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秋之宴（中）
说是引路，二皇子一路上都在旁敲侧击地打听卢澈华的哑疾，以及二人的感情状况。
他甚至直接问裴晔：“小侯爷身体如此不便，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裴晔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任莫岚推着：打算？什么打算？和离的打算还是早死早超生的打算？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想：便是他死了，也不能把阿蟾交到这种人手里。
见裴晔不答，二皇子有些尴尬，还是叠云解了围：“夫人您看，那里应该就是御花园！”
卢澈华再次向二皇子行礼道谢，二皇子干咳一声推辞谢意，然后两拨人心照不宣地分开，再继续前往各自的席位。
几乎是二皇子刚刚离他们十步远，裴晔轻轻扯了一下卢澈华的袖角，想在后者回首时劝她，把二皇子从她的备选“后任”中划去，却意外看到她笑吟吟的眼眸。
裴晔：“……”好像中计了。
又想起早上自己的“决绝”，他默默松开了手，心道还是等宴会后他列个名单，一起递给她算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已经在席间引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暗流汹涌。
以卢澈华的堂妹，卢昭华为代表的贵女们，平时各自成圈，此时都聚集在卢昭华的身旁或是窃窃私语，或是纯粹看热闹。www.laoyaoxs.org 老幺小说网
“昭华呀，待会你可得好好安慰下你姐姐，她现在肯定后悔死了。”
“哎~未必未必，小侯爷现在虽然病了，当年也是京中第一公子，看刚才他不舍得松手的痴丶情丶模丶样，说不定澈华她乐在其中呢！”
“乐在其中是一说，等以后不乐了也就不好逃咯。”
卢昭华也忍不住开了口，她一副关心姐姐的模样，状似在低声教训自己的闺蜜们：“你们别这样说，我了解澈华姐姐，她做事从不后悔，更不会逃。”
看热闹的暗笑声更大了些。
卢澈华眉梢一挑，看着不远处的女眷聚集处，就知道又是哪个蠢货在卖蠢。
她步伐从容翩然地走了过去，翻飞的华丽衣袂在各式花灯的映照下如梦似幻，恍如神仙妃子从月宫而降，让同样精心梳妆，但相形见绌的卢昭华一点点白了面庞。
“姐姐，”她强笑道，“近来可好？”
叠云扶着卢澈华的一只手，回忆着出发前主子的交代，替她答道：“有劳小姐关心，我家夫人自幼爹疼娘爱，如今嫁得如意郎，自是生活顺意。”
卢昭华的手指捏紧了帕子，看出这丫鬟简直在捏着她的七寸打——她爹娘早亡，自幼被祖母收於膝下带大，最恨别人在她面前提起父母。
於是她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声音怯怯，出口的话语却是毫不留情：“我同许久不见的姐姐谈些体己话，你这丫鬟插什么嘴？姐姐，管下人可不能像嫁人一样心软呀！”
旁边的贵女们一阵掩口低笑，卢澈华轻轻拍了拍叠云扶着她的手，示意她继续。
叠云便又道：“小姐这般关心我家夫人，当知夫人她如今说不得话，您却偏要同夫人说些体己话，恕奴婢冒昧问一句，您这是何居心？还不让奴婢为主子解释几句，是想让夫人吃哑巴亏吗？！”
裴晔刚才落在卢澈华的身后，还在为二皇子这明目张胆的“勾i引”而气恼，一时没有前往自己的席位，直到叠云喝出：“是想让夫人吃哑巴亏吗？！”，他才霍然回神。
这一回神他便坐不住了：她可以抛弃他，但他绝不能坐视她就在他眼前被欺负！
“莫岚，带我过去！”
正看戏看得热闹的莫岚有点茫然：“侯爷，那边是一群女眷，咱们过去干嘛？”
“夫人被欺负了，你没看到吗？！”
莫岚几乎从没见过裴晔发火，此时虽然满脑袋疑问“她哪里被欺负了”，但仍然遵循着主子的指令，将他推了过去。
见到裴晔过来，女眷那边的八卦视线都更灼热了些，都想看看这个残疾侯爷到底是否如传言中的，与那相爷的掌上明珠失和。
还是说是卢澈华后悔了，单方面瞧不上这个曾经青梅竹马的残疾侯爷了？不管是哪种，都足够今晚还有起码未来一个月的谈资。
只是当裴晔被推着来到卢澈华身前停下时，即使是她们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不论身疾，这二人，果真般配。
