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着火把，猎猎作响，忽明忽暗。孟斧站在墙下，望着双唇紧闭，不动如山的石碎，不知他在想什么。

“你是个极有头脑，冷静睿智的人，这些道理想必早已明白。”

稍待片刻，紫龙再次说道，“而你在滇南的所作所为，虽然有些鲁莽，但想必有你的原因，对错姑且不论，我只想问你，说这句话，究竟是你由衷而言，还是一时权宜之计？”

石碎望着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

“恩是恩，怨是怨，情是情，义是义。过去不能决定未来，仇恨也不能带来光明，生存亦不能泯灭人性。我石碎无愧于龙门，也无法背逆自己的道，有的只是一腔热血，而无什么权宜之计。”他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却十分决然。

如果说，方才紫龙在人心中埋下的是一颗仇恨的种子，那此刻石碎所言，就像是一缕阳光，冲破了无边的黑暗，让人感受到的却是光明和希望。

其实，二人的争论已不是简单的对与错，而是道的交锋，他们皆是证道的人，大彻大悟，心如磐石，所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有一种自然而然、天经地义般的力量，让人信服。因此在石碎说完之后，有许多人又不知不觉松开了握刀的手。

紫龙目光如电，盯着石碎，半晌方道：“你天赋了得，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不过我还要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龙门与道义不能兼顾，你会如何选择？是选择龙门，还是道义？”

听了这话，众人无不一凛，对石碎而言，这个选择可谓是终极考验，亦可说生死一念间。若他坚持本心，选择道义，那后果不堪设想，但若让他口是心非，委曲求全，只怕也是万难。

一念及此，所有人皆是手心冒汗，目不转睛的盯着石碎，生怕他会说出道义二字，若是那样，就代表他将与龙门公然决裂，那潜龙谷也必将地动山摇，如此他们又岂能幸免。

见石碎沉默不语，紫龙再次发声，一字一顿道：“石副堂主，我可要提醒你，龙门要的是忠诚，不是道义，更不是异类，否则绝无立足之地，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闻言，石碎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紫龙，目光冰冷而狂暴，胸膛里的热血，似乎也在渐渐沸腾，一股霸绝天下的杀气，随之汹涌而出。

退缩！屈服！忍让！这不是他的道，尤其是被人威胁的时候，不然，他的道心将就此崩塌，他的生命，他的存在，也将失去意义。

就在他双唇甫张，欲要说话之时，一道笔直的身影缓缓走来，站在了他的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孟斧！你这是做什么？”紫龙面色微变，厉声道。

孟斧望着他，凛然无惧，平静的道：“无论石副堂主做何选择，他都不是异类。”

“孟斧，你这是何必呢？虽然你与石副堂主关系匪浅，但这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你一向冷静，在此当口，实不该如此冲动，再给谷主添乱了。”

一旁夜葬插言道，他看似在解劝，实则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此时他自然巴不得双方能打起来，打的越凶越好，反正一切后果都会由紫龙承担。

孟斧并未理他，又缓缓道：“石副堂主出生入死，为龙门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一点乔谷主看在眼里，青森谷主看在眼里，潜龙谷的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这样的人如何能说是异类？这样的汗马功劳，也不是一言就可以抹杀的。”

紫龙脸色阴沉，目光锋利如刀，片刻方道：“孟斧，此事与你无关，为何要这么做？”

孟斧毫不退缩，毫不迟疑，也毫不隐瞒，望着他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因为……我们是兄弟。”

“兄弟，好一个兄弟！”

紫龙竟哈哈笑了起来，却又脸色一沉，带着彻骨的寒意，盯着孟斧道：“拉帮结派，公然犯上，已是死罪！孟斧，我看在你年轻冲动的份上，只要回头，我便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否则便将以叛逆论处，格杀勿论！”

孟斧并未回答，却缓缓抽出了腰间的斜阳刀。众人一见，无不变色，公然对谷主拔刀，乃必死之罪，此事已然无解，而夜葬却是嘴角微扬，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没想到他竟如此决绝，石碎也不禁道：“孟斧，快把刀收回去，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牵扯进来！”

“你有你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我不会劝你，你也不用劝我。”说着孟斧反而上前一步，望着紫龙等人，平静的道，“生死由命，刀下轮回……孟斧恭候诸位！”

“全体拔刀！”紫龙脸色铁青大喝道。

噩梦成真，众人心头剧震，竟齐皆怔在了当地。

“怎么，谷主大人的命令，你们没听到吗？还不拔刀！”夜葬随之大喝。

众人一恍，在目光威逼之下，只能万般无奈的拔出刀来。

紫龙的目光似万载玄冰一般，缓缓道：“你等听好，石碎、孟斧通敌叛逆，罪无可恕，即刻予以格杀，奋勇当先者，重重有赏！畏敌不前者，视为同党！都明白了吗？”

“是，谷主大人！”

夜葬抽出刀，四下扫视，喝道，“都跟我上！”说完，长刀一横，缓缓上前。

他心下清楚，紫龙的目标是石碎，他只要对付孟斧就行了，这也是二人自血轮回之战后首次交锋。

多少年来，他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有信心，会将当年那一刀，连本带利的还回去，他有信心，让孟斧的年轮，在这一天画上句号，对此他深信不疑。

而与之相反，潜龙谷其他人，此刻却是胆战心惊，惶恐不安。

石碎与孟斧，两个惊才绝艳的天才杀手，自出道以来，身经百战而未尝一败，也正是在他们的率领下，潜龙谷才会有如今的地位。

可现在，他们心中如同战神一般的人物，竟然成了潜龙谷的敌人，成了不死不休的对手，对众人而言，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一场可怕的噩梦。

但无论如何，铁令难违，又岂容退缩，哪怕前面是刀山，他们也得去闯，哪怕前面是火海，他们也得去跳，否则他们将会死的更惨。

随着双方不断接近，众杀手呼吸急促，面色苍白，一颗心也似要跳出胸腔。

诚然，他们都不是怕死的人，但此时此刻，他们却感受到从所未有的紧张，从所未有的压力。知己知彼，虽是制胜的法则，但有时候也会成为恐惧的源泉，犹如那无边的黑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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