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一震，忙爬起身来，拉扯之下，身上一阵剧痛，他却浑然不觉，只颤声道：“灵机是你吗？灵机！”

黑暗之中，那纤细的身影微微抖动，哽咽道：“是我……夕、夕岸哥，我是灵机。”

听她仍叫自己夕岸哥，他心中极喜，身上的痛楚，再也感觉不到半点。

“灵机，你不要哭，我没什么，你不用难过。”

听他这么说，灵机反而更伤心了，泣不成声：“夕岸哥，是我……是我骗了你，黄如松是我爹，我、我实在没办法，就在酒里下了药，你、你恨我吗？”

“不不不，我不恨你，一点儿都不恨你，真的灵机，因为我若是你，也会那么做，这都是上天的安排，而且我还很感激你，让我没有犯下大错，也终于得到解脱。”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你知道么灵机，其实我的心早已死了，这么多年来，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永远只有敌人和对手，除了痛苦就是绝望。可自从遇见你，我变了，好像自己又活了过来，我终于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鸟儿的鸣叫，花儿的芬芳，也知道了，这世上除了杀戮和冷漠，还有思念，还有牵挂，所以我不后悔，死了也不后悔，因为我曾经活过，这就够了。”

说完这些，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内心也渐渐平静下来。自从醒来之后，这些话便一直闷在心里，此刻终于说出，他也再无遗憾。

“不，我不想让你死！”灵机仍在哭泣，“是我害了你，可我真的、真的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在知道你要杀我爹后，我好像掉进了无尽的深渊，痛苦、彷徨，可无论怎样也找不到两全之法。我问过爹，他说完全不认识你，更不知有何仇恨，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那么做，在空明塔上，我可是问过你的啊，但你还是不肯放弃。”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我只是一个杀人工具，就算答应了你，也救不了你爹，反而还会害了你。”

灵机并未追问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因为这么多天他都未说，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只是抓着铁栅栏哭泣道：“可现在，你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我该怎么办？”

她话音方落，地牢上面传来一阵催促声，想必是她的师兄偷偷放下来的。

他轻轻握住灵机的手，柔声道：“你不要难过，让我再好好看看你。”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也渐渐模糊。

“灵机，答应我，出去以后就把我忘了吧，不要再来。告诉黄庄主，是龙门要杀他，让他千万小心。”

“师妹，好像有人来了，你快点上来吧！”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灵机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只能缓缓起身，哽咽道：“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夕岸哥。你好好保重，我会再来。”说完她不再停留，洒泪而去。

两天后的夜晚，灵机再次来到了地牢中，出其不意的点倒了两位看守师兄，取下钥匙，打开了铁门，并带来了他的兵刃。

“灵机！你这是做什么？”他惊声道。

“我是来救你出去的。”灵机脸色平静。

“救、救我出去，那你呢？如何向黄庄主交代？”

“我以后便跟着你，离开这个地方。”

“什么！”他大吃一惊，“跟着我离开，那怎么成，龙门是不会放过我的，注定九死一生，再说黄庄主怎么办，他该有多伤心，我不能这么连累你，我还是……”

“夕岸哥，你不用再说，我意已决。虽然命是父母给的，可我想走自己的路，死而无怨。至于我爹，已经想好了对付龙门的办法，我就是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

听她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他知道已不可动摇，心情激荡之下只能道：“你、你为我抛家舍命，此番恩情，夕岸何以为报！”

“什么恩情？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这么说，岂不辜负了我的心意。”灵机道。

他神色一凝，重重的点了点头：“是了，我明白了！夕岸粉身碎骨，绝不相负。”

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已决定，便不再耽搁，拿起自己的刀和索，趁着夜色，和灵机一道离开了游龙山庄。

第二天，当黄如松看到女儿的留信，勃然大怒，急令众门人下山追拿，却为时已晚，二人早已远走高飞，不知去向。

黄如松虽然恼恨，却也无可奈何，加之还要应对龙门刺杀，岂敢分心，除了严加防范之外，又广邀武林同道，齐聚游龙山庄，将此事公之于众。

一来、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对龙门施压，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二来、想让对方知晓，东泊已经失败，下落不明，龙门自不会放过他，到时重压之下，女儿也许就会离开那个该死的家伙，回到游龙山庄。毕竟在他心中，女儿不过一时糊涂，受了东泊蛊惑，才会离开自己。

果不其然，此事公布之后，立时在江湖引起轩然大波，纷纷指责龙门肆意妄为，滥杀无辜，便是朝廷，也通过日月苍穹门，过问了此事，毕竟游龙山庄曾与太祖有过那样一段渊源，武林中广为人知，如今虽然式微，却也不容别人这般欺凌。

如此一来，龙门成了众矢之的，只能暂时隐忍，而且经过鹰眼探查，得知东泊果然未死，而且还带走了黄如松的女儿，如今下落不明。

于是龙门把满腔怒火，尽皆倾泻在东泊的身上，派出大批高手追杀，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便在这样的局势下，二人从此踏上了漫漫无尽的逃亡之路。

说起此段，虽然东泊语气平静，轻描淡写，可孟斧知晓，那会是怎样的经历，惊心动魄，腥风血雨，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永远被黑暗笼罩。

一声轻叹，孟斧终于缓缓拿起身边的渔竿，抛了出去，望着水面轻轻荡漾，似一幅画卷慢慢铺展开来。

“就这样我们乔装打扮，东躲西藏，经历各种追杀，无穷无尽，那段日子……那段日子虽然艰难，但我们却很幸福，从未有过的幸福！”东泊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悠远。

“一年多后，我们的儿子长安出生了，他长着大大的眼睛，嫣红的小嘴，很是可爱，像极了灵机，但许是我们不停奔波，动了胎气，长安一生下来身体就不大好，总是生病，我们想尽办法为他调治，直到两年后方才好些，那时我们已经定居下来，这么多年龙门追杀未果，一时又找不到，也就渐渐有些松懈了，但我岂敢有半分大意，每天都在拼命苦练，毕竟这关系着我们一家人的生死安危……”

说到这里，他忽然咳嗽起来，带着渔竿也是不住抖动。

听他咳声，孟斧目光一凝，知晓了他的身上为何不带兵刃，脸色又为何如此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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