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扑出门外,秦远道看着天上高挂的圆月,哀叹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跟着去了。
醪花厅顿时安静了不少。
阿绵被小厮摁着,给阿福磕了三个头。
后山上,木板是她拉着阿福一同发现的。后园里,刻意说的悄悄话,也是对着阿福说的。
从头至尾,阿福全心全意地待她,却被当猴耍。
看着阿绵磕破的前额,又想到她即将面对的腥臭牢狱,阿福只觉得恶心,心中阵阵生寒,一眼都不肯再看,第三个头还没磕完,就扶着跪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了。
见她走得艰难,乔欢快步追上,陪着她一同回芜居。
阿福走得急,乔欢追得更急,一时忘了在场的还有秦世卿。
秦世卿伸出的右手悬在半空,未能挽留住半片衣角。只能眼睁睁看着鹅黄的身影穿过廊下的排排灯笼,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乔欢是不是……不高兴了?
袖摆滑过的沁凉尚还留在手心,而他想要说的话,却因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哽在喉咙里。
“家主。”靳忠候在门外,“可要去问梅轩瞧瞧二少爷?”
“不去。”秦世卿道,“可知这次又是为何?”
靳忠:“二少爷去明朝楼吃酒,常用的雅间被人给占了。家主也知道,但凡是二少爷常用的东西,旁人碰都碰不得。谁知道对方也是个蛮横无理的,一句话没说完,就动了手。”
“可有报官?”
“报了,那人溜的快,没逮着。听二少爷的意思,那人不似寻常的地痞,也非富贵人家的公子。从招式来看,倒像是……”
靳忠欲言又止。
“是什么?”
“像是军中出身的人。”靳忠神情凝重,“那人会打的很,皮肉伤半点没有,伤的都是筋骨,倒不致命,就是受些疼。听妙手仙人说,二爷恐怕半个月都下不来床了。”
秦世卿捏了捏眉心。
为何又掺合进了军中的人?
烦心事接二连三涌来,大病初愈,身子尚且有些承受不住。头颅的痛感迫使他闭了闭眼,身形忽而一晃,吓得靳忠一个激灵,上前扶住了他。
“家主当心身子,二少爷的事,等官差把那人给抓了再说吧。”
秦世卿缓了几口气,略微压下心中的烦乱。
“明日你把云儿下毒未遂、投湖自尽的消息放出去,隐去冯六郎一节,然后派人去县令府守着,看看冯家的反应。”
靳忠应是,又听秦世卿问:“净空道长可回了?”
“尚未。”靳忠摇头,“家主放心,灵安寺那处奴才派人守着呢,一有净空道长的消息,立刻禀给家主。”
晨起天阴的厉害,还洒了几滴雨。乔欢换了个衣裳的功夫,东边厚厚的云层就破出万丈金芒。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门前,乔欢努努嘴,摘下刚刚戴好的斗笠,回屋放好,想了想,抄起一把油纸伞出了门。
阿福要归乡了。
乔欢留不住她,向周先生告了假,前去相送。
顺便问些事情。
“还以为你不来送俺了呢!”秦家宅门前,阿福朝乔欢挥手,圆圆的脸上又绽开了笑容。
“哪儿能啊!”见阿福状态不错,乔欢便放了心,她快步走至跟前,握住阿福的双手,“想好了,真要走?”
“走了。”阿福挎住乔欢的胳膊,“来的时候,就想着学门本事,日后开个铺子,哪怕做不到秦家这样,也好过一家人祖祖辈辈在田里头挣扎,辛劳一年都吃不上一顿饱饭。不过嘛……阿绵算是叫俺瞧明白了,俺这性子,老老实实当个庄稼人,好歹还有口饭吃。经商?哼,怕是被人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乔欢搭手在眉间遮住刺眼的朝阳,“术业有专攻,各有各的难,哪儿有什么事是容易的?”
阿福目露艳羡,“有时候俺真羡慕那些大宅院里头的小姐,不愁吃不愁穿,生下来就是富贵命,多好。”
乔欢不以为然,“哪儿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家族倾覆就在一朝一夕之间,千金小姐一夜沦为阶下囚,那种日日殚精竭虑的日子,未必有农人过得舒心。”
“那倒也是。”阿福看着夹街的高大围墙,“人被这一堵墙困着,也没什么好的。哪儿有俺们那青山绿水来得快活自在。阿欢,等你得了空,来俺们尹家村玩儿,俺带你上山下套,打野鸡烤兔子!”
“行啊!”乔欢伸出小指,“拉勾,免得你骗我。”
“幼稚。”阿福笑骂一句,伸出小指,与乔欢勾缠在一处,“说定了啊,不来的是小狗。”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停在一棵参天的老树下。
阿福抽出帕子掸了掸石凳的灰尘,“坐会儿吧,俺娘等会儿来这卖菜,叫她看看俺认识的朋友。”
乔欢紧靠着她坐了。
抬头,便能看到被枝叶剪碎的蓝天与白云,还有细碎的小花探头探脑。枝头偶尔落下几只鸟,吱吱叫两声,便与同伴相逐而去,徒留花枝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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