练,而是淡淡说道:“你的根基已经差不多了……从今日起,我便将自己会的……这南疆地界上常见的各种武技,通通传授于你……”
经过这些日子的苦练,小余心里清楚,这个病教头的种种安排都是真真切切地要让自己变强,早已是心存感激。如今听说病教头终于要开始传授自己武技,急忙谢道:“多谢师父。”
谁知他这话出口,那病教头霍然抬头,第一次正眼望向小余,缓缓说道:“你记住了……我只是这里的教头,不是你的师父……也不是任何人的师父……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顿了一顿,他咳嗽两声,又说道:“况且以你的资质……我也当不了你的师父,最多只能算是……你修行路上的一个引路之人罢了……”
小余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敢拂逆,只得恭恭敬敬地说道:“是。”
那病教头便点了点头,说道:“我姓白……这里的其他教头,都叫我‘老白’……往后你叫我‘白教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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