一个如月宫仙子，五官明艳而不失清丽，一双明眸仿佛纳尽今夜月华，一截细腰不过盈盈一握，不知从画中来还是从月上来。
一个似九天神祗，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虽带病容仍不怒自威，坐着的仿佛不是轮椅而是神龛，俯视着红尘滚滚，只将一人护在身后。
面对她也曾肖想过的梦中人，卢昭华心中一紧，五味杂陈，但面上仍是彬彬有礼地向他行礼：“见过姐夫。”
裴晔却是毫不给她面子：“你既知我是你姐夫，便当知她是你姐姐！又为何这般当众欺负她口不能言，你父母难道不曾教过你礼数吗？”
卢澈华原本还在诧异他竟然会过来，如今听了他的话，一双明眸含了笑意望着他，宛如落满了星辉的湖泊。
她知道，裴晔应该不了解她这堂妹的身世，有此之问纯属偶然，但着实……问得妙！
看着二人“暗送秋波”，卢昭华心中恨恨，但面上却抓住机会，赶紧趁机卖惨：“姐姐，你难道不曾向姐夫提过，妹妹我的……又为何要一起伤害妹妹呢？”剩下的便只剩低声的啜泣，意图把自己变成一株泣露的，柔弱不堪的白莲。
因为她刚才看到了，她如今的目标，四皇子就在附近。
裴晔蹙着眉，也不知这女人突然在演些什么，他如今不良於行，阿蟾如今口不能言，还能伤害她什么？
卢澈华跟叠云对视了一眼，后者会意已到了最后一击，连忙轻咳一声，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夫人同侯爷成亲不过数日，小姐有话不如直说，何必做出这般凄凄惨惨的模样，好端端地伤了夫人的心？”
“夫人如今口不能言，但深知长姐如母，出发前还特意吩咐奴婢，让奴婢关心一下您的婚事。”
又是“长姐如母”，又是“让奴婢关心一下”，卢昭华恨不得撕烂这个过於能言善辩的丫鬟的嘴，但这些话又挑不出道德上的毛病，她只能生生受着，打碎牙齿和血吞。
只听叠云背着卢澈华之前给她写的稿，声情并茂地继续表演：“便是如赖家三公子，钱家大公子，只要您看上了，夫人一定帮您实现心愿！”
了解京中人脉的裴晔总算回过味了，这俩人，一个是个出了名的纨絝，一个是商人之子，皆不堪为高门贵女的良配——甚至说出来都是羞辱。
他松下一口气，心道回去后要好好赏赏叠云，着实是个忠心能干的丫鬟，能保护阿蟾免受其他人欺负。
卢昭华气到说不出话来，等她酝酿了一会新的眼泪，还想继续同卢澈华较量，至少扳回一局，却见卢澈华已经扶着叠云在宴席的另一端入座。
而她的闺蜜，户部侍郎家的李小姐小心提醒道：“昭华，你先去补下妆吧？”
卢昭华身体一僵，才意识到刚才哭得过了头，连妆都花了，想起附近的四皇子，还有都在看热闹的其他女眷们，她连忙借了好友的团扇挡住脸，像只老鼠一样偷偷溜走。
等卢昭华离开时，宴会刚好正式开始，皇帝皇后和皇子公主们先后入席。
老皇帝先念了一篇由卢逸白替他写成的祝词，前排的大臣和诰命夫人们跟着说些吉祥话恭祝中秋。
而卢澈化身为侯夫人，既坐在前排又省事，只行了个礼就坐下来继续享用宫中糕点了——毕竟她口不能言嘛。
其中一个龙井桂花味的小月饼着实得她心意，她心里琢磨着能不能把茶叶汁掺到面里，然后做成龙井味的饺子，阳春面什么的……
‘不过裴哥哥好像更喜欢喝苦茶？比如普洱？’卢澈华心中敲定注意，那就拿龙井做点心，拿普洱包饺子好了，还可以用六安瓜片做些同款送给爹娘。
她这边自得其乐地想着菜谱，宴首的几名皇子却都借着饮酒或者交谈，偷偷打量着她。
邺朝最煊赫的相国之女，护国将军的外孙女，容貌也是京都中一等一的美人，若嫁给皇子，可助其得到皇位；若嫁给高门，可令其门第兴旺；若嫁给寒门，可令其家族鸡犬升天！
但她却偏偏要嫁给那个残废侯爷……
真是浪费。
不过他们也都听说了，便是新婚夜，这对苦命鸳鸯也没有宿在一起。如今更是听说他们夫妻失和。
那么，只要卢澈华的哑疾能好，她就还有机会成为皇家的儿媳，便看是他们弟兄中的何人能够抓住这个机会，得到那个相国当岳父，如此一来，连皇位都唾手可得了。
当卢澈华擡头时，恰与四皇子视线相交。
与其他皇子充满利益算计的视线不同，那人的目光就和上一世一样，好似充满了青涩而真诚的爱慕。
卢澈华捧着茶杯，对他微微一笑，以示夸赞：你可真是个，演技精湛的骗子。
把上一世的她，骗入绝境，骗到家破人亡。那么这一世，可要做好遭报应的准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